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細細算起來,這些還是半年多以前的事。
那日皇上帶着徐大人去往王府,他雖不知皇上此行的目的,卻總覺得皇上對這位徐大人並不一樣。
他當然知道這所謂的不一樣究竟是為什麼。就連他一個外人都會覺得徐大人跟曾經的王妃有太多相似的地方,更何況是皇上呢?
但相似總歸是相似,他心中雖不認同,但是如果這個女子能助皇上走出昔日那段情傷,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去往昔日三王府,他自然欣然陪同前往。
只是皇上卻似乎有意要將徐大人獨自留在王府之內,因而他便陪着皇上一路在京城內四處轉了一圈兒。只是天下着小雨,行動多有不便,因而早早的,他們一行人便在附近的酒樓歇下。
聽着樓下說書的講着當年「京鬼之亂」那場腥風血雨,他生怕皇上會動怒,卻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他終究是平穩了下來,即便是凝神細聽,可神色至始至終極淡,並沒有太大影響。
也正是如此,他這才放下心來。
出門去吩咐小二上菜,卻恰巧看見了府里的下人匆匆朝着他這邊趕了過來。朝陽一怔。
因為對他而言,府里鮮少會有什麼事情需要刻意來通知他的。
他因而停下腳步,等着那位小廝上前。
「大人!」
那人疾步來到秦朝陽面前,喘着粗氣道:「大人,您可算是出宮了,您這幾日都沒回來,我們也聯繫不上你!就在三日前,咱們府外突然來了一個人,硬說是大人的妻子,管家在門口已經與她周旋許久了,可那人就是不肯走!管家聽得那女子說得有鼻子有眼,一時拿捏不住分寸,便差小的來請示大人。那女子可是大人之妻?」
秦朝陽的面容有片刻的凝滯,直至那小廝說完,他才冷下臉來:「胡鬧!什麼人的話你們都相信是嗎?這樣的小事情不要來煩我,直接打發她走!」
那小廝被他冰冷的話驚得冷汗直冒,急忙應了下來:「是,小的這就回去回稟管家。」
他說完便轉身走了,朝陽看着他離開,一雙眉目沉凝不動。良久,他卻又忽然邁動步子,朝廂房門口走去。
那裏,賀禮剛好從屋內出來,一眼便瞧見了他。
「秦大人這是怎麼了?有急事?」
朝陽抿緊了唇,沉默了一下方道:「賀公公,我府內出了點事,需要我去處理,晚些我會過去王府同公公匯合,皇上這邊,就麻煩賀公公了
。」
賀禮頓時笑了起來:「秦大人放心,伺候皇上是老奴的職責……秦大人要不要進去同皇上打個招呼再走?」
朝陽看了廂房內一眼,搖了搖頭:「若是皇上問起,賀公公幫我說一聲便是,謝過了!」
他抱起拳來,賀禮急忙回以一禮道:「不敢當,秦大人去吧。」
秦朝陽這才朝他點了點頭,轉身出了酒樓。
店小二將他的馬牽了出來,朝陽二話沒說便翻身上了馬,一路打馬而去。
天還下着細密的雨,雖然不大,但在如此快速騎行之下,衣衫還是很快濕掉了。
但好在將軍府就在城南,雖是僻靜之地,打馬卻並不算遠。
他到的時候便見着府里家丁正在同什麼人爭執,遠遠敲過去,那人卻是有幾分眼熟。
朝陽看得心頭微跳,連腳下的馬速也不由得放緩了幾分,然後他就看見幾個家丁一起將那人從門口丟了出來。
雨勢已經大了不少,那人被家丁直接丟進雨水裏,朝陽甚至看見了地面上的水因為她的摔下而飛濺向四周的場景,再回神,自己的馬已經行至了那人身側,就在她身前停了下來。
地上的人穿着一身破衣爛衫,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跟家丁拉扯的緣故,連衣服都是亂的,頭髮亦是散落了下來,一部分亂糟糟貼在臉上,可即便是如此狼狽模樣,朝陽還是一眼認出了她來。
他整個人僵持在那裏,一動不動。
女子似乎是覺出異樣,從地上抬起頭來,只一眼,她整個人愣了,好似渾身的血液都凝封了一般,良久,方才嘴唇動了動,聲如蚊吶,喚的卻正是他的名字。
朝陽面無表情了好一會兒,這才從馬上下來,走到她的身側,居高臨下看着她,聲音不帶半點溫度:「你這又是何必?你我在三年前便已經沒有了任何關係,你堂堂一國公主卻將自己弄成這般模樣,根本就不值。」
