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突?」林秀輕聲:「唐突也好過被人欺侮,如此寒冬,北地不知要餓死多少人?你我爹娘有了落腳安身之地,我們才能多一份搏命的機會!」
趙源聽了,心下一沉,腦海里旋即想起那些街斗搶食可憐百姓:「我們之前不是搶回來那麼多糧食?都埋在臨北附近的村莊了?」
「這個我告訴馬全了,算是他照看我等爹娘的交換,但是那些糧草根本不足以支撐十幾萬百姓…」
說到這,林秀想起昨夜與馬全的深談,旋即嘆息,雖然馬全明言讓人心底不暢,自然將其劃為功利之人,可是細來想去,世間風流何故不是這樣?耿廖幾次忍下殺心,無非自己善戰,還有幾分存在價值,而那顧愷之又在緊要關頭為己說話,怕也是看中自己某處。 至於馬全,這個同知也是提前在自己身上下了個賭注,好日後說用,隨着思緒混沌,林秀胸腔中竟然油生出幾絲心酸。
「世間風俗濁流,渾渾何其髒兮…那般真摯…到底還剩幾何?」
恍然中,林秀眼前浮現出靈兒純潔無暇的嬌姿,此番馳援臨城,生事如此之多,讓他沒有功夫去尋心愛之人,也不知她怎樣了?不過想來陳玉是縣令,應該會護得靈兒周全吧!
『嗚嗚嗚…』
遼丘東南,昏暗的天際,鵝毛般的大雪、寒冬的凜冽在這裏徹底展現,在那一聲聲如鬼嚎般的風息中,一襲潔白的素衣將地面上的血跡屍骨給掩埋了,但是那股子刺魂抽心的血腥味依舊飄蕩着,鬼嚎坡,在這不足二十里長的谷坡前,已經睡滿數萬驍武皇二軍的英魂。
半月前,驍武皇二軍行軍至此,想要從北撤至此的草原部落身上搏些戰功,統兵將軍尤俊龍與耿廖一樣,均是中都內軍外派,且此人性情爆裂,比起耿廖深謀遠慮,他是實打實的猛將。
初至遼丘,尤俊龍還能聽進參軍副將諫言,穩紮穩打,而駐守遼丘為草原部落把守北撤後路的黃金家族主兒乞部也僅僅派出奴族部落的馬奴騎隊與之接戰,三戰三敗,接連的大勝讓尤俊龍深感蠻子潰弱,不堪一擊,便驕心四溢,全軍壓上。
結果,先前疲弱的主兒乞奴族亞里木焰部和耶羅坨部在鬼嚎坡設伏,部族勇士蠻騎交加突殺,全殲驍武皇二軍八萬人馬,在拼死搏戰中,尤俊龍僅僅帶領三千餘人逃出。
蘭河谷,已經憋至寒冬歲盡的大雪來的急切,幾日功夫,這蔥綠的山坡河谷已經變成銀的世界,在河谷西向三十里的河谷平原,東州兵大營就駐紮在此。
中軍大帳內,木炭微微燃燒,只是寒息依舊像長了眼睛似的從大帳縫隙間竄進來,齊王景禹天看着階下的敗軍之將,臉色鐵青,而尤俊龍衣甲破爛,血跡滿身,完全不敢抬頭。
半晌,齊王殿下才從喉嚨里壓出一聲:「你竟然還敢回來…」
「殿下,罪將…罪將…」
「住嘴,本王不想聽你的廢話!來人,拖出去,斬了!」
聞此,尤俊龍一顫,當即抬頭仰首,高呼:「殿下,罪將…願再帶一支兵馬與蠻子拼命,罪將…罪將不…願這樣帶着滿腹哀屈死去…求殿下開恩…」
『咣當』一聲雜音,齊王衝到尤俊龍近前,一腳踹在尤俊龍臉上,尤俊龍被大力踹的後仰,撞到一旁的檀木香碟架子。
「你不願意這樣哀屈…你現在給本王說哀屈…你的狂妄自大讓八萬將士屍骨無存,讓八萬英魂命喪這荒涼之地,讓東州境域十幾萬戶百姓家破,你應該死在蠻子的刀,親自去給那些亡命的英魂謝罪…」
齊王怒氣滿腔,渾然間連自身的儀表都不在乎了,一旁,近侍王俊趕緊上前,攙扶住齊王:「主子,天寒氣沖,小心別沖了肺腑!」讓後王俊沖身旁的近衛低呵:「還不把他們帶出去!」
近衛統領尹仲示意左右,十幾名壯碩的近衛將尤俊龍等數名二軍將領拖出大帳。
「主子,別為這些莽漢發怒,不值當!」王俊小心翼翼的為齊王拂背,齊王緩了好一會兒,道:「召李默然、史寶河來!」
片刻之後,李默然、史寶河從帳外進來,二人進帳,自有近衛收去他們的佩刀。
「殿下!」二人跪地一拜,齊王揮手,二人起身。
這史寶河作為齊王的家奴將領,驍勇善戰,此番在東州兵內任先鋒將,對於尤俊龍那等蠢貨,他十足的憎惡噁心。
看到齊王怒氣滿腔,史寶河粗聲道:「殿下,為尤俊龍那般蠢貨氣怒,實為不值,方才末將已經將東州兵先鋒營整軍完畢,殿下只需一令,末將這就帶人將那群草原上的畜生犢子給宰的一乾二淨!」
「蠢貨,閉嘴!」齊王正在氣頭上,當即咆哮一句,史寶河沒那麼多心眼,完全意氣出言,根本不會圓話,還是王俊不忍自己同僚窘迫,道:「殿下,史將軍也是為主子分憂,才這般魯莽!不過要我說,眼下蠻兵兵鋒正盛,雪又天降,實屬天時、地利一個都不佔,可是若咱們反其道而行之,給那蠻子一個迎頭痛擊,也不是沒有可能!」
「唉….」齊王聽了,長嘆一息,推開王俊,自顧坐下:「史寶河,你跟我多久了?」
「殿下,三十年了,當年你還在中都皇家書院時,奴就跟着你了!」
「那我教你多少次了,凡事動動腦子!」
史寶河知道自己魯莽惹來殿下不快,當即低頭不言,不過讓他這麼莽漢去勾心角,也着實難為他了,齊王看向李默然:「對於眼下的境況,你覺得情況,東州兵該如何行戰?」
「這…」李默然猶豫一息:「殿下,恕末將直言,那遼源軍就在我軍西側三十里外,以秦懿老帥的行戰作風,連他都沒有出戰尋機,若我們東州兵此時出戰,未免有些喧賓奪主了!」
「這倒也是!」齊王沉思,細下想來,他之所以聚攏東州三萬兵馬來此,為的就是向父王證明,他景俞天不比二弟景禹寅差,他一樣可以馳騁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