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給老子起來!」
沉悶的血地,沙啞的嘶吼,尋聲望去,海明這支河西步槊隊僅剩十餘人,這些漢子搖搖晃晃從屍海里走出,來的高坡前,他們大口喘息,血順身流,即便以步槊撐地,也絕不坐下歇息。
海明喘息三巡,再度硬聲沖林秀這些兵丁大吼:「大戰一過,死里奪生,全都起來,你們是爺們,是北地的精銳,此時決不能坐,要把心中的這股殺氣給穩在骨子裏,否則一旦氣散,你們方才磨鍊出的膽魄就沒了!」
在這呼喝中,林秀等兵丁憋着心底的那口氣,搖搖晃晃以刀撐地站立而起,且這時烏正帶着一營列的甲士奔到高坡,看着眼前的悽慘,這個校尉僅僅吐出一言:「北地男兒,血性…」
自晨時開始的拼殺,一直持續了數個時辰才消減下去,當斥候們把這個消息告知撤軍中的耿廖時,耿廖一時間愣住,沒有反應過來,從情勢、軍備、氣勢等方面看,他從不認為右軍的三千餘人能夠抵擋住那些蠻子,甚至於對右軍的集體請命,他還抱有心恨的態度,可是現在老天爺卻給他開來一個巨大的玩笑,讓右軍勝了,讓那些驕縱不守軍規的勇兵們活下來了。
「將軍,現在中軍已經撤出小碭山,紮營於南河附近,左軍大約還需一個時辰才能完全撤離!」
顧愷之前來稟告,見耿廖沉思不語,顧愷之低聲道:「將軍,您怎麼了?」
「你說我這樣做是不是錯了?」
顧愷之稍加思索,旋即轉身從令兵手中拿過告令,掃了一眼,他思索片刻,道:「沒想到右軍的戰力竟然如此兇悍,若真是如此,經歷這數番戰鬥,他們已經可以稱為精兵了!」
耿廖以手按額,道:「精兵,可是這支精兵已經快脫離中軍的掌控了,唉…驍武皇,河西軍,遼源軍,三軍各為其主,戰,不合,不戰,潰敗,有愧天理,有愧皇恩…」
「將軍,眼下蠻軍掠奪撤退已成定局,末將估量,不出月余,必降大雪,介時那些蠻子若不撤回草原,定然凍死在北地荒野,所以說,將軍只要順着眼下的境況走,就不會有大錯,至於些許兵丁,日後待安穩時刻,再操練出來就行了,畢竟在當下的風流中,將驍武皇完完整整的帶到陛下面前,才是根基之底!就算退一萬步講,將軍運籌帷幄,統率驍武皇接連戰勝蠻軍,可是萬一再來一場如驍武皇一軍那樣的大潰敗,您該怎麼辦?」
說到驍武皇一軍,耿廖這才想起那個月余前在河西境內覆滅潰散的同旗征役軍。
「他們有消息麼?」
「沒有!」顧凱之搖搖頭,結果這邊話落,那邊親兵衝進來,瞧他面色,似有大事發生。
親兵喘了一息道:「將軍,將軍,西面的谷坡下出現大量的軍隊…」
「蠻軍繞西而來?」耿廖直接起身,大聲質問。
「不…不是…從他們的軍陣模樣看,似乎是潰兵,且他們的旗幟與我們的有些像!」
聞此,耿廖與顧愷之都是一驚,旗幟相像?潰兵?難不成是?
當下耿廖起身帶着親衛營直奔小碭山西側的谷坡,遠遠看去,那蜿蜒曲折的谷道內全是兵,而那旗幟,赫然就是驍武皇一軍,且驍武皇一軍的營列都尉也發現了林坡中的耿廖,瞬間,這些兵丁再現慌亂,進而使得潰散之意實在明顯,不過耿廖敏銳直至,當即命角手吹出驍武皇的號角後,這些如驚弓之鳥的潰兵才算穩下來。
「將軍,這可是個意外啊…」
顧愷之沉聲道:「看樣子,驍武皇一軍數萬人恐怕就剩這麼點了,如此推測,驍武皇一軍潰滅受襲的傳聞是真的…」
耿廖眉宇緊皺,應語道:「傳聞與我關!」末了耿廖喝令:「傳令,停止撤離,左軍派人分列營地,收容驍武皇一軍!」
一個時辰後,驍武皇一軍從西谷坡中來到耿廖的左軍臨時大營,由於出現在這個意外,耿廖的撤退不得不延遲,為保大軍安危,耿廖分列左軍,向東西兩側放出大量斥候,同時派出數個營列近五千餘人奔至北坡,增援烏正的右軍,以此穩固北山境況。
帳中,驍武皇一軍營列先鋒都尉甄伏大口吞了一碗烈酒,讓後才稟聲道:「將軍,一軍的弟兄,死的慘啊!」
聽到這話,耿廖斥退左右,道:「一軍還剩下多少人!」
「一萬餘人!」
甄伏重重喘了一息,他眼眸通紅,似有無盡的怒氣憋在心底:「在燕王殿下離開後,我們一軍就等候陛下旨令,整軍北進燕城抵禦北蠻,結果還沒走出河西,就遭受數萬蠻騎突襲,可是同為接受旨令北進的河西軍就在八十里外,且他們有驍騎營、輕羽營上萬的騎兵,奔襲營救一個時辰足以,可憐我們數萬人硬撐整整兩日,沒見一個河西兵卒,直到最後,我們的將軍下令分兵突圍,最終,只有我們這一支逃出來,沒了將軍,我們又是一群潰兵,路上,不少南逃的百姓說燕城附近全是蠻騎,我們也不敢去,就繞道,想着東進源鎮,尋得遼源軍秦懿老將軍的指揮,結果又迷了路,在這一帶已經轉了數日,也虧得老天有眼,今日讓我們碰見了將軍…」
「既然這樣,就暫且與我軍同行!」耿廖出言,那甄伏聽了,當即起身叩拜領命,待甄伏出帳後,顧愷之才道:「將軍,由此看來,我們還是儘快撤離吧,就算有了一軍這萬把人,我們三軍也不過三萬來人,真要碰上蠻騎眾多的黃金家族部落,後果還是不堪設想!」
「我倒覺得眼下先等等!」耿廖沉思片刻:「方才這都尉說燕城境況危機,但是據我估料。燕城出擊不足,但防備有餘,且秦王殿下的還帶着上萬輕騎在燕城地界,蠻子想破燕城,可能太低,而且現距入冬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我倒是覺得,讓秦王殿下在燕城地界與蠻兵搏殺,我們在這與蠻兵搏殺,兩軍同時為國而戰,期間的風流也能被沖淡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