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記得收藏)劉家被休婦曹氏的身影伴着紛紛大雪消失在汴京人的視野,而汴京城有關這個婦人的傳說卻剛拉開了序幕,不到一天時間,曹花那飲酒悲詞傳遍了大街小巷,很快風靡全城青樓,哪一個待客的姐兒出來不唱一遍,就絕對要被轟出去。//www.qΒ/
飄飄揚揚的大雪下了一整日,李家的宅子位於地段最繁華的街市上,高門深院疊疊章章,這是買的一犯事官員的舊宅,李家來了後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整修,如今的花園子還未整修完畢,因大雪停工數日,只待開春,此時那粉壁間太湖石上的雪厚厚的堆了起來,不遠處的明廳里的花團錦簇暖香襲人,設錦帳圍屏,爐安獸炭,擺列酒席,一身白狐貂皮的月娘便說道:「咱們掃雪燒茶吃可好?」一時眾人都應了,幾個侍妾便親自下來,掃了一茶罐,燒了江南鳳團雀舌牙茶圍着吃,正說笑着,就見李蓉披着絨衣,不戴帽子,越過花園子,也不看她們徑直進了書房。
眾侍妾見了都眼巴巴的盯着,都有心要過去,但知道李蓉的規矩,又害怕不敢出聲,只得拿話攛掇董氏,說道:「今日好大的雪,娘去請爹來吃茶賞雪不好?」董氏一向是個不惹事的,知道她們的心思,只是笑卻不動,急得侍妾們跺腳咬牙,暗道飽漢不知餓漢飢,爺一個月定期在你房裏睡兩次,俺們十幾個輪着,連着兩個月不見人影也是常有的,一時間都想到李蓉跟前露臉邀寵,也沒心情看那院子裏的雪,都往書房裏探着看。
其中一個叫做金梅的,是新近從外邊抬進來的,如今正受寵,邊將袖子一甩,笑道:「總在這裏乾等着哪成?我去給爹送一杯雪茶,叫他過來就好了。」說着也不等董氏說話,端起茶搖擺着去了,一眾侍妾在身後翻白眼,有人低笑道:「她還不知道爹的規矩呢,大娘子,也該告訴她,當年蓮姐是怎麼被打出去的。」
董氏與月娘只是帶着笑看雪,不理會眾人的各種心思,不多時聽那書房傳出笑聲,間雜着女子的嬌聲,那些沒去的侍妾便紅了眼,原來李蓉今日心情好,暗悔自己沒去,讓這小蹄子討了好,都活動了心思,躊躇要不要過去時,見李蓉在:「你們都過來,看看爺得的一副好字。」一時間錦衣亂行,擠倒了桌凳,侍妾們爭先恐後的奔了過去,獨月娘扶着董氏慢慢而來。
李蓉的書房有三間屋子大,只用架子隔斷着,擺滿了古玩書籍,燒着暖炕,擺着四個黃銅火盆,四面垂着油單涓暖簾,與外界的冰天雪地完全隔絕,屋內擺滿了盛開的艷艷的夾枝桃,各色菊花,臨窗按着清清瘦竹,翠翠幽蘭,桌案上放着筆硯瓶梅,另一邊矮榻上擺着焦桐琴,燃着安神香,眾人進來時,見他正坐在桌案前,將那金梅摟在身前雙頸相交,親的是咂咂有聲,雙手插入金梅衣中,揉的那女子站立不穩嬌聲顫顫,眾人習以為常,看着只是笑。
「姐姐,你認得字,上面寫的什麼?」侍妾們圍在桌案前,見那桌上擺着一張寬幅,上面寫的東倒西歪大大小小不均的滿滿一張紙的字,便叫董氏。
李蓉鬆開金梅,含笑看着董氏站在桌案前,皺眉看了半日,口中斷斷續續道:「……紅酥手……什麼酒……滿城春色…」終是念不下去,便哈哈笑道:「這種字體,只怕天下認得沒幾個人。」
金梅倚在他身邊,俏臉緋紅,說道:「那這可是大家的字?我看倒像鬼畫符一樣,哪裏比得上公子的字。」
李蓉笑着在她胸前摸了一把,金梅嬌羞不依,眾侍妾看的眼紅心熱,恨不得將那金梅一腳踢出去。
「算不上大家,可也費了公子我不少周折才拿到手。」李蓉說着,看着那字,如同珍寶一般,目光在上巡遊一時小心的收起來,親自放到架子上,才一甩袖子,道:「來,讓公子寫一遍與你們看。」
