在眾目睽睽之下,周靖飛過江面,飄然落在岸邊,隨手將瑟瑟發抖的孔保擲在地上,收了法力。
二三十個村夫,都拜倒在地,面帶激動,口呼神仙。
看着眼前這一幕,周靖心頭不禁感慨。
果然,這一手喚風之術,在這個世界太方便裝神弄鬼了。
不過只需要蠱惑他人,讓別人以為他有神通,自稱神仙暫且不必……調子起太高,不好拿捏,還不如給別人留下遐想的空間。
周靖念及於此,手掌虛抬,微笑道:「諸位請起吧,我卻不是那天上下凡的神仙,只是一山野方士,不必拜我。」
聞言,眾多村夫這才猶猶豫豫起身,壯着膽子打量周靖。
這離得近了一看,眾人頓時嚇了一跳,只覺周靖長得好生古怪,高鼻深眼,膚若白玉,短髮黑中帶褐,不似尋常人。
眾多村夫又趕緊低下頭,不敢多看,敬畏有加,心中卻不覺奇怪。
——異人異相,不愧是神仙中人。
周靖見眾人不敢開口,於是便主動道:
「在下靈風子,是一方外之人,久在山野中修持,不履塵世。近日靜極思動,踏入紅塵,尋訪天機緣法,要往那寧天府而去。途經此地,卻遇上這個船夫,想在江中害我性命,遭我拿了,爾等可知此人來頭?」
聽到這疑似神仙的高人問話,眾多村夫不敢不答。
一位好似村長的老人走出來,誠惶誠恐道:
「這人叫做孔保,乃是這附近的綠林強人,常常扮作艄公船夫,搭載客人往返兩岸之地,行至江中便劫財害命。這左近數個漁村的百姓都知曉此人,只是此人通曉武藝,水性出眾、身手過人,我等奈何不得,加之這孔保一般只害外鄉旅人,不來侵擾我等,我等便由得他去了。如今這賊人被龍王爺抓了,正是他惡貫滿盈的報應。」
周靖一開始還正常聽着,但到最後一句卻忍不住笑了,道:
「老丈,我說了,我不是神仙,更不是那龍王爺,喚我靈風子,或是道長皆可。」
「明白,明白!龍……道長囑咐,我定記在心裏。」
村長連連點頭,心裏卻更加認定,只覺龍王爺是在微服私訪,所以不想被人點破行藏。
周靖也不堅持,看向這孔保,沉吟幾秒,才說道:
「既是個走單幫的水賊,你們便綁了此人,拿去交官吧。」
孔保聞言,急忙翻身跪倒,叫道:「道長爺爺!我日後再不敢了!我願歸降,日後鞍前馬後侍奉於你!」
「……你想什麼美事呢?」
周靖無語,並指往孔保脖子重重一戳,直接將他戳暈過去。
三號使徒比爾如今是25點的體能,只比陳封初始體能弱一點,在這個世界當前的標準中,同樣是個「身手高絕之輩」,力氣不小。
自己目前想讓比爾走上層路線,將此人帶在身邊反倒麻煩。
況且他剛才探測了這孔保屬性,武藝不高,在陳封那邊認識的綠林豪強中,身手壓根排不上號。
如果假設陸雲昭武力值是90,這孔保頂多是70出頭,不怎麼厲害,欺負欺負尋常人還行。
「多謝道長為我等除了此害。」
眾多村夫趕緊道謝,大着膽子上前,用繩索將孔保綁了個嚴實。
周靖不再理會此事,話鋒一轉,仔細向這些當地人詢問這附近的地理情況。
眾人自是有問必答,很快便說清了附近的情形。
此地距離寧天府不過三四日路程,順江而下,可以抵達寧天府城西的港口,稱之為西門渡,是寧天府繁華的水運碼頭之一,也是春山江的一處大灣。
南來北往船隻在那裏停泊,裝卸貨物,可謂是千舟橫江、帆檣如雲,熱鬧非凡。
周靖眼神一閃,有了想法。
『既然要走裝神弄鬼的路線,不一定要用慢慢積累名氣的思路,不如直接搞大的……我想在寧天府成名,走上層路線,那最好快速與城中大戶、世家勾搭上,比如弄出一個能短時間內傳遍全城的爆款熱點,所以一定要見證者足夠多……既然那個寧天府渡口天天這麼熱鬧,我去那裏搞一波事情,無疑是事半功倍。』
周靖越發覺得可行。
直接弄出一個轟動全城的傳聞,讓那些上層人物知曉他這號「神人」,從而主動拜訪,邀請他當座上賓……這肯定比自己上門招搖撞騙更好。
這就是營銷自己嘛!
