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雲層疊,夕陽垂落,給白原城鍍上一層血色。
街上行人漸漸稀疏,變得冷清。
周靖藏身房屋拐角,看着隔了一條街道的領主長屋,目光在城堡的各個窗口上巡遊。
整個白天他都在踩點,目前大致摸清了魯特身邊的情況。
因為半年的驚嚇,魯特一直待在城堡里,想要綁走他只能潛入,他在城堡里長期佈置了好幾支衛兵隊,白天黑夜兩班倒,在城堡各處要道站崗。另外他也配置了一批新的異血侍衛,用來保護他的安全。
從紙面上來看,這棟城堡防衛森嚴,很難悄無聲息進入。
然而,人是會懈怠的……守備持續了半年,什麼危險都沒發生,衛兵早就鬆懈了,指望他們長期繃緊神經,那是不太可能的。
過去幾個月,本來還有人唯恐天下不亂,或者對魯特相當不滿,期待有獵人效仿傑森,再去刺殺魯特。
然而如今白原城蕭條,大量獵人離開,即便是平民也覺得不可能再爆發什麼刺殺事件了,衛兵也是一樣的想法,更加不會時時刻刻戒備。
外緊內松他對城堡守備情況如此判斷。
「等到後半夜再動手。」周靖心裏一定,消失在房屋拐角。
……
夜晚如期而至,白原城漸漸沉入夢鄉。
隨着時間推移,門口站崗的衛兵也開始明目張胆摸魚,時不時打呵欠。
而在城堡側面的一棟矮房裏,有兩名衛兵藏身於此,一邊吃着某種堅果,一邊隨口閒聊,偶爾轉頭掀起窗簾,透過窗口觀察城堡。
他們的任務是監視城堡外牆,防備身體素質超凡的人攀爬外牆,從窗戶潛入城堡,一旦有發現便立即敲鐘警戒。
只是半年下來,這處崗哨早就懈怠,不直接睡覺都算給面子了。
「嘖,上次異獸作亂,獵人不夠用,不得不動用軍隊,死了不少人,放在以前獵人充足的時候,哪裏需要我們賣命。」其中一名衛兵不滿咕噥。
另一個衛兵聳聳肩:「幸好咱們被選來護衛城堡,不用去和異獸廝殺,在這裏多安全。我看白原城快完蛋了,在這裏多攢點錢,然後去別的城鎮定居吧。」
雖然是城鎮衛兵,但他們對魯特同樣有不滿,只是為了生活,完全忠心是不存在的。
這時,窗簾外好似晃過一道人影,在兩人的視角余光中閃過。
兩人下意識轉頭望去,掀開窗簾一探究竟,卻發現外面沒人。
正當兩人以為熬夜太久看錯了,身後的房門忽然被人敲響。
「咄咄咄。」
兩人本能回頭。
就在這時,一條人影從窗子上方屋檐翻進來,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落在兩人背後,雙手鬼魅般探出。
啪!啪!
兩名衛兵的口鼻被捂住,喊也喊不出聲,驚恐地瞪大眼,只覺得脖子纏上了一條鋼鐵般的手臂,掙脫不得。
無法抵禦的力量直接將他們拉進了背後某人的懷裏,接着壓在脖子上的臂膀猛地收緊。
兩人視野瞬間陷入黑暗,喪失意識。
周靖勒暈兩個衛兵,將兩人輕手輕腳放在地上,接着去拔出門閂,讓外面機械般敲門的羅斯也走進屋子。
「換衣服。」
周靖吩咐了一聲,自顧自換上衛兵的衣服。
他以前來過城堡幾次,對裏面的構造不算陌生,這是一棟四層城堡,魯特本來的臥室在三樓,從外牆爬窗戶翻進去最方便。
但是他覺得魯特都這麼害怕了,不太可能留下這種疏漏,肯定會採取某些辦法,來防止身體超凡的敵人直接爬外牆摸進他的房間。
於是白天踩點的時候,周靖便換位思考,思索以領主的資源怎麼才能作出防備,最終得出的結果還是要靠人力監視……在他有心尋找之下,白天發現了城堡周圍監視外牆的崗哨。
他已經悄悄解決了所有發現的外部崗哨,如此爬牆才不會被輕易發現。
周靖和羅斯很快換好了衛兵的衣服,將一些容易摩擦出聲音的甲葉摘下,接着從屋子裏找出粗繩將兩個脫光光的昏迷衛兵綁在一起,順便用粗布塞住了嘴。他對普通人一般下手有分寸,但也足夠兩個衛兵睡半天了。