早有侍妾忙焚了古龍涎,鋪展大紙,李蓉取過筆,在口中低聲默念,深吸一口氣下筆書寫,一氣呵成,董氏站在中間,隨着他的字緩緩念道:「……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待念道「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悒鮫綃透」忽地禁聲不語,眾侍妾正聽得入神,不由催她姐姐快念啊,就見董氏雙眉緊鎖,眼眶微紅,看着那紙上寫完的字,喃喃道:「這詞,奴家讀來覺得難受。」
聽了她的話,眾侍妾面面相覷,那金梅也是認得幾個字的,便探過頭來,接着念了下去,讀完眾人各自默想,頓時心有所成,一時間書房內悄然無聲。
「到底是如此傷心。」李蓉嘆了口氣,將筆拋下,負手走到窗邊,望着外邊那紛紛如亂瓊堆砌的雪景,忍不住擔憂,「這大的雪天,行路多辛苦。」心裏生出那濃濃思憂,想着我就此時趕過去,不拘哪處莊子安置了她,也省的如此夜夜念時時想,心裏想着抬腳就往外走,慌得眾人問不急,再看人影都沒了。
「這又是讓哪家的人牽絆住了,連大絨衣也不穿!」金梅跺腳道,引來眾人白眼,獨董氏恍然道:「哦,原來這是那曹氏寫的?天耶,倒看走了眼。」
且不說李蓉家這花團錦繡似喜似愁的場面,將目光轉向劉家的大門前,穿着綠絨襖,戴着貂鼠帽的阿沅一腳踢在緊閉的大門上,連踢了好幾下,才有人咯吱開了門。
「姐兒這大雪天的來了?」張四忙讓了進來,阿沅哼了聲,也不進門道:「老爹,麻煩你去問問,我替曹大姐捎了封信來,你們家老夫人並少爺可肯讓我進來?」
張四幽幽嘆了口氣,說道:「姐兒,何苦說那賭氣的話?針尖對麥芒,能有個什麼結果?你就讓了半步,到底有什麼難的?」
說的阿沅怔了怔,似笑非笑道:「劉家還有個明白人。」說着便抬腳進去,見那院子裏掃出一條路,此時又鋪上層雪,沿着一路走過去,剛要打帘子,英兒迎頭出來了,見是她喜得驚叫一聲,撲過去抱住胳膊,哭道:「夫人哪裏去了?怎麼不帶上我?」
阿沅還沒說話,就聽屋內咕咚一聲,接着就是劉氏似驚似喜的聲音問道:「誰?誰來了?可是…」
阿沅便拉着英兒掀帘子進去,正遇上劉氏從地上爬起來,見是她滿臉的驚喜頓消!有些尷尬的側臉拍了幾下身上的土,道:「阿沅來了啊?」
英兒依舊抓着阿沅的手,哭着問夫人,劉氏啪的拍在桌子上,讓她滾出去,英兒便哭着跑了出去。
「老夫人,可該收拾房子了,出了正月也能迎新人了,到時候用得着阿沅,可要說一聲啊。」阿沅笑嘻嘻的打量這屋子,見這裏似是幾天沒打掃,大年下的也沒個喜慶氣氛,撇着嘴道。
劉氏臉色僵了僵,轉過身也不看她道:「聽說姐兒到宰相府高就了,今日怎地有空來我們這?」
阿沅哼了聲,從袖子裏拿出一封信,扔給劉氏道:「曹大姐托我給劉大人的,我今日正好得閒,給你們送過來。」末了加了一句,「你以為我願意來啊?」只把劉氏氣的咳嗽,就要一手揉爛那信,卻又是捨不得,想要即可拆了看,當着阿沅的面又拉不下臉,只得僵在那裏。
「劉大人還躺着呢?早些找好醫官看,莫耽誤娶新人,老夫人,要是忙不過來,我閒了給你搭把手可好?」阿沅甩着手裏的帕子,不陰不陽的笑道,劉氏再也忍不住了,冷臉送客,阿沅鼻子一擰,扭頭走了,那英兒自是追着到了門邊,哭的什麼似的。
劉氏被這兩丫頭氣的喘了半日才緩過來,看着那信,眼淚啪啪的掉下來,怔神中似乎看到林賽玉在地下叩頭,說道:「我曹花一叩,謝過娘待我真心。」便伸手去扶,口中道:「媳婦,你要疼殺為娘…」一扶成空,差點栽在地上,這才回過神,拿起那信走到後院。
「二郎,二郎。」劉氏拍着門,聽裏面半日無聲,便推門進去,陰着天,屋子裏光線昏暗,地上的火盆燃的沒一點火星了,屋內透着寒氣,劉小虎裹着被子躺在床上,額頭上纏着一圈的白布,瞪着眼望着帳頂呆。
