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公子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之後,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瑾王府。
瑾王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
只是,有些事,註定只能是他去做。
而有些責任,也註定只能是瑾王才能擔得起。
方家,必須與瑾王緊緊地連在一起,便是瑾王不想拖累方家,可是在他看來,方家絕對是不可能答應置身事外的。
澈公子突然收住了身形。
「將面具給我。」
「是,主子。」
一道黑影出現,幾乎就是眨眼間,澈公子的手上已經多了一面鬼魅般的面具。
戴好之後,一路疾行,直接落在了方老太爺的書房外。
這個時辰,老太爺竟然還沒有休息,着實難得。
老太爺聽到了外面的響動,正要派人去看看,就聽到了有什麼東西跌落的聲音。
隨後,門被打開。
一道高大的黑影出現在了屋內。
方輕闌大驚。
這個男人顯然不可能是剛剛才到。
想到了剛剛的聲音,分明就是這個男人故意弄出來提醒他們的。
「你是什麼人?」方輕闌轉身,將老太爺護在了身後。
澈公子雙手負於身後,頭微微抬起,那猙獰得像是惡鬼一樣的面具,在微弱的燭光下,看得人心底生寒。
「方輕柔的事情,瑾王可以說服澈公子不計較了。可是方老太爺,本座今日來,就是想問你一句,方家,是否要與瑾王府撇清關係?」
這話,聽起來有些莫名其妙,沒頭沒腦。
可是老太爺卻聽明白了。
他原本就不造成取消婚事。
如今此人找上門來,他自然也就明白了。
「我方家當年受太子大恩,遲遲未報,為了瑾王殿下自然是當肝腦塗地。」
「話說地倒是很漂亮。」
方輕闌微怒,敢這樣跟他祖父說話的,可着實沒有幾人。
方老太爺的臉上也略有些尷尬,不過瞬間,又消失不見。
「尊駕數年前曾來過我方府一次,當時便曾問過老朽的意思。如今,老朽還是那句話。方家的姑娘,不止輕柔一個。只要是瑾王相中的,我方家自然是毫無異議。」
「本家兒的姑娘?」
方老太爺面上一喜,他知道這位面具人與瑾王的關係不一般,如今聽他有此一問,也只以為兩府的關係,還有再進一步的可能。
「正是。」
「那好,記得這次要看準了。瑾王府需要的,可不是一個不可一世的王妃。」
「是,老朽明白了。」
方老太爺聽他提及了王妃二字,便明白,當下也該趁着年節之際,讓瑾王與方家的婚事,敲定了。
「年前,本座會極力促成此事。至於方輕柔,你們自己管教好。莫要讓她再去惹到了安家小姐。」
頓了頓,再次看向了方輕闌,意味不明,「她,你們惹不起!」
話說完,轉身便走。
方輕闌正要開口留人,可卻明顯慢了一步。
待人走後,老太爺的身子微晃了一下,明顯覺得自己老了,不中用了。
面前的人,明明就是一個小輩,可是他卻覺得自己剛剛是與閻王爺打了次交道一般,整個人,都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
方老太爺記得很清楚,幾年前見他的時候,那個人身上雖然也是這樣的一身戾氣,可是明顯還能透着幾分的稚嫩。
想不到,短短几年,竟然已經成長地如此了得了。
連自己這把老骨頭,都被徹底地壓住了。
抬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在方輕闌的攙扶下,才再次在椅子上坐穩了。
不過,方輕闌注意到,祖父的手指微顫。
事實上,他自己剛剛,又何嘗不是真的被駭到了?
