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李旦負手在房間來回踱步,長子李成器帶的消息令他震驚異常,母親竟然有意封武攸寧為親王,這不就是冊封太子的前奏嗎?
自從三年前即將被封為太子的武三思被阻擊後,冊封太子之事再也沒有人提起,但所有人心中都在惦記這件事,畢竟母親已近八旬,這件事拖不了幾年了,儘管目前局勢撲朔迷離,但支持李氏皇族的力量還是佔了上風。
武三思就算裝得再好,也難以彌補他過去所做的惡行,基本上沒有人再看好他,但誰也想不到,母親竟然在考慮武攸寧為太子,這着實令李旦有點慌了神。
他相信這個消息是真的,張黎是武攸寧的妹夫,以武攸寧和張黎的穩重,封親王基本上已經定了,可問題是,太平公主怎麼不告訴自己?
李旦很清楚太平公主的消息靈通,她丈夫的兄長要封親王,她不僅知道,而且肯定很早就知道了,那她為什麼要隱瞞自己。
李旦着實對太平公主有點不滿,其實他們兄妹之間在三年前便出現了一絲裂痕,那就是李重潤之死,太平公主殺張景雄,竟然栽贓給廬陵王,這讓李旦十分生氣,不僅僅生氣事情本身,而是太平公主沒有和他商量,甚至根本就不告訴他就擅自行動。
這一次,太平公主又在關鍵時刻隱瞞了自己,這便讓李旦不得不懷疑太平公主的居心。
這時,坐在角落的三子李隆基說道:「父親,這件事不能裝聾賣啞,必須問清楚姑母,她的立場到底是什麼?一點都不能含糊!」
李旦一怔,怎麼三郎也在這裏?他這才想起,剛才自己和他談學業之事,剛談到一半,成器匆忙進來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原來三郎還沒有走。
李隆基今年正好二十歲了,長得十分健壯,容貌英武,一雙目光十分銳利,而且為人精明,果斷且有謀略,不過他過於強勢,缺乏大哥李成器的寬和。
狄仁傑曾經對李旦說過,若李成器為帝,將為仁君,若李隆基為帝,將為雄主,仁君厚德載物,國勢持久平和,雄主開疆拓邊,剛而易折,對於李旦而言,他更喜歡長子成器的寬和,像自己多一點,不過他也喜歡三郎的果斷,可以彌補大郎有時候的優柔寡斷。
李旦有些不高興道:「三郎,這件事和你無關,你只管做好自己的學業!」
李隆基有點着急道:「父親,孩兒知道此事關係到父親的前途,一旦坐實,幾個月內武攸寧就會由親王晉級為太子,李氏皇族將遭遇滅頂之災,李唐江山也就完了,孩兒怎麼可能坐視不問。」
旁邊李成器也勸道:「父親,三郎有魄力和能力,讓他參與進來,正好彌補我們人力的不足,希望父親能應允。」
李旦想了想,便點點頭說:「既然你一定要參與,為父也不反對,不過我有條件,你必須聽從兄長的安排,協助兄長,不得擅自做任何決定,聽見了嗎?」
李隆基大喜,他一直就想參與到父親的大事中來,父親卻一直不答應,沒想到今天這個偶然的機會讓他終於心想事成,他連忙起身答應:「孩兒一定聽從大哥的安排,不會擅自行動。」
李旦點點頭,又問李成器,「武攸寧之事我知道了,再說說桓彥范,李臻答應了嗎?」
李成器笑道:「他很痛快地答應了。」
「他真明白我的意圖?」
李旦真正的意圖並不僅僅是推薦桓彥范為相,當然,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目標,但更高的目標卻是通過李臻將張柬之和姚崇拉攏過來,成為自己的堅定支持者。
狄仁傑支持他相王李旦,天下人皆知,張柬之和姚崇是狄仁傑的追隨者,也天下人皆知,所以大家都會理所當然認為張柬之和姚崇也是相王李旦的支持。
但穿鞋冷暖,唯腳自知,李旦卻很清楚,張柬之和姚崇只是支持李唐,並不支持自己,而且張柬之還有點偏向於他的兄長廬陵王李顯,畢竟兄長才是父親當年定下的皇位繼承人,自己不過是母親奪皇位時機不成熟而時扶植的一個傀儡罷了。
但兄長身體不好,似乎無力爭奪皇位,這便使李旦看到了希望和機會,如果張柬之和姚崇能全力支持自己,那他就有獨立的實力了。
另外,還有一個掌握着大唐最精銳騎兵的李臻,他不僅是千騎營大將軍,而且他影響力之大,還波及到內衛和關中軍隊,甚至遼東軍隊。
把李臻拉到自己身邊來,是李旦最重要也是最關鍵的一步棋,目前這步棋還沒有走完,還有很大的變數。
所以李旦讓長子去找李臻幫忙,很大程度上也是在試探李臻的態度,這其實是一箭三雕。
他滿含期待的目光向長子望去,李成器輕輕點頭,「孩兒覺得李臻心裏如明鏡一樣,他現在也在遭遇困境,需要人幫忙,如果我們袖手旁觀,他就會被別人拉走。」
「你是說張氏兄弟之事?」
「是!正如父親知道的那樣,張氏兄弟一定要置李臻於死地,這次投毒案失敗,張氏兄弟很能就會正式和武三思結盟,聯手對付李臻,那麼,父親覺得武三思的條件會是什麼?」
「我知道了!」
李旦輕輕嘆了口氣,雖然他有心助李臻一臂之力,可他手上的資源也不足,讓他怎麼幫助呢?
