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團兒輕輕拉了李臻一下,目光向裏間瞟去,暗示着他,只見裏間已經佈置好,粉紅色的芙蓉帳,柔軟的地毯,上面鋪着厚厚的褥墊。
李臻再也克制不住對她的憎惡,掙脫她的手臂,向後退了一步,「不!不行!」他明確拒絕了她。
韋團兒臉色一變,立刻如烏雲密佈,眼中開始閃爍凶光,她冷冷道:「你儘管出去!我可告訴你,外面有三十個比男人還強壯的女人,她們都十年沒有碰過男人了,如果你能活着走出這座閣樓,我就不姓韋!」
李臻腳下步子猶豫了一下,他倒不是怕這三十個強壯的女人,這裏只是二樓,他從窗戶便可以跳出去。
但他不得不考慮徹底惹怒韋團兒的後果,她只要在武則天面前哭訴自己強辱她,自己就將死無葬身之地。
更重要是,眼看要扳倒這個女人了,沒必要在這個關鍵時刻觸怒她。
韋團兒眼睛何等毒辣,她一眼便看出了李臻的猶豫,她還以為李臻是怕了門口那群女人,她眼中凶光盡褪,又擺出一貫的嬌嬈之態。
慢慢走上前靠在他胸膛上,媚聲誘惑道:「我知道你是求上進之人,只要你從了我,我保證明天你就升為千牛校尉,而且明義坊那座府邸也歸你了,裏面的女人隨便你享有,至於錢,多得你想不到。」
就在這時,李臻忽然聽見閣樓外有腳步聲向這邊跑來,他心中暗喜,裝出一副若有所動的模樣,儘量拖延韋團兒的時間,猶豫道:「讓我再想一想,我從來沒有碰過女人,請稍微再等一下。」
韋團兒臉上浮現出更加歡愉的笑容,原來這小子還是個嫩郎。
「你想吧!我會等你,或者我在裏屋等你。」
韋團兒放開他的手,正要向裏間走去,這時,閣樓外傳來了高力士焦急的喊聲:「李大哥,你在裏面嗎?我有急事!」
韋團兒心中勃然大怒,這個該死的小兔崽子,這個時候跑來做什麼?
「不准答應他!」韋團兒惡狠狠令道。
李臻克制着臉上的笑意,繃緊了嘴唇,心中卻高興得要大喊,這個小傢伙來得太及時了。
雖然李臻沒有答應,但高力士卻一點也沒有放棄,他又繼續大喊:「李大哥,快下來,我父親找你有急事!」
「李大哥,你是不是出事了,我馬上去找人!」
韋團兒儘管心中恨不得將高力士捏死,但她終於無可奈何,若被人知道她在景雲閣做好事,傳出去恐怕會惹怒聖上,尤其是高延福,他一定會暗中告自己的狀。
她只得給李臻使個眼色,李臻會意,快步走到窗口喊道:「我知道了,這就下來!」
他又向韋團兒行一禮,「夫人,給我時間再想一想。」
韋團兒重重哼了一聲,極不甘心道:「我就再給你幾天時間,你要記住,你是逃不過我的手心。」
李臻再行一禮,回頭畏懼地看了一眼大門,竟奔走兩步,一躍從窗戶跳了下去。
韋團兒一怔,隨即明白過來,爆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她走到窗前,望着李臻有點狼狽的背影,低聲笑道:「真是可愛,我很喜歡!」
......
李臻像逃離火坑一樣,遠遠離開了景雲樓,待走遠了,他才輕輕敲了一下高力士的腦袋,笑道:「你這小子,怎麼來得如此及時?」
高力士捂着頭笑嘻嘻道:「是上官阿姑讓我來救你,她說你有危險。」
李臻一怔,竟然是上官婉兒,他心中湧起一股暖意,原來上官婉兒一直在關注着自己。
高力士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疊好的紙條遞給他,「這是上官阿姑給你紙條,說你知道是什麼?」
李臻當然知道是什麼,他連忙打開紙條,只見上面寫着一行字,『澠池縣榆口鎮。』
......
酒肆內,李臻顯得有點心神不寧,一杯酒喝了半天,卻不知他在想什麼,坐在對面的狄燕不高興了,從坐下到現在,他居然不理睬自己,她在桌下踢了他一腳,「喂!」
「什麼?」李臻茫然地看着她。
「我說你在做什麼?叫我出來陪你喝酒,卻不理睬人家,你若嫌我礙事,我現在走好了。」
狄燕起身要走,李臻連忙攔住她,又哄又賠罪,請她坐下,他不再走神,給她倒了一杯酒笑道:「其實我有件事想麻煩你,卻不知怎麼開口。」
狄燕撇了一下嘴,「有什麼不好開口,把本姑娘哄開心了,什麼都好說,你這樣不理睬我,你就算跪下求我也沒用。」
李臻嘆口氣,「我並非不理睬你,實在是遇到了煩心之事。」
「什麼煩心之事,告訴我,說不定我能給你出出主意。」狄燕只是表面生氣,她看得出李臻心情不太好,心中不由多了一份關心。
「那個韋團兒.。。」
李臻實在厭惡提到這個名字,他眉頭緊鎖道:「她要我替代魚品龍的位子。」
「什麼!」
狄燕失聲喊了出來,聲音稍大,旁邊幾個酒客都側目向這邊看來,她連忙掩住口,低聲笑道:「是真的嗎?」
李臻點了點頭,便將今天景雲閣發生之事含糊說了一點,狄燕沒想到韋團兒竟如此放蕩無恥,她也忍不住怒形於色,「她怎麼如此無恥,竟然強逼別人做她的面首!」
李臻心中暗暗苦笑,他只是說了這件事,還沒有描述詳細過程,若說出來非把狄燕氣炸不可。
「我也實在是厭煩透了她,當務之急就是要把她扳倒,否則我遲早會死在她手上。」
狄燕此時比李臻還要着急扳倒韋團兒,這個女人太無恥了,令狄燕心生恨意,「你說吧!讓我做什麼?」
李臻取出上官婉兒給他的紙條,遞給狄燕,「這是韋團兒家鄉地址,我想請你去打聽一下韋圓兒之事。」
狄燕接過紙條看了看,她忽然想到什麼,低聲道:「聽說這次冬狩在澠池縣天池,而韋團兒家鄉也在澠池縣,你不覺得奇怪嗎?」
一句話提醒了李臻,倒不是他敏感度不夠,而是今天韋團兒將他騷擾得心煩意亂,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個微妙的巧合。
他心中也有點奇怪,難道真只是巧合?但李臻知道,冬狩是薛懷義的建議,地點也是薛懷義選擇。
在韋團兒和上官婉兒劍拔弩張的關鍵時刻,薛懷義提出狩獵,並把冬狩地點選在澠池,一定是有所目的。
想到這,李臻心中生出了一絲警惕.