做完這件事,周靖帶着羅斯繞到城堡側後方,借着夜幕掩蓋,悄然游牆而上,動作極其矯捷。
但周靖沒有直接從三樓領主臥室的窗戶翻進去。
他覺得魯特既然防備的是城裏獵人,那多半不敢繼續住在原來的地方,或許已經換到了沒有窗子的房間,本來的領主臥室可能改成了空房或誘餌。
周靖直接爬到天台,從垛口探頭,發現天台上果然有幾個衛兵在站崗,但基本都在偷懶打盹。
唯一沒睡覺的,正脫了鞋子在專心致志摳腳,還時不時聞手手。
「真夠味兒的……」
周靖眼角一抽,猛然發力翻上天台,一個墊步衝刺便跨越數米的距離,撲到此人身前。
這個衛兵才剛剛聞了一下手指,正陶醉呢,此時根本來不及反應。
他才看到人影,就被周靖一記手刀打得兩眼翻白,暈了過去。
全程不過一秒,幾乎沒有動靜,其餘衛兵還在沉睡不醒。
周靖挨個補刀,清空天台的守備力量,只留下一個衛兵,大力搖醒此人。
「呃……換崗了嗎?」
這個衛兵睜開惺忪的睡眼,下意識開口。
脖子上忽然感受到金屬的寒意,他低頭一看,發現一柄長刀壓在脖子上,睡意瞬間被嚇沒了。
這個衛兵往旁邊一瞥,見所有同伴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頓時渾身篩糠發抖。
「不准喊,把城堡里的情況告訴我,我只為魯特而來。」
周靖低聲開口。
這名衛兵哆嗦點頭,不敢有任何違抗,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所知的情報說出。
就那點工資,還不足以支撐他的忠肝義膽。
因為覺得魯特八成換了房間,所以周靖需要查清楚魯特的位置,而駐紮城堡內部的衛兵應該知情。
天台守衛是輪崗的,這名衛兵確實知道魯特目前住在幾層。
聽他所說,魯特果不其然換了房間,不過還在三樓,本來是僕役的房間,沒有窗子,改成了新的臥室。而原本的領主臥室,則住下了幾名異血侍衛。
另外,城堡內每個帶窗口的房間,都在門外加了一道門閂,從外面鎖上,即便從窗戶翻進去也得撞門。而整個三層的窗口,看守是最嚴格的。
「看來比起從外面翻進去,從城堡裏面下去更輕鬆。」
周靖心裏暗想,動作卻沒有遲疑,抬手打暈此人。
處理完手尾,他帶着羅斯從天台的樓梯下到四樓,進入城堡。
四樓防備不嚴,只偶爾能看到衛兵巡邏或站崗,全都在摸魚。
雖然換上了衛兵裝扮,但這是當作保險,周靖憑藉過人感官聽呼吸,摸出衛兵崗哨分佈,儘量繞着走。
兩人很快來到前往三樓的樓梯,這裏有人把守,無法繞行。
周靖按了按圓盔,帶着羅斯徑直走過去,做好了應付盤問甚至發難的準備。
然而把守樓梯的衛兵僅僅看了兩人一眼,見兩人一副衛兵打扮,就沒有再管了,自顧自聊天,任由兩人下樓。
周靖目不斜視,帶着羅斯走過,心中瞭然
果然……城堡內部已經相當鬆懈了。
來到三樓,這裏的衛兵密集許多,周靖繞了一會,沒有驚動別人,很快找到了目標。
那是一個看上去不太起眼的位置,走廊延伸出一個往下的窄樓梯直通房間,樓梯口站崗的衛兵就有四人,而在門口還有另外兩人站崗,魯特就住在這裏。
「異血侍衛貌似都住在這一層,魯特的房間裏可能也有異血侍衛,這些人無法引開,想完全不引起動靜,似乎不太可能……不過已經到了這裏,只要接近魯特,把他抓了就跑,也不用擔心被發現了。」
周靖沉吟了一陣,毅然帶着羅斯走向樓梯口。
樓梯口站崗的四個衛兵注意到兩人靠近,帶着審視的目光紛紛落到兩人身上,在辨認兩人身份。
周靖快步走近四人,不等四人問話,主動開口道:
「卡爾叫我們過來,要換班了。」
「……卡爾是誰?」
四人被說得一愣,正想說出口的盤問卡殼,下意識思索起自己認識的人裏面有沒有叫卡爾的。
就在這時,周靖暴起發難,動若脫兔!