那個男人身上的氣場太過強大,而且,分明就能從他身上感覺到了一種來自地獄的氣息。
就好像是細歷了無數次的生死,真正地在血液中沐浴過一樣。
方輕闌想着,手心裏在也跟着出了汗。
「去吧,你堂叔家的女兒,也算是咱們嫡系的,你找個機會,跟她好好說說。之後,再讓你母親好好地教教她規矩。」
「是,祖父。那輕柔呢?她要怎麼辦?」
「不怎麼辦。她若是執意不肯嫁人,就先冷一冷她吧。總要讓她知道,自己是個什麼身分。不要總以為有那麼兩下子,就覺得別人都入不得眼了。」
「是,祖父。」
解決完了方家的事,澈公子直接就去了靖安侯府的碧園。
安瀟瀟已經睡熟了,澈公子站在床邊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幽幽地嘆了一聲,轉身離去。
一夜無夢。
安瀟瀟再醒來的時候,又是美麗且安靜的一天了。
一晃眼,已到了下旬了。
烏氏離京十年,這次回來,也拜訪了幾位故友。
不過,因為之前人們都以為她的出身不好,所以,真正與她交好的人並不多。
這其中,當年的定國公夫人,便是一位。
烏氏離京前,那位夫人便早已過世了。
這次回來,也便生出了要見一見她的兩個孩子的心思。
烏氏也不好直接讓兩個孩子來給她請安,便帶上了安瀟瀟一起登門拜訪。
畢竟老夫人還在,上門請安,也算是禮儀周到了。
老夫人在莫二夫人的陪同下,一起到了花廳。
「晚輩給老夫人請安了。」
「喲,快坐快坐。我記得沒錯的話,你是叫小瑩吧?都這麼多年了,你總算是回來了。」
老夫人說着,眼眶也就跟着紅了。
「這麼多年不見你,還以為你是出了什麼事。早先,我跟安老夫人也曾見過。她只說你一直病着。我竟不知,你怎麼病了這麼久?」
「勞老夫人掛念了。病着,倒也不假。只不過,並非是真的病了這麼久。只是因為中間出了些岔子。我的兄長尋到我,將我帶回了祖宅,所以,時間才耽擱了。」
因為之前烏氏與康王妃的一番話,如今京城勛貴們,已經有不少人知道,安夫人並非是什麼漁女出身。
而且按康王妃的說法,安夫人應該是哪一個隱世家族的女兒。
「我也聽說了。不過,總要親眼看到你,才能信了。」
「讓老夫人跟着操心,是晚輩的不是了。」
「快別這麼說。我的孫女和瀟瀟的感情也一直挺好。」說到這兒,老夫人對着莫映蘭笑道,「知道你們不待見守着我這個老婆子,去玩兒吧。」
莫映蘭笑着福了福身,「祖母又說笑了。孫女哪天不陪着您了?」
老夫人也呵呵笑了兩聲,「行了行了。知道你孝順。去吧,帶着瀟瀟出去玩兒吧。一會兒呀,就在這裏用膳,說什麼也不准走。」
老夫人一邊兒說着,一旁的二夫人得了話,立馬就去安排了。
「老夫人,您太客氣了。」
「唉。你是不知道,這些年,莫家這後院兒也是不得安寧。我原以為讓他再娶一房繼室,總能將後院兒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卻不想,竟然是險些害了我的兩個親孫女呀!」
有關定國公府的事,烏氏聽安瀟瀟也提到過一些。
這種家事,她自然也不好多說,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這次來給您請安,略備薄禮,還請老夫人莫要嫌棄。」
「瞧你說的,人來了就好,還帶什麼禮物!」
說着,采英已經上前一步,極為規矩地行了禮,「莫老夫人,我家小姐離京十年,自打小小姐回京之後,也幸得莫老夫人照拂,這禮物您若是不收下,我們小姐會覺得不安的。」
莫老夫人那可是人精一樣的人物。
看着采英,便覺得絕對不是普通人家能養出來的小丫頭,心中對烏氏的身分,自然又多了一絲估量。
「瞧瞧,你身邊的丫頭,都是這麼精緻的人兒。」
「莫老夫人說笑了。小姐不嫌奴婢粗鄙,是奴婢的福氣。」
又說了一會兒話,莫老夫人愈發地肯定,這個烏氏的出身,定然是不簡單的。
單看她身邊的這個姑姑,就有着普通人所沒有的氣勢,可見,當初安老夫人也是看走了眼。
難怪,早些年的時候,自己的大兒媳和康王妃,竟然都願意與她交好了。
如今看來,還是這兩個人的眼睛毒呀。
一眼便能看出來,烏氏是明顯受過了良好教養的人。
莫老夫人心中則是多少有些後怕。
好在自己當初沒有做什麼打壓烏氏的事,之後安瀟瀟回京,自己縱然是說不上照拂,可是沒有攔着孩子們跟她交好,也算是勉強不錯了。
這麼多年,關于靖安侯府的流言,一直就沒有消停過。
所有人都說他們夫妻早已過世,定然是不可能再回來了。
甚至還有人更在暗中揣摩,這是不是皇上下的手。
好在,這些年,定國公府一直都是中規中矩的。
不然的話,弄不好,就會被人給惦記上了。
安瀟瀟隨莫映蘭和莫映雪一起去後花園的亭子裏坐着,大部分的時候,都是聽着她們兩姐妹說話了。
其實,她們也是有些日子沒見了。
可是有些事,莫映蘭知道,問了,安瀟瀟也不會說,倒不如不問。
如此,給雙方都留點兒餘地。
只是,心中的好奇,總還是壓不住的。
三人倒是聊地開心,一直到用午膳,基本上,也沒有鬧出什麼不愉快。
只是,午膳剛剛開始,便有一名嬤嬤急走了進來,在老太太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安瀟瀟練武,自然是耳聰目明,聽到了她在說莫映蓮在屋子裏頭鬧着不吃飯呢。
還真是矯情!
