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俊臣嚇得渾身一哆嗦,君罔上,這句話從天子口中說出,意義就不一樣了,他腿一軟,頓時跪了下來,砰砰磕頭,「微臣絕無欺君之心,請陛下明鑑」
「你敢說自己沒有欺君之心?」
武則天冷笑一聲,將李光順的興唐會金牌仍在他面前,「睜開你狗眼好好看一看,敢拿一面假金牌來糊弄朕」
來俊臣驚得兩腿戰慄,顫抖着手拾起金牌,他反覆仔細查看,但並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和李元嘉的金牌並沒有什麼區別,他心中亂成一團,卻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武則天哼了一聲,「你看看下面的日期」
來俊臣這才注意到左下角刻有一行日期,『垂拱四年五月制,,也就是說,這面金牌是七年前製成,這行字當時來俊臣也看到了,只是它刻得很小,加之拿到金牌的興奮,來俊臣沒有把它放在心上。
這時,來俊臣忽然想起一事,翻過來看另一面,只見另一面官爵刻有義豐王李光順,來俊臣的頭腦嗡,的一聲,他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李光順是兩年後的天授元年才封義豐王,刻牌的時候怎麼可能知道所封他的王爵,這分明是後來才製作的金牌,有着明顯漏洞,他竟然沒有注意到。
大顆汗珠從來俊臣額頭上滾落,他低聲解釋道:「或許這是後來才補做的金牌,但因為制牌人一時糊塗——」
「放肆」
武則天起得渾身發抖,指着來俊臣斥道:「你當朕是可以隨意欺騙嗎?這分明是剛造出不久的金牌,你竟敢誣陷朕的孫子」
來俊臣嚇得大喊:「陛下微臣沒有欺騙陛下,義豐王已經招供,承認他加入興唐會,而且臣絕沒有對他用刑,臣有供狀給陛下。」
一名宦官上前,將來俊臣準備上奏的供狀呈給武則天,武則天克制住滿腔的怒火,慢慢打開了義豐王的供狀,下面確實有義豐王簽字畫押,武則天不由看了一眼李臻,剛才就是李臻發現了金牌的漏洞。
李臻立刻躬身道:「這份供狀是真是假,陛下可召義豐王來一問便知」
武則天點點頭,對門口宦官道:「速去御史台召義豐王來見朕。」
宦官飛奔而去,她又對來俊臣道:「你先平身吧」
來俊臣慢慢站起身,垂手站在一旁,這時他已經明白了,這面金牌一定是李臻搞的鬼,否則聖上怎麼會發現問題,只有李臻造的假,他才會這麼清楚,來俊臣恨得牙齒慢慢咬緊,此仇不報,他來俊臣絕不善罷甘休。
不多時,幾名宦官將李光順領進了御書房,他上前跪下行禮,「孫兒拜見皇祖母,祝皇祖母萬歲萬歲萬萬歲」
武則天見他動作自如,不像受重刑的樣子,便冷冷問道:「你為什麼要加入興唐會,勾結李元嘉?」
「回稟皇祖母,孫兒沒有加入興唐會,也沒有勾結李元嘉。」
武則天將供狀扔到他面前,「這可是你的簽字畫押,難道還有假嗎?」
李光順磕頭含淚道:「來俊臣的酷刑天下人皆知,他將孫兒帶進一間掛滿人皮的刑房,他威脅說孫兒若不招供,他就會剝掉孫兒妻兒的皮掛在這裏,孫兒知道他心狠手毒,為了保住妻兒性命,孫兒不得不違心招供。」
武則天回頭怒視來俊臣,「這可是真?」
來俊臣心中暗罵,只得硬着頭皮否認,「微臣絕沒有說過這話」
「胡說」
李光順回頭憤怒地質問他道:「滿屋子的人皮難道是我編造出來的嗎?你用御史金牌傳聖上旨意,控制了我的妻兒,又將我五歲的兒子帶到刑房,不顧他哭泣哀求,強行脫去他衣服,剃光他的頭髮,威脅我要剝他的皮,難道也是我編造出來的嗎?」
「可有此事?」武則天又一次怒視來俊臣。
「這……」
來俊臣本不想承認,但他想到李光順之子還在御史台大牢內,只要一查便露陷了,他只得勉強承認道:「這不過只是一種審問的手段,微臣並沒有這個想法。」
「夠了」
武則天再也忍無可忍,怒斥來俊臣道:「你製作偽證來哄騙朕,又用卑劣的手段威逼朕的孫兒招供,這就是你給朕的交代?」
來俊臣滿心憤懣,卻又無從解釋,只得低頭不敢吭聲,武則天咬牙道:「這樣的御史中丞只會壞了朕的名聲,傳朕的旨意,免去來俊臣御史中丞一職,奪其御史金牌,降為同州參軍」
來俊臣被貶職為同州參軍的消息頓時傳遍了朝野,大臣們無不為之額首相慶,歡呼這來之不易的一刻,惡貫滿盈的來俊臣終於被查處了。