........
『金鞍移上苑,玉勒騁平疇。旌旗四望合,罝羅一面求。』
出巡狩獵自古便是帝王必修之事,古之帝王,春蒐、夏苗、秋獮、冬狩,四時出郊,以示武於天下。
或許因為武則天是女人的緣故,她對狩獵並不是很感興趣,只是在做皇后時陪丈夫高宗出獵過幾次,她更喜歡出巡,到田間地頭查看農業,到州縣地方了解民生。
這一次出獵是應薛懷義的一再要求,她才勉強答應,地點由薛懷義決定,定在了澠池縣天池,薛懷義理由很充足,貞觀十八年,太宗皇帝就是在這裏冬狩。
皇帝出獵是一件大事,南北兩衙禁軍幾乎一半隨行,足有數萬人之多,還有近萬名宦官宮女侍俸,數千名王公大臣隨行,聲勢極為浩大,攜帶大量物資,並且要有人去打前哨,提前駐紮大營,驅趕野獸等等。
洛陽到澠池縣相距約兩百里,隊伍輜重極多,至少要走三天,澠池位於崤山,巍巍群山環繞,這裏風景優美,森林茂盛,溪水清澈,生活着無數的珍禽異獸,自古便是狩獵的大好去處。
天池則是澠池縣境內的一片湖泊,湖面如鏡,四周分佈着大片草場森林,方圓數萬頃,戰國時的秦趙澠池會就在在這裏舉行。
也是巧,武則天的狩獵大軍剛到澠池,一場小雪便不期而至,給森林和草場都鋪蓋上了一層薄薄的銀裝素裹。
武則天興致極高,在入住大營當晚,她舉行篝火大宴,宴請王公貴族和各軍將軍。
宴會中,武則天借着酒興提出,各軍比賽,射獵最多者給予重獎。
這對各軍將軍都是極大的鼓舞,他們是宮廷侍衛軍,沒有機會去出征作戰,而狩獵便是一次難得的表現機會,如果能在狩獵中奪冠,對他們的仕途將大有益處。
入夜,李臻在幾名士兵的帶領下,來到了千牛衛將軍武攸緒的大帳,大帳內,武攸緒正負手來回踱步,顯得有點心事重重。
武攸緒年約三十餘歲,自幼酷愛老莊之道,他骨子裏是個淡泊名利之人,嚮往田園隱士生活。
無奈他身為武氏族人,硬被姑母武則天安了一個將軍頭銜,他本來只想虛與委蛇,應付兩年,不料宮廷內的種種權力鬥爭把他弄得焦頭爛額。
這次出獵,聖上又提出各軍比賽,他對這種重賞沒有興趣,但他手下的中郎將和郎將們都躍躍欲試,令他心煩,但又無可奈何,他想做姜太公,但手下卻要吃魚。
「將軍,李侍衛來了!」一名親兵在帳門口低聲稟報道。
武攸緒從沉思驚醒,連忙道:「讓他進來!」
片刻,帳簾一掀,李臻快步走了進來,單膝跪下抱拳道:「參見武將軍!」
「請起!」武攸緒連忙虛托,笑着請他起來。
李臻對這個武攸緒很有好感,淡泊名利,性情平和,在武氏家族中是難得的低調之人。
武攸緒已經知道李臻拒絕韋團兒之事,對他也有了幾分敬佩之意,他請李臻坐下,笑道:「今晚聖上提出各軍比賽之事,想必你也聽說了吧!」
李臻點點頭,這件事已經在軍中傳開了,他怎麼能不知。
武攸緒又笑道:「其實我對這種事情一點興趣沒有,怎奈我不能代表自己,得考慮千牛衛的榮耀,不得不用點心思。
我們千牛衛在騎射方面略弱,遠遠比不上以騎射出名的千騎營,也比不上武力驍勇的羽林軍,而比我們更弱的監門衛這次卻沒來,明擺着我們最後要墊底。
所以我考慮在個人上佔先,高府君給我說過,你的騎射極為厲害,連王孝傑也讚不絕口,希望你能表現出色,給我們千牛衛多少爭一點面子,使我們不要太難看。」
武攸緒心知肚明,這次隨行各軍中,千騎營、羽林軍都是由武力驍勇之士組成,千騎營更是騎射精銳。
而千牛侍衛軍大多是繡花枕頭,個個長得儀表出眾,可真的上陣出獵,馬上就暴露出武力軟弱的一面,他不想求勝,只想保住點面子。
李臻明白武攸緒的意思,他立刻起身抱拳道:「卑職會盡全力而為!」
武攸緒起身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沒有什麼強制任務,你盡力而為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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