真拿自己當根兒蔥了?
以前是嫡女,又一直裝得頗為懂事,這會兒是不屑再裝了?
不過,莫老夫人年紀大了,定然也是不樂意看到小輩們真地出事的。
果然,莫老夫人的眼神暗了暗,「可知道她為什麼要鬧?」
「聽說是因為上午她去探望了何姨娘,然後說是何姨娘被苛待了。」
「胡鬧!」
莫老夫人縱然是有再大的氣,此時也不可能當着客人的面兒發泄出來。
還真是不消停呢。
「這幾天還有什麼人來過?」
「回老夫人,是何家的小姐來過幾次,昨天還來着,說是給三小姐送了繡品過來。」
「哼,吩咐下去,以後何家的人再來,都推說三小姐身子不適,不見。」
「是,老夫人。」
安瀟瀟低眉,唇角微勾,看來,老夫人是很清楚,現在對於莫家來說,最重要的是哪一個了。
何氏被貶,原本就在莫家沒有地位了。
可是何家卻似乎是想着在莫映蓮的身上能大作文章,簡直就是愚不可及。
「映蘭這丫頭變化倒是不大。我初一見時,便仍然能認出她來。」
莫映蘭聽到長輩提及自己,微微笑着頷首。
「安夫人,這次回來,應該就不走了吧?」
「應該是吧。這一次,好不容易說服了我兄長。說起來,也因為我失憶一事,才與侯爺陰差陽錯地成了親。雖然回來了,可是我兄長仍然是不太放心,所以過些日子,我的侄兒可能要來京城一趟。」
「呵呵,好呀。這樣的話,靖安侯府就又要熱鬧起來了。這是好事。」
用罷午膳,稍事休息之後,安瀟瀟便陪着母親一起回府了。
她們前腳剛走,莫老太太就繃緊了臉色。
「將那個丫頭給我帶過來。」
「是,老夫人。」
莫二夫人雖然也不喜歡這個侄女,可到底也是莫家的姑娘,還是於家族利益有益的。
「母親,待會兒她過來了,還是好好勸勸她便是。映蓮的年紀也不小了,如今大姑娘正在議親,這個節骨眼兒上,可不能再鬧出什麼亂子來。」
莫老夫人哪裏不明白這個?
縱然是再不喜歡莫映蓮,眼下,也只能是這樣了。
回府的路上,烏氏便一直讓安瀟瀟說一些關於莫映蘭的事情來聽聽。
「娘親,您實話告訴我,您是不是看上映蘭了?」
「呵呵,你這丫頭,真是鬼靈精,什麼也瞞不過你。不錯,我的確是喜歡這個孩子。你覺得,你哥哥是否會中意她?」
安瀟瀟撇撇嘴,「哥哥的心思,我哪裏能摸得透?不知道。」
「罷了,待他回京之後,再說吧。不過,我瞧着那丫頭長得漂亮,人又知書達禮。今日聽着二夫人的意思,分明就是在給那丫頭議親了。我是擔心等到你哥哥回來之後,人家已經有婆家了。」
安瀟瀟嘖舌,聽着母親這麼着急的話,這是真的看上映蘭了?
