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夜奔行，夜色漸漸褪去。
當視線盡頭出現白原城輪廓時，已是黎明前夕，天色一片昏沉的暗藍，醞釀着破曉。
周靖在原野上凝足目力眺望，全面強化的身體素質，讓視力也有一定提升，頓時好似縮放一樣，白原城的景象迅速在視線中放大、清晰。
還未到開門的時分，城門口的閘門仍然關閉着，兩側火盆經過一夜燃燒，已然殆盡，只余絲絲縷縷的煙氣。
門口沒有等待進入的村民或商隊，幾名衛兵挨着牆壁，腦袋一點一點的，應是在打盹。
周靖抬高視線，又望向城牆上的垛口，照明火把還在燃燒，但並沒有衛兵巡邏的身影。而城牆塔樓的瞭望口中，也沒有衛兵時刻站崗。
「守備這麼稀鬆，上次被我賺開城門，都半年多過去了，城鎮的防衛度好像沒怎麼變提高。」
周靖暗自嘀咕。
雖然自己和羅斯目前一身粗布衣服，可以假裝農夫，但他不想光明正大進城。
過了半年多，說不定城鎮裏還有人認識他的臉，畢竟這世界的城鎮就這麼大。
現在自身在暗，他不想輕易暴露行蹤，無法像上次一樣憑着異獸獵人身份，直接賺開城門。
周靖撕下衣角，遮住面孔，讓羅斯也照辦，接着兩人偏離城門的道路，從其他方向快速摸向城牆，路上時刻注意着城牆上是否有巡邏衛兵與塔樓的瞭望口。
好在這個時間最適合潛入城鎮，正是黎明前的昏暗時刻，有夜幕掩蓋，兩人快速移動的身影如同鬼魅，難以被發覺。
而且周靖以前和城鎮衛兵聊過天，不要指望這群人時刻有極高的敬業精神，經過一夜站崗，早就有人摸魚偷懶，不可能時刻繃緊神經。
兩人順利摸到牆根之下，周靖摳住城牆的縫隙，指節微微用力，便插進了堅硬的牆磚，在40點的體能前，這世界質地粗糙的石磚和塑料也差不了多少。
指節插入牆縫，輕微的咔擦咔擦聲中，他像壁虎一樣輕鬆游牆而上，很快沿着垛口翻入城牆走道，然後立即下蹲貼牆，眼珠飛速左右一轉，確定這片走道暫時無人巡視。
周靖這才招手讓羅斯也爬上來，兩人匯合後沒有耽擱，立馬翻過牆體，進了白原城。
當下還在宵禁時分，街上幾乎空無一人，只有衛兵巡邏，兩人貼着城鎮邊緣走了一會，藏在房屋的陰影當中，耐心等待清晨到來。
潛入城鎮不難，普通的守衛力量面對異血戰士時不可避免產生疏漏，畢竟超凡的身體素質擺在這裏，只要衛兵疏忽放鬆，就能用飛快的動作潛行過去。
趁着等待的時間，周靖盤坐在屋後，思考行動方案。
這次潛入城鎮，主要目標就是綁架魯特，從他嘴裏撬出情報。而在此之前要摸清距離上次穿梭過去了多久，上次的影響發酵到了什麼地步，如今白原城有了什麼變化等等。
其次要摸清魯特如今的防衛力量，會不會再出現上次寸頭男那種神秘人攔路，估算難度。
如今身體完好，不需要搏命，周靖不想陷入包圍，更傾向於潛行，最好悄無聲息綁走魯特，保證自己有全身而退的反應時間。
「所以先考慮好得手後的退路，準備一些東西……我得去置辦一些裝備，錢不是問題，雖然遮住面孔購物反而會引人注意，不過小心一點就好……」
周靖在心裏盤算，時間則不斷推移，終於城鎮裏響起敲鐘聲，宵禁隨之結束。
等了一陣，街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城鎮居民開始了一天的生活。
周靖這次帶着羅斯混入行人，除了遮住口鼻偶爾引起路人的注意外，看上去和普通農夫一樣，十分正常。
他熟悉白原城，遠遠繞開衛兵巡邏的方向，去衣物店購物，打扮成城鎮居民，比農夫更不起眼。