這時,李隆基在一旁道:「父親,孩兒倒有一個想法,或許能助李臻一臂之力。」
........
從三年前開始,李隆基便不止一次向父親表達了從政的願望,但每次都因父親的堅決反對而不得不黯然收場,而這一次他卻意外地成功了。
不過李隆基並不覺得意外,畢竟他已經過了弱冠之年,他認為正是這個緣故,父親才最終鬆口,或許還有大哥支持的緣故。
但不管怎麼說,他已經走出了第一步,而且提出了自己的見解,且被父親和兄長採納了。
李隆基也知道現在局勢十分兇險,二張即將和武三思再次結盟,武攸寧橫空出世,姑母太平公主首鼠兩端,他父親既不是先帝指定的皇位繼承人,也不被皇祖母看重,朝中文武大臣更是支持伯父廬陵王的居多。
沒有資源、沒有人脈,甚至也沒有軍方支持,就像做菜沒有原料,那怎麼才能做出一盤色香味俱全的大菜,這着實考驗他們父子三人的智慧。
好在他們不缺錢,他們得到了關隴貴族長孫氏和竇氏的全力支持,每年都有近二十萬貫錢的經費,不過很多事情並不是錢能解決。
右衛大校場上,兩支馬球隊正在進行激烈的角逐,一支是今年冠軍千騎營隊,一支是去年的冠軍,今年屈居第二的羽林軍隊,兩支馬球隊都是大唐最頂尖的球隊,他們比賽吸引了宮內大量侍衛趕來觀戰。
李隆基是羽林軍隊的主要得分手,但球隊首領卻是左羽林將軍裴寬,還有武延秀、趙致、獨孤長林,千騎營卻是傳統強隊,在過去的十幾屆比賽中,大半冠軍都被他們包攬。
儘管大唐第一馬球高手竇仙雲因醉酒墜馬而傷了腿,從此退出了馬球比賽,而他兒子竇千秋卻繼承了父親的馬球天賦,成為千騎營馬球隊的第一得分手,還有中郎將酒志、郎將葉憲等人。
千騎營隊的強盛也和大將軍李臻重視馬球隊有關,他在千騎營組建十幾支馬球隊,平時內部進行比賽,擇優組建最強陣容,代表千騎營外出征戰,千騎營隊才能屢戰屢勝。
不過今天的馬球比賽只是一場友誼賽,雙方切磋球技,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雖然比賽十分激烈,但場面並不粗魯,也談不上火爆,只打了不到半個時辰,雙方三比三握手言和,結束了比賽。
「三郎,中午去酒泉樓喝一杯吧!」換衣服時,獨孤長林對李隆基笑道。
李隆基回頭問武延秀,「延秀大哥也去嗎?」
武延秀搖搖頭,「今天我當值,我就不去了。」
他心情有點不好,他出任羽林軍將軍已有七?年,卻始終升不上去,最近他得到消息,張易之推薦武攸宜為右羽林軍大將軍,令武延秀倍感失落。
李隆基明白他的心情,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反正武攸寧要封燕王了,延秀大哥遲早會得重用。」
「什麼?」
武延秀吃了一驚,急忙將李隆基拉到一邊,低聲問道:「你剛才說的是真?」
「應該是真吧!我是昨天聽姑母說的,不過這件事你千萬別外傳,聖上下了封口令。」
武延秀心中亂成一團,武攸寧封燕王,這絕對是一件天大事情,難怪消息封鎖嚴密,他們根本就不知道。
「我知道了,我不會出去亂說。」
武延秀匆匆換了衣服,便離開了更衣房,李隆基望着他遠去,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他知道武延秀要去哪裏?
武延秀雖然是武承嗣之子,但他因為是庶出,在家中倍受排擠,所以他一直和叔父武三思走得很近。
前些年他曾娶突厥公主為妻,不料突厥人翻臉,將他囚禁在草原,正是武三思一次次勸說聖上,聖上最終才派人把他接回洛陽,為此,武延秀更加感激武三思,成為了武三思的心腹。
今天他無意中從李隆基口中得到武攸寧將封燕王的消息,他知道武三思將是最大的損失人,從更衣房出來,他連軍營也沒有回,便直接趕去了武三思的梁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