「映蘭的人品自是沒得說。只是既然是哥哥娶媳婦兒,總要哥哥喜歡才是。要不,您讓人快馬給哥哥送封信過去,問問哥哥的意思?」
安瀟瀟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
就算是哥哥看上人家了,人家也未必看得上哥哥呀。
烏氏聽了女兒的話後,倒是有些興致勃勃的,回去之後,立馬就提筆寫了一封信,然後差人即刻送往魔涼山。
烏氏這次回來,身邊可不只是多了一個采英。
烏族長怕她再出事,特別在她身邊安排了二十多個人。
其中有兩名嬤嬤,四個丫頭。
其餘的,都是身手不錯的年輕後生,專門給她做護衛的。
靖安侯府雖有府衛,可是在烏族長看來,那些人都是不堪一擊的。
當初這麼多人守着,不還是讓妹妹着了道?
所以,烏族長壓根兒就不相信靖安侯府的護衛,甚至連安雲鶴都不信!
而這些消息,用了幾日,安老夫人才算是徹底地讓自己信服了。
沒辦法,她若是不信,大可以自己去看一看。
早先還覺得這個大媳婦兒是個窮苦出身,好拿捏,還想着這次他們回來,倒是可以找個機會給大媳婦兒好好地說說規矩。
就依她的那個軟性子,總能讓她將二房再接回來住的。
二房那邊雖然現在也是不缺吃喝,可到底是不能跟靖安侯府比的。
可是現在得知了這些消息,安老夫人慫了。
就算是端着長輩的架子,她也不敢再欺負烏氏了。
而且,聽說這次烏氏院子裏的幾個丫頭,都是會武的。那可不是省油的燈。
老夫人既有些畏懼烏氏身邊的人,因為到現在,她也沒弄清楚,這個烏氏到底是個什麼來頭。
另一方面,她又實在是心疼自己的二兒子。
還有,那人曾不只一次地提醒她,將來的安家,會毀在了安瀟瀟的手上。
所以,老夫人到現在,也沒有徹底地死了那條心思。
只要有機會,還是要想着殺了那個孽女。
看着老夫人愁眉不展,身邊的人,自然也跟着有些犯愁了。
「老夫人,您總是這般茶飯不思,可不是個法子。」
安老夫人又重重地嘆了口氣,「還能怎麼辦?那個女人這次回來,明顯是跟以前不一樣了。而且,瀟瀟也長大了。若是我真的拿捏她娘,你覺得瀟瀟會不管不顧?」
「老夫人,您想着讓二老爺搬回來住,也不一定非得跟夫人說呀。要不,將侯爺請過來?」
老夫人有些猶豫。
這一次,二房的事情做地不地道。
她看得出來,雲鶴雖然沒有提這件事,可若是自己主動提了,只怕他能打上門去!
「你不是不知道,他有多疼那個寶貝丫頭。當初他帶着媳婦兒離京,我們不也是以為有了機會嗎?可是誰成想,他竟然在丫頭的身邊安插了那麼多的高手。出手了多少次,有哪一次是成功的?」
若是成功了,她現在也就不必犯愁了。
嬤嬤的眼珠子一轉悠,「主子,夫人這裏不好下手,那不如就從侯爺那兒入手?」
老夫人再次搖搖頭,「因為之前與肅國公府的那樁婚事,只怕雲鶴已是從心底里與我有了膈應。」
「老夫人,奴婢的意思,可不是由您親自出面來說服侯爺的。」
老夫人一愣,瞪大了眼睛,「那誰來勸?」
「侯爺這麼多年,身邊就只有夫人一個。如今夫人的容貌雖然保持得不錯,可這男人嘛,總吃山珍海味,也會膩了的。時日長了,難免不會想要去嘗嘗野花野果的,您說呢?」
老夫人愣了一下,隨後低低笑了。
「還是你聰明!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辦吧。」
「是,老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將這差事辦得妥妥的。侯爺是什麼性子,奴婢可是最清楚了。」
靖安侯當年在戰場上可謂是殺伐果決。
可是私底下,卻是一個很溫和,也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
所以,想要接近侯爺,自然不是什麼難事。
難得是,總要看準時機,抓住機會。
福安堂這邊幾人,壓根兒不知道,她們剛剛的密謀,早就被安瀟瀟給窺探到了!
睜開的安瀟瀟,哼了一聲,低咒了一句,「真是無恥!」
不過,她倒是沒打算出手阻攔她們的計劃。
她的父親和母親之間的情分有多深,她自己是深有體會的。
就憑她們的那些小伎倆,還想着將父親給搶走了?
做夢去吧!
當然,為了保險起見,安瀟瀟還是特意去了一趟書房。
反正,父親知道母親的本事,自己的這點兒天賦,也是瞞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