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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廣的巡視隊伍已經到了馬邑郡,再過兩天便將抵達汾陽宮工地,這天傍晚,浩蕩的車駕隊伍在馳道旁宿營。
士兵們在忙碌地安營紮寨,一頂頂帳篷在曠野里出現,原本冷靜的馳道兩旁變得熱鬧異常,這時,幾匹快馬從南方疾奔而至,馬上是幾名身着低等品服的官員,幾名官員一直奔到六合城下,早有一名宦官迎了出來,對為首有些埋怨道:「劉使君,怎麼現在才來,聖上昨天就問了。」
「路途太遠,我們已經盡力了。」
為首官員將後背的黃綢布包交給了宦官,又塞了一塊銀子,小聲道:「若聖上問起,請替我們美言幾句。」
「我知道了!」宦官捧着黃綢包奔進了六合城。
御書房內,楊廣正在和幾名重臣商議河南大旱的問題,他已經得到幾個郡太守的緊急求助奏摺,請求開倉放糧,賑濟災民,嚴重的災情使楊廣十分憂慮。
牛弘奏道:「陛下,臣建議各地先放義倉,保證餓死人的情況不要出現,然後再慢慢按月賑災,這樣可以把災民留在家鄉,不至於大量湧入京城。」
裴蘊長期在地方為官,對地方的情況深為了解,他也上前奏道:「陛下,開倉放糧也必然會發生貪瀆事件,臣贊同牛尚書意見,先放義倉,官倉不可輕易放糧,在放糧之前,司隸台的巡查官必須要到場,以監督地方賑災。」
楊廣點了點頭,「兩位愛卿的建議都很中肯,朕可以考慮,另外,朕想派一名德高望重的老臣去河南災區巡視,替朕安撫災民,你們認為,誰去比較適合?」
裴矩和裴蘊迅速交換了一個眼色,這是一個機會,裴矩上前奏道:「陛下,前相國蘇威屢次出巡地方,安撫災民,監察吏情,德高望重且經驗豐富,現雖被罷免在家,卻時時想着替陛下效力,臣推薦他為河南安撫使,替陛下巡視災區。」
蘇威是裴氏兄弟在朝中的同盟,蘇威被免職,使裴氏兄弟失去一大助力,他們一直在等待機會替蘇威美言,讓他再起來,這次災情正好是一次機會。
其實楊廣罷免蘇威,更多是因為要殺高熲而做的姿態,他本意也準備適時啟用他,既然裴矩推薦蘇威為河南安撫使,楊廣也就順水推舟做這個人情。
「好吧!朕同意這個方案,任命蘇威為河南安撫使,立刻前往災區視察情況。」
楊廣背着手走了幾步,此時他更關心京城的情況,他昨天已經得到京城的緊急快報,豐都市發生嚴重騷亂,死傷慘重,使他的心都揪起來了。
「各位愛卿,京城發生嚴重騷亂,朕昨天已經下旨軍隊戒嚴,並投放五十萬石糧食,以平抑糧價,但京城流民太多,怎麼安置這些流民,朕很頭疼,想和各位愛卿商量一下。」
這時,裴矩又上前奏道:「陛下,臣以為安置災民並不僅僅是官府的責任,民間富戶也有責替官府分憂,臣知道京城富戶頗多,大多家有餘糧,陛下可以下一道強制旨意,責令富戶參與賑粥,每家至少賑災三日,並派御史監督,另外賑粥地可放在城外,引導流民出城,並在城外安扎帳篷給他們居住,這樣便可保城內無恙。」
裴矩可謂了解楊廣的心思,他知道楊廣其實是捨不得開含嘉倉放糧,所以才和他們商議,裴矩便投其所好,提出了這個由民間富戶參與賑災的方案。
這個方案着實令楊廣龍顏大悅,他欣然道:「裴愛卿之言深合朕意,一方有難,當八方支持,怎能全指望官府,這個方案很好,朕採納了。」
就在這時,一名宦官在門口道:「陛下,韋御史的奏摺到了。」
楊廣點了點頭,對眾臣道:「各位愛卿的建議都很不錯,可以分別寫上奏摺,更詳細一點、周全一點,朕批閱後便可執行,大家儘快去抓緊時間吧!」