順便還買了兩頂氈帽，連耳朵都一併遮了起來，這反而讓兩人遮住口鼻的裝扮顯得像防寒一樣，沒那麼引人注目了……畢竟這裏是北地，天氣寒冷，穿的厚實一些也正常。
買完了東西，周靖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找衣物店主旁敲側擊，打聽到了日期確認離自己上次死亡，這邊過了半年多的時間。
當前的城主還是魯特，他並未被帝國撤職，只是已經很少露面了。
聊着聊着，店主突然有些感慨：
「自從半年前那個傑森襲擊領主，白原城就越來越蕭條了。」
周靖來了興趣：「我是外地來的，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
衣物店沒有陪聊服務，不過周靖給錢爽快，大早上也沒客人，店主也不介意陪周靖聊個幾塊錢的。
「唉，在那過後，獵人們說領主私底下有什麼內幕，想要把傑森滅口，最終卻差點被傑森反殺，這些傳言鬧得全城皆知。而領主一直抱病在床，幾乎不露面。
大概過了一兩個月吧，好像來了什麼帝國使者調查這件事，最終公示全城，說這件事是領主侍衛挾私報復，領主本身不知情，是一個誤會，然後轉頭去安撫白原城的獵人們……」
聞言，周靖心裏嗤然，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然後呢？」
「獵人們好像很憤怒，不接受這個解釋，許多獵人直接離開了，導致白原城沒有充足的獵人去處理異獸威脅，附近越來越不安全。最近幾個月來訪的外地人越來越少，行商都不走這條路線了……反倒是進城逃難的周邊村民變多了。」
「所以獵人走了後，附近很多村子遭了異獸嗎？」周靖挑眉。
「有兩個村吧，本來獵人充足的話，可以及時打退這些異獸的。然而現在城裏的獵人，大多守着白原城，很少去支援村子了。」店主嘆氣。
「遭難的是哪兩個村子？」
「雪石村和藍果村，被異獸咬死了好多人，倖存者逃難到城裏來了……因為他們的遭遇，以及如今的獵人幾乎只守城不外出，所以其他村子也覺得在野外居住不安全，很多人主動搬進城鎮了。」
周靖點頭。
「這個情況一直持續到現在？有沒有什麼改善？」
店主搖頭，無奈道：「哪有什麼改善，雖然吸引了不少流浪傭兵，但新獵人已經很久沒來了。我聽別人說，傑森襲擊領主的事情傳到好多個城鎮，魯特的名聲已經壞了，很多人不願在一個殺死獵人的領主手下效力，只要他在這裏，獵人就不來……這樣下去，白原城恐怕要完蛋。」
周靖嘖了一聲：「都這樣了，怎麼不換一個領主呢？」
店主不禁有些氣憤，埋怨道：「誰知道帝國是怎麼想的，根本不管！魯特是繼續當領主了，可隨着異獸威脅越來越頻繁，最終倒霉的還是全城的人！這裏不再安全，現在人心惶惶，我聽說很多白原城居民都在打算搬到附近的城鎮了。」
「原來如此……」
周靖對當前的狀況，大致了解了。
自己當初襲殺領主而亡，獵人們物傷其類，為他打抱不平，於是擴大事態，想要一個結果。
最終因為帝國死保魯特，白原城大部分獵人憤怒不滿，選擇離開，同時把這件事傳播到了更多城鎮，於是整個白原城區域出現巨大的安全隱患，變得風雨飄搖、水深火熱……
可以說是自己這個源頭造成的深遠影響。
只是，在這種情況下，魯特不管自身給白原城帶來的負面效果，還死死抓着領主位置不放。
雖然聲名掃地，白原城也因此蕭條，可對魯特而言，獵人走了，他也安全了……或許在他看來，已經承受了巨大的損失，這件事便過去了。
以後低調點當領主，還能繼續過日子……自己的利益得到了保障，而城鎮的損失、村民的安危，那也只能聽天由命，隨他們去了。
只要魯特在位一天，白原城便會每況愈下。