不過也有冷靜的官員指出,來俊臣只是一時心急失手,才觸怒了聖上,但並沒有動其根本,一旦聖上又需要他,他就會立刻復職,着實不能過於樂觀。
雖然有不少這樣的冷靜官員,但皇城附近的酒肆卻生意出奇地好,家家爆滿,官員們聚在一起喝酒歡慶,慶賀來俊臣被降職。
御史台官房內,來俊臣正萬分沮喪地收拾自己的東西,遠處隱隱傳來俞明的嚎哭之聲,「饒了我吧求求饒我一命」
但俞明的哭聲漸漸消失,在御史台武士的棍棒下,他除了被活活打死,再沒有第二條路,可就算打死這個該死的混帳,也難以消除來俊臣滿腔的憤恨,來俊臣知道這一次是栽在李臻的手中。
說到底還是自己大意了,搜查淨土寺一無所獲,那時他就應該醒悟過來,李臻根本就沒有什麼秘藏,李臻是故意製造秘藏來拖延自己的時間,從那時起,他就在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所以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調查李光順一案,俞明拿到的假金牌,極可能就是李臻故意佈下的陷阱。
其實來俊臣並不知道,俞明找到了真的金牌,卻被狄燕打暈後換掉了。
不過來俊臣雖然沮喪被被貶,但另一方面又暗暗感到慶幸,聖旨只是把他降職為同州參軍,這其實是一種迂迴的保護,暫時平息一下因李光順一案將引發的皇族之怒,等風頭過去後,他一定會被重新啟用,聖上還是需要像自己這樣得力能於的酷吏。
這時,侍御史劉光業匆匆走了進來,躬身道:「中丞,卑職已經將他處決了。」
「不要再叫我中丞,我和御史中丞無關了,叫我參軍吧來參軍,哼這個官名不錯。」
劉光業呆了一下,又低聲問道:「使君準備何時出發上任?」
來俊臣沒有吭聲,他壓根就沒有想過去同州任職,他的仇家這麼多,他可能會平安抵達同州嗎?就算到了同州,他也會被人害死,要想保住性命,同州絕不能去。
「我現在還沒有想好」
來俊臣嘆了口氣,「我身體不太好,百病纏身,需要先養一養病,然後再說吧」
「可是……怎麼向聖上交代呢?」
來俊臣忽然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問道:「你為什麼如此急着催促我上任,莫非你有什麼目的?」
劉光業嚇了一跳,連忙道:「卑職是關心使君,沒有別的意思?」
來俊臣重重哼了一聲,「就算我被免職,這個御史中丞之位也輪不到你」
他不理睬劉光業,拎着箱子大步離去了,劉光業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來俊臣的最後一句話戳中了他的心病。
武三思的新明堂工程已經到了收尾期,眼看巨大宏偉的新明堂即將落成,武三思也格外緊張,一連幾天吃住都在工地上,生怕最後收尾出什麼意外,聖上曾經暗示過他,如果明堂能順利完工,將給予他高職。
讓武三思更為興奮的是,目前五個相國只有三個,還有兩個缺口,那麼聖上所說的高職,極可能就是相國。
雖然明堂順利完工沒有懸念,但讓武三思擔心的是,李臻手中還握有自己的把柄,他給高句麗的信依舊捏在李臻手中,一旦被揭露出來,就算聖上不想追求,但迫於朝臣壓力,也一定不會再讓自己出任相國了。
這個隱患令武三思十分擔憂,從這次李臻和來俊臣的鬥法便看出,李臻在謀略上更勝來俊臣一籌,用了來俊臣最擅長的請君入甕之計,半渡而擊,一舉挫敗了來俊臣企圖剿滅興唐會的計劃。
那麼李臻會不會不守信諾,把自己的信交給聖上,或者交給上官婉兒呢?
武三思負手書房內不安地來回踱步,他覺得有必要再和李臻談一談,務必讓他把信交還給自己。
就在這時,管家在門口稟報道:「老爺,來俊臣求見」
武三思心中一跳,來俊臣果然來找自己了,他沉吟片刻,便回道:「請他在貴客堂稍坐,說我馬上就到。」
武三思並沒有立刻趕去貴客堂見來俊臣,而是先來的東院,正好在東院門口遇到了明先生,武三思連忙將他拉到一邊,低聲道:「來俊臣來找我,先生覺得我該如何應對?」
明先生笑道:「來俊臣被貶為同州參軍,他如何肯甘心,一定是希望王爺這個同盟助他,替他在聖上面前說說情
「那我該如何回答他呢?」
「王爺不是已經選擇了嗎?」明先生淡淡笑道。
明先生的話如當頭棒喝,武三思頓時醒悟,既然他已答應李臻,哪還有什麼可以選擇,他知道自己該如何應對來俊臣了。
第0299章 一招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