眾臣行禮,紛紛退下,一名宦官便把御史韋德裕的奏摺呈上。
這次楊廣北巡,將鎮守京城的重責交給了齊王楊暕,其實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對他進行考驗,楊廣同時暗令御史韋德裕對楊暕進行觀察,定期寫奏摺向他報告。
到目前為止,楊暕的表現讓楊廣非常失望,強搶民女,侵奪民戶房產,放縱手下敲詐勒索,惡名昭著,根本沒有一個皇子親王應有的氣度,尤其這次京城爆發騷亂,更是令楊廣失望到極點。
楊廣打開韋德裕的奏摺詳詳細細地看了一遍,韋德裕主要就這次豐都市的騷亂進行詳述,奏摺中說得很清楚,騷亂的原因是預防不及時且賑災不力造成,三十萬流民入京之初,京兆府不聞不問,放任自流,沒有任何安置措施,在流民越來越多後,也不派軍隊進行控制,更沒有任何賑災措施,導致流民無法生存,最後爆發了大規模搶糧事件發生。
韋德裕雖然沒有直接指出應由楊暕承擔責任,但意思已經明顯,楊暕鎮守京城,又是京兆尹,他不負責誰負責,尤其韋德裕在最後寫道,在豐都市慘案爆發的前一天,楊暕帶着二十四名姬妾去游邙山,當夜未歸,這無疑是壓倒楊暕的最後一根稻草。
楊廣長嘆一聲,放下了奏摺,如果說以前楊暕的所作所為是令他失望,那豐都市事件便是令楊廣對兒子絕望了,這樣的人,能做隋三世乎?
楊廣背着手走出御書房,不知不覺來到了隔壁圖書房,這裏存放着上萬本書籍和圖畫。
走進房中,只見在窗前,他的長孫楊倓正在伏案全神貫注寫字,絲毫沒有發現祖父已到他身後,在他桌案旁邊放置着厚厚一摞書籍,這是他已讀過的書籍,楊廣慈愛地望着孫子稚嫩的背影,又想起了逝去快兩年的長子,他眼角不由有些濕潤了。
楊廣沒有驚擾長孫,又悄悄退回,回到御書房,他站在窗前沉思良久,終於,他下定了決心,便回頭低聲令道:「傳朕旨意,速命楊元慶來見朕!」
……
楊元慶從晉陽宮回來已經兩天了,儘管他並沒有抓到齊王私取晉陽宮兵甲的證據,但他已明白,齊王已經在秘密訓練私軍,以前是訓練死士,現在已由死士升級為私軍。
訓練私軍自古就是一種極其危險的舉動,沒有任何一個皇帝會容忍兒子訓練私軍,一般是在皇帝暮年才出現這種情形。
可楊廣今年才四十歲,如果只從壽命考慮,他至少還能當二十年皇帝,而楊暕在他父皇盛年時訓練私軍,要麼是他愚蠢得活膩了,要麼就是他已有野心。
不管從那一點,楊元慶都清楚,楊暕的末日即將到來,天作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由於隋帝楊廣即將到來,楊元慶也加快了進度,這幾天由於採用了李春的方案,暫時不鋪磚,大量的木材和石材陸陸續續開始向山上搬運,這也是一個浩大的工程,二十餘萬民夫延綿十里,利用滾木和撬棒以及繩索拉拽,喊着號子,將一塊塊萬斤重的巨石一點一點向山上搬運。
李淵也重新回到了汾陽宮工地上,元尚應事件也漸漸平息,儘管李淵專門寫信給元壽,詳詳細細講述了元尚應被殺的前因後果,但他心裏也明白,不管他再怎麼解釋,他和元壽之間都會出現裂痕,而且無法彌補。
這個結果令李淵頗為沮喪,也無可奈何,但通過這件事,他是切身體會到了楊元慶的果斷和狠辣。
儘管李淵心中對楊元慶也頗有不滿,但他臉上沒有表露出來,也儘量說服自己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畢竟楊元慶在殺掉元尚應後,民夫的待遇大大改善,到目前為止近半個月了,民夫才死了十幾人,這在大隋各個工程中從未有過,也令李淵對楊元慶心懷一絲感激。