『這不就是佔着茅坑不拉屎嗎……』
周靖在面罩下撇嘴。
泰拉帝國果然是太拉，這都不撤了魯特的領主。
看來解鈴還須繫鈴人，還是要自己出馬才行。
既然問題是人帶來的，那解決製造問題的人不就得了。
魯特佔着領主不放，那直接弄死，換個人上來，名聲再怎麼樣也不會比他臭。這樣白原城的頹勢就能慢慢止住，過去的一部分獵人也許回來，而新獵人也會漸漸出現……
周靖估計其他獵人裏面，說不定也有人想刺殺魯特，但被人勸住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自己一樣不用顧忌太多。
正好他本來就有綁架魯特的計劃，到時候直接撕票……這可是在拯救白原城呢！
打聽到了想要的情報，周靖與店主告別，離開衣物店，望向領主長屋所在的方向，眼神閃動。
「接下來就得踩點了。」
……
領主長屋，會客室內。
兩人相對而坐，正在低聲聊天。
其中一人是魯特，和半年前相比，他憔悴了許多，黑眼圈深重，形銷骨立。
在他對面是一個穿着皮甲的男性，腰間插着匕首，像是一個傭兵……實際上是魯特背後靠山派來的心腹信使。
此時，這名信使皺眉看着魯特，沉聲道：
「你的事情影響太壞了，宮廷里對你意見很大，認為是你導致第一起異獸獵人襲擊領主的事情出現，對獵人和領主的關係造成了極大破壞！上次帝國使者為你背書，調查稱這是誤會，保住你的位置，大人是扛了很大壓力的……」
「我知道。」
魯特聲音虛弱，還咳嗽了兩聲。
白原城鬧出這樣的事情，帝國肯定派人調查事情起因。還好他已經清除了線索，再加上背後靠山發力，最終才掩蓋了真相。
雖然這份結果導致白原城獵人力量流失，但保住了領主的位置。
「大人的意思是，你可以考慮換一個你們部族的血親替掉你的領主位置，就算你現在還是領主，宮廷里的壓力也不會消失，大人未必能一直頂住。而且不換領主，白原城只會惡性循環……」
「我還要考慮。」
魯特敷衍。
白原城的狀況，他也看在眼裏，如果想要重振這門「生意」，他也知道換掉自己是最好的選擇。
但他最終還是放不掉領主的位置，打算就這麼硬撐着……如果不當領主了，他在部族裏的地位可就不像現在這樣了，捨不得。
況且，隨着時間推移，這件事情的影響總會慢慢淡化的，魯特覺得只要撐過風浪最大的階段，以後低調點做領主，總有機會挽回。
只要位置還在，那自己有的是時間！
這時，魯特想起一件事，問道：
「對了，不知道大人什麼時候給我安排一位新的秘密護衛？」
這半年來，他又招募了一些異血侍衛，其中一部分是從部族裏調過來的人。
可是魯特還是缺乏安全感，只盼着重新有一個像寸頭男的秘密護衛。
他還以為寸頭男死後，這人背後的勢力會派一個新人負責他交接，然而半年多過去了，根本沒人聯繫他。
聞言，信使無奈道：
「大人也沒辦法，那個神秘的合作勢力全部銷聲匿跡了，就連大人身邊的秘密護衛也告辭離開，現在根本聯繫不上那群人，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這……好吧。」
魯特臉色失望。
這半年來，他常常會做噩夢，夢到沒有下巴的傑森拿着血淋淋的刀逼近自己，每次驚醒都是一身冷汗，所以如今這麼憔悴。
不過傑森死了，事情已經過去，沒有別的獵人會襲擊自己，自己應該安全了，湊這麼多護衛也只是求個心理安慰……
就算沒有秘密護衛，應該也沒關係了吧？
魯特在心裏安慰自己。
056 蕭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