在他說完第一句話的時候,地上的洛笑眼淚已經迸出眼眶,聽他說完後頭的話,她嘴角動了動,良久才道:「……可我們曾經拜堂成過親,朝陽,我是你妻子,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不能不認我!」
朝陽面色不變:「我認為三年前我就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你我的婚事本就是你父皇的一個計謀,既然從無感情可言,這段婚事便不作數。」
洛笑眼淚頓時止不住:「可是在我心裏是把你當成我丈夫的,沒有算計!」
朝陽唇角忽然間就勾出一絲冷笑來:「那又怎麼樣?你我之間隔的不止是國恨,還有成千上萬金元將士的性命,甚至還有我金元朝的皇后……你覺得,我能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嗎?」
洛笑眸中分明有什麼東西碎裂,她低下頭去,雨水順着她面頰的頭髮滴落,墜在她破裂的手指上,她咬着牙深吸口氣道:「我知道是我父皇對不起你,所以……所以一年前我就離開宮裏了……朝陽,我一路從北羅來到京城,我身上的錢被人偷光了,不得已,我只能給人縫補衣物,賺取着微弱的盤纏來金元,這一路……我走了一年,難道你就真的這麼狠心嗎?」
秦朝陽別開視線,眸底分明有什麼刺痛着,他的聲音卻是僵冷的:「那是你的選擇,與我無關
。我還是三年前的話,你我是不可能的,奉勸洛公主,還是回自己的國家,好好當你高高在上的公主,我秦某人不值得公主這般。」
說完,他便移開腳步,轉身往府內走,可衣擺卻一下子被人抓住。
「朝陽……」洛笑的聲音幾乎已經帶了哭腔,「你對我……就真的連一點喜歡也沒有嗎?」
朝陽看向將軍府上頭醒目的匾額,聲音沒有半點溫度:「沒有,從來都沒有。」
說完,他便腳步一抬,直接從洛笑的手裏掙脫開,朝王府而去。
洛笑一下子癱軟在那裏,眸中的眼淚不斷下落,一雙眸內已經沒了半點光彩。
她倒在那裏,雨水和着哭聲無比悲愴。
而府門內,朝陽站在那裏,聽着外頭的哭聲,看着自高空而下傾斜的雨幕,一雙眸子漸漸變幻着顏色,一動不動。
半響,外頭的哭聲忽然就止了,兩個守門的家丁看了看朝陽的背影,裝着膽子便透過門縫往外看去,直至瞧見那水中的身影一動不動,那家丁頓時一怔,急忙衝着朝陽道:「大人,那女子好似暈過去了!」
朝陽背影一僵,下一秒,他猛然轉過身來,拉開大門,大步便朝外頭走了過去。
洛笑果然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他託過她的身體,才發現她臉色蒼白得不像樣子,雙唇開裂,就連那一雙手也是千瘡百孔。
他的心猛然被牽扯了一下,隨後抱起她輕飄飄的身子,大步朝府里走去:「傳大夫!」
下人領了命,快速便朝外面奔去。
命人給洛笑換過了衣服梳洗,他這才重新回到房裏,而這時,大夫也剛好到了。
那大夫疾步走到床前,先是看了一眼洛笑的面容,觸及那瘦弱如皮包骨的女子驚了一下,這才伸出手來探向她的脈搏,好一會兒這才鬆開手,面色凝重。
「回稟秦將軍,這位姑娘身子弱的很,又因為長期沒有進食,這才體力不支昏迷。一個姑娘家卻成了這般模樣,可想而知她受的苦楚,這今後,她的身子,只怕得小心養着才行!」
秦朝陽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來示意他出去,那大夫這才一禮道:「那我先去開些藥,另外這位姑娘身上好似有不同程度的受傷,若是不想落疤,還得小心照料。」
見秦朝陽不說話,那大夫急忙一禮,這才跟着下人走了出去。
朝陽看着榻上昏迷的人出神。
最後一次見她,她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公主,卻沒想到幾年不見,她已成了這般模樣。
腦海中不由得浮現昔日相處的種種,思及她燦然笑臉,朝陽的嘴角還來不及上揚便沉了下去,大步朝外走了出去。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