「二郎,可別凍壞了,也沒人看着火。」劉氏摸到兒子冰涼的手,心疼的又要哭,想到如今家裏只有一個英兒,還是個生了外心總想跑了的,便道:「你如今病着,身邊沒人怎麼成?不如,讓玉樓進門吧。」
劉小虎聽了乍得回過神,嗓里猛地吼道:「不要!我誰也不要!」翻身向里把頭埋在被子裏,似乎隱隱哭泣。
劉氏手忍不住哆嗦,指着道:「你…你…那你這又是為何?」說着心裏憋悶,靠在床頭喘氣,靜了半日才將那封信扔給他道,「你媳婦…曹氏給你的信。」
劉小虎一個翻身過來,似乎不相信,待看到那信皮的字,忙坐起來,手抖了幾下也撕不開口子,急得一扯,將裏面的信紙扯成兩截,慌得忙拼起來看,見一張白紙寫了寥寥數語,「二郎,開春看雲苔葉,長勢足則追少肥,不足則多追肥,雲苔實為榨油良品,切勿早摘食,適當間苗食用,返清水晚澆,開花水勤澆,灌漿水小澆,黃八成收十成,切忌晚收,待花盛期,滿眼金黃,必是京郊一景,大人可攜妻前往賞玩,曹氏敬上。」
劉小虎不帶看完,手就抖成一片,劉氏看他神色不對,連聲問着:「寫的什麼?寫的什麼?二郎,她若認錯,你,你,就服個軟……」
話沒說完,就見劉小虎將信扯碎,不顧頭上的傷,雙手捶去,口中暴喝道:「她這是什麼意思?什麼意思?什麼意思?」嚇得劉氏忙抱住哭道:「二郎,二郎,娘知道你難受,別打自己,你打娘,你別打自己。」說的泣不成聲,劉小虎倚在劉氏懷裏,再忍不住埋頭哭起來,劉氏抱着喃喃安慰。
這京城中生的一切,對林賽玉來說都無關緊要了,雖然遇上大雪天,但他們歸家心切,驢不停蹄,連着趕了幾天路,這一日天展晴,驢車沿着官道樂顛顛的奔跑着,顛的林賽玉東倒西歪,盧氏低着頭抱着身前那一堆包袱,原先那愁眉苦臉的樣子一掃而光,一行說道:「這些夫人們真是大方,那些鐲子飾布料竟然能換這麼多錢,姐兒,你不討婆家的喜,在外倒很有人緣嘛。」
林賽玉幾乎要被顛的嘔吐起來,也沒心情接她的話,有氣無力的問道:「還有多遠啊,快到了沒?」
金蛋扒着窗往外看,喊道:「到了到了,我看到城門了,好多人呢。」
林賽玉聽了鬆了口氣,而盧氏也收好那些包裹,拍着衣裳道:「進了城,到王婆子店買些吃的,給三姐和你姥娘帶回去。」正說着話,驢車猛的一停,林賽玉一頭栽倒,盧氏便掀車簾就罵,卻見車外站着一溜官家的人,登時嚇得噤聲。
「曹娘子,一路辛苦了。」縣令朱文清含笑道,林賽玉忙從車上跳下來,有些不知所措,難道他們聽到自己的事,為了討好皇家來阻止自己回家?畢竟踩低就高在古今都是通行的事。
她的目光放到朱文清的身後,依稀認得其中有些人是當地的鄉紳大戶,當年來看過她的大棚,還買了豐產的水稻種,看到她臉上閃過的疑惑以及幾分惶恐,朱文清暗自嘆了口氣,這孩子被嚇壞了了吧?
「得知曹娘子歸來,吾等在此等候多時,特在翠豐樓為曹娘子備宴接風洗塵。」朱文清撫着長須呵呵笑道,一句話說的林賽玉越摸不着頭腦,忙擺着手道:「那怎麼使得?我可擔不起……」
而那些鄉紳們都笑着湧上來,連說道:「使得使得,得知曹娘子歸來,吾等甚喜啊!」林賽玉被這意外的熱情弄得一頭惘然,她,有這麼受歡迎?
但只是一瞬間就明白其中的因由,臉上不由露出一絲笑,看來,劉小虎前妻這個身份也是很有用的,對於如今的人們來說,農事大於天,那麼對這些親眼看到她林賽玉種了大棚,種了水稻,創造出豐產價值的人來說,一個悍婦的惡名算什麼?最多不娶她進門當媳婦就好了,行動上討好一些總不會有什麼壞處,只怕還有十足的好處。
這個道理,原來是如此的淺顯,只不過對於身在廬山中的人來說,看清廬山的這面目實在是很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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