不過一開始,倒是可以主動勾搭一個大戶,讓對方幫忙解決自己沒有身份證明一類的瑣碎問題,方便好使。
得到想要的情報,周靖不再耽擱,當即離開村落,朝着寧天府西門渡的方向而去。
在他走後,眾多村夫仍然沉浸今日遇到神仙的見聞,在村中津津樂道,被取了個「龍王爺戲耍水賊」的名頭。
甚至還有人在家裏直接擺了簡陋的香台,供奉這一位「龍王爺」。
另外,村夫也沒有耽擱,幾人押送着孔保,出發前往縣城。
……
三日一晃而過。
周靖一直沿江趕路。
雖然身無分文,但有物品分析功能,在野外也不怕餓着,隨便摘點果子便足以果腹。還能用狂風卷下飛鳥,打打牙祭。
他路上也沒閒着,碰上什麼植物,都去分析鑑定一番,熟悉這個世界的植物藥草。
隨着前進,道路越來越寬闊,行人逐漸多了起來,江面上也開始頻繁出現行船。
周靖沿着道路前行,終於看到了寧天府的輪廓。
這是一座龍盤虎踞雄城,前據大江,側臨重嶺,天險地利,形勢獨盛。
而不遠處的江面,便是西門渡,好似一片大湖,停着大大小小數百船隻,大的有高如樓房的商船貨船,小的有隻能坐三四人的漁家小舟。
隔着老遠,也能聽到渡口碼頭的嘈雜喧鬧聲,一派繁華盛景。
「果然繁華,比安林府熱鬧了不知道多少倍。」
周靖心頭一喜。
他沒有進城,避開行人,順着道旁的野林土坡,一路來到江畔岸邊,順着高度平行的水面,望向渡口。
「能不能唬到整個寧天府的人,就看這一波了……」
周靖心裏盤算了一遍,借着水面倒影整理了一下儀容賣相,這才定了定神,行動起來。
同一時間。
一艘商船正在江上行駛,越來越靠近西門渡。
一位兩鬢髮白的華服中年人站在船頭,遙望寧天府,面帶憂慮。
在他旁邊,是一個五官依稀相似的年輕人,穿着淡藍色文士袍,開口寬言勸慰:
「爹爹不必擔心,我們請來了張大夫,老太公定能藥到病除。」
華服中年人嘆一口氣:
「我遍尋寧天府名醫,也無人知曉老太公的病,若是這位在杏林有偌大名聲的『妙手』張進端名副其實,能治得了老太公的怪病,也不枉我親自上門相求……不然老太公一倒,我葉家沒了頂樑柱,八成要生亂,其他幾房覬覦家主之位不是一天兩天了。」
這中年人名叫葉順忠,乃是寧天葉家大房掌事,旁邊這年輕人叫葉應光,是葉順忠之子。
寧天葉家乃是江春一帶的豪富商賈,生意遍佈數州之地,家財巨萬,在整個南方都是聲名鼎盛。
而在這寧天府內,葉家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市井好事之徒嘴裏,這葉家常年與城中另外兩個豪富大戶爭奪「寧天第一首富」的名號。谷畧
可是在三個月之前,執掌葉家的老太公病倒了,葉家重金聘請醫師上門診治。
財帛動人心,差不多全城郎中都暫時丟下前來看病的平頭百姓,齊聚葉家會診,幾乎踏破了葉家門檻,然而最終竟無一人知道葉老太公得了什麼病。
此事也隨之哄傳全城,整個寧天府都知道葉老太公得了一種無人知曉的怪病,成了津津樂道的話題。
葉順忠是大房掌事,早早被當作接班人培養,老太公病倒後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他一直在焦急尋訪名醫。
不久前,他得知杏林傳說三大名醫之一的「妙手」張進端正好遊方到江春一帶,便趕忙前去相請,邀其到寧天府為葉老太公治病,這幾乎是他最後的指望了。
這時,一位提着藥箱的綠袍老者走出船艙,看到葉家父子,於是便走過來。
一見到此人,葉順忠當即行禮,開口道:
「張大夫,寧天府快要到了,若能治好我家太公,葉家上下都感念張大夫恩情,定有重謝。」
「葉兄不必如此,老朽定竭盡所能。」
綠袍老者急忙拱手回禮,他便是號稱杏林三大名醫之一的張進端。
兩人客套敘話,葉家商船緩緩泊入西門渡。
就在這時,江面上無數船隻,突然響起一陣陣的譁然之聲,響徹雲霄。
葉順忠循聲望去,微微一愣。
只見渡口前停泊的數百艘船隻上,無數船夫奔走,齊齊聚在船側,指着他們葉家商船所在的方向驚呼連連。
呼喊的內容隨着江風飄來,斷斷續續,不夠清楚,只能隱隱約約聽到其中夾雜了「神仙」、「龍王」、「河神」一類的詞彙。
「發生什麼事了?」
葉順忠不得其解,乾脆順着前方無數船隻水手所指的方向,回頭望去。
這一看,他整個人如遭雷擊,下巴差點脫臼,猛然愣住了。
就在不遠處的江面上,竟然有一個黑袍人踏着水面,步步生漣漪,好似閒庭信步一般緩緩而行。
「這……這難不成是神仙嗎?!」
葉順忠三人心旌神搖,目光全都移不開。
在渡口無數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這道人影踏江而來!