他趁着四人愣神的短短一瞬,拳頭如利箭般疾速搗出,接連轟在四人胸腹。
砰砰砰!
沉渾的力道透入身體,四人骨斷筋折,慘叫着倒地不起,身上的皮甲對驚人的拳力幾乎沒有防護作用。
在不遠處房門口站崗的衛兵臉色驟變,本來無精打采的狀態瞬間緊張起來,不假思索大喊:
「有敵襲!有……」
兩人才喊了半句,周靖背後的羅斯已然疾步衝上,如同蠻牛一般衝撞。
嘭!
兩個衛兵避之不及,被羅斯撞退,後背拍在房門上,發出悶響。
羅斯步伐不停,頂着他倆重重撞上房門。
啪擦!!spanstyle>谷/spanstyle>
木頭爆裂的聲音炸響,只見房門被三人撞成漫天碎片。
羅斯壓着兩個被撞斷骨頭的衛兵,撲進房間之中。
突然的巨響驚醒了房間裏的人。
魯特本來皺眉做着噩夢,夢裏又一次和沒下巴的傑森玩你追我砍。
忽然間,夢境被巨響震破,他豁然睜開眼睛,還沒有清醒過來,發懵的眼神看着破碎的房門。
而在房間另一邊的軟塌上,有一名異血侍衛在此休憩,貼身保護,此時也被驚醒。
「什麼人!」
這名異血侍衛驚怒暴喝,猛地抽出長刀,殺向正在從地上爬起的羅斯。
然而刀鋒還沒砍中羅斯,斜刺里突然殺出一道人影,一記側踹快如疾電,幾乎讓他反應不過來。
嘭!!
下一刻,異血侍衛只覺側肋劇痛,恐怖的力道好似踢斷了他的半邊肋骨,整個人被踹飛出去。
轟的一聲,他飛出去撞裂了牆壁,摔得長刀脫手飛出。
整個人委頓於地,大口噴血,掙扎着想爬起來。
周靖一擊得手,沒有停頓,追上去就是一個直奔頭顱的正蹬。
這名侍衛痛得脫力,只來得及抬手護住面門,手臂便立刻被踹中,骨頭瞬間斷折。
嘭!
爆發力如炮彈出膛般的一腳,直接隔着手臂,踹裂了他的頭骨。
後腦勺重重撞在牆壁,又砸出一個凹坑,震出一圈浮灰。
異血侍衛七竅溢血,歪倒地上,沒了再戰之力。
周靖面無表情,又補了一腳,踩斷他的脖子,這才停手。
對待異血戰士,他就不像對付普通人那麼「溫柔」了,能下死手就下死手。
這個侍衛只有一次強化的水平,而自身底子過人,二次強化的效果比常人高出許多,身體素質幾乎是碾壓級的,對方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
一次突襲得手,就能秒殺敵人。
與此同時,這裏的動靜也驚動了整層樓的衛兵和異血侍衛。
「踏踏踏……」
雜亂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迅速靠近,很快便會將兩人堵在這個房間,
周靖面色不變,來自二次強化【虎勇】特性的雄渾力氣貫徹雙臂,猛地砸向牆壁。
轟隆!
牆壁爆裂,磚塊亂飛,豁然洞開。
一個冷風陣陣的缺口出現,外面是白原城內的景象。
雖然這個房間沒有窗口可供撤退,但撞破牆壁一樣可以通往外界。在他超凡的身體素質前,拆房破牆就像喝水一樣輕鬆。
魯特嚇得在床上不敢動彈。
電光火石間,一個部族出身的異血戰士就被敵人秒殺,魯特根本不敢輕舉妄動,生怕也被人一拳打殺。
他驚駭欲絕,沒想到過了半年,竟然還有人效仿傑森襲擊他。
那些不滿的獵人不是都走了嗎,這又是哪來的莽夫?
「把他打暈帶上。」這時周靖頭也不回開口。
羅斯聞言,立馬欺近魯特。
魯特心驚膽戰,見狀只能自救,想要拖延時間,硬着頭皮開口:
「你……你不要亂來,襲擊領主是重罪,你不要走上犯罪的道路……」
聞言,周靖回頭,沒有開口,玩味一笑。
此前他和異血侍衛交手,動作極快,魯特看不清樣貌,此時才借着月光,真切看清周靖的長相。
這一瞬間,
好似有一隻大手,猛地攫住了魯特的心臟。
無邊的恐懼從心底蔓延而出。
「傑、傑森?!」
魯特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怎麼可能,這人是他親眼看着死的!
就算沒死,下巴也不可能長回來啊!
鬼!惡鬼!來找我索命了!
纏繞了半年的夢魘,驟然在現實中出現
魯特呆呆張大了嘴,大腦一片空白,冰冷貫穿骨髓,只剩下難以言喻的深邃驚懼,幾乎讓他窒息。
啪!
羅斯可不管他有什麼反應,忠實執行周靖的命令,直接尻暈魯特,接着用被單一裹,將魯特夾在腋下,像是個面無表情的採花賊。
「走!」
周靖沒有二話,招呼羅斯從破洞跳出,迅速消失在城鎮連綿的房屋之中。
從踹門、破牆到綁架跑路,全程才還不到十秒,效率極高,直搗黃龍,完成偷塔。
等到同一層樓的其他異血侍衛和衛兵趕到時,面對着只有空無一人的狼藉房間,以及不斷灌入冷風的破洞。
「糟糕,領主被人綁走了!」
「馬上追啊!」
眾多異血侍衛驚怒交集。
但是轉頭望向地上同伴的屍體,一行人又忌憚無比,不敢輕易追上去。
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擊殺一個異血侍衛……這怕是三次強化的水準吧?!
白原城什麼時候來了這麼厲害的人?
領主沒了,群龍無首,眾多衛兵都是一陣茫然,不知道該由誰發號施令。
這時,一個部族出身的侍衛隊長一咬牙,大聲道:
「馬上通報全城衛兵,搜尋全城,另外嚴密把守城門,絕不能讓人家逃了!」
此人算是部族侍衛中的小頭目,魯特從部族裏調出的侍衛,基本都聽命於這個隊長。
見有人站出來主持大局,眾多衛兵趕緊聽命行事。
這名部族侍衛隊長又看向其他異血侍衛,喝道:
「我們馬上循着蹤跡追上去,截住這人!」
聞言,眾多異血侍衛雖然忌憚賊人的身手,但結伴活動壯膽了,立馬從破洞跳下去,追着周靖的蹤跡而去。
另外幾個部族侍衛正要行動,此人卻伸手攔了眾人一下,小聲囑咐:
「不用太上心,以保全自己為主……魯特救不回來也無所謂。」
幾名部族侍衛目光一閃,隱約明白了什麼。
這半年來,魯特麻煩纏身,日落西山,卻又佔着領主位置不放,部族裏想取而代之的人,恐怕也不少……
不管是為了上位,還是挽回白原城這一攤「生意」……魯特反而成了阻礙部族利益的一員了。
幾名部族侍衛默默點頭,這才加入追擊部隊。
與此同時,魯特背後靠山派出的信使,也匆匆趕來。
他今晚同樣在城堡里落腳,變故發生時也被驚醒,只是來不及支援。
此時看到當前的狀況,信使臉色劇變,整個人都凌亂了。
真有人襲擊領主,還得手了?!
作案者身份成謎,是什麼來頭?有什麼目的?
魯特知道全盤計劃,要是被拷問透露出去,那豈不是連累大人,背後的謀劃有暴露的風險?!
信使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扭頭就走。
他一臉堅決。準備連夜趕路回到王都。
必須馬上將這裏的變故,報告給大人!
不管賊人有意還是無意,大人的全盤計劃都必須調整了!
信使咬牙切齒,心頭暗罵。
魯特……這個坑逼怎麼不早點自我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