舉止灑脫閒適,好似仙人漫步,順着河道,一步步走向渡口。
這一刻,仿佛江面上所有船隻都消失了,天地間只剩下此人,宛若孤鴻。
渡口無數人都震撼得無以復加,呆立當場,目不轉睛看着這踏江之人。
就在這時,這道身影碰巧走到葉家商船的一側,距離頗近,在船上已經能俯瞰看清此人的外貌。
葉順忠一激靈,回過神來,二話不說在船上躬身行禮,畢恭畢敬,激動道:
「能得見仙顏,何其幸也!仙家在上,請受我一拜!」
周靖聽見有人搭話,扭頭仰視旁邊的船隻,一眼便看到了船側探頭的葉順忠,一看便是個富家大戶。
他心頭一動,突然驅使狂風,浮空而起。
在萬眾矚目之下,他飛到了葉家商船上。
葉順忠等人大吃一驚,趕忙拜倒,七嘴八舌高呼見過仙人一類的話。
「不過是些許神通手段,不必大驚小怪,在下不是仙人,諸位不用行此大禮。」
周靖淡然處之,隨意開口。
這些人穿着華美,非富即貴,他這次便不像面對鄉野村夫那樣和藹了,而是拿捏起了架勢,一副高人隱士的淡定作派。
聞言,葉順忠等人才敢直起腰,也都看到了周靖的異人異相,心中驚奇,卻不敢表露分毫。
周靖負手在背,打量領頭的葉順忠,問道:
「你是何人?」
葉順忠不知周靖什麼意思,不敢怠慢,壯起膽子,拱手作禮,道:
「在下葉順忠,見到高人的仙家手段,一時心動神搖,難以自持,忍不住開口……不知能否得知高人名姓?」
「在下靈風子。」
周靖報上化名,隨後故作高深莫測,緩緩道:
「既然你有膽子與我搭話,我便送你一場緣法。」
葉順忠一愣,忽然大喜過望。
這仙人一般的人物,竟然說要送他緣法?莫非像民間志怪小說里講的那樣,自己遇見神仙,得授機緣了?!
不等葉順忠細問,周靖便故作淡然開口,道:
「我在寧天府要待一些時日,尋訪天機所在,既然伱我有緣,我便暫住你家,由你為我處理一應瑣事……這緣法,你要還是不要?」
這話說的賊不要臉,相當於逮住個冤大頭,不僅要求人家花錢招待自己,還要說這個機會是自己賞給對方的……
但周靖卻是臉不紅心不跳。
如果是普通人這麼說,說不定要挨一頓暴捶。
然而自己剛才展現神仙手段,先聲奪人,已經鎮住了這船的富家大戶。現在這番裝腔作勢的作派,反倒讓人更加拿不準他的來頭。
而且,他也不是完全瞎說。
自己故意在熱鬧的渡口上演一出「踏江而來」,有這麼多親眼見證者,名聲必然在極短的時間內傳遍寧天府。
一個疑似神仙的神秘人,住進此人家中,那麼在大夏王朝的文化背景下,能給這人帶來許多聲望、影響力一類的無形價值。
周靖特意上船,就是打算先勾搭一個富戶,解決自己身份問題的同時,還以此為跳板,去認識更多達官顯貴,在城中站穩腳跟。
如果成功了,這人也能蹭到無數好處,那今日所說的「緣法」也就成真的。
葉順忠還真吃這一套,聞言急忙答應下來:
「高人願意暫住我葉家,這是我葉家的榮幸!」
他只覺這個自稱靈風子的人,無比神秘。而且這人隱晦透露的所謂「尋訪天機」,也讓他極感興趣,心裏痒痒,可又不敢開口盤問對方,只能憋在心裏一陣遐想。
葉順忠不是沒有懷疑,但是一想到剛才周靖踏江而行、御風而起的畫面,只覺不如寧信其有。
答應下來,頂多是花些錢財,就算這人是什麼江湖騙子,多一個人蹭吃蹭喝又能如何。別說一個人了,就是來一百個人白吃白喝,他眼睛也不帶眨一下的。
他葉家別的不多,就是錢多!
如果這人真的來頭極大,就走大運了,那現在把機緣推出去的做法,日後絕對要後悔萬分。
葉順忠盤算得很清楚,自然不會拒絕周靖看似過分的要求。
見狀,周靖嘴角揚起一抹弧度,但隨即隱沒。
他故意不做出任何感謝的回應,只是不咸不淡嗯了一聲,慢條斯理道:
「如此甚好,船還未入港,你便給我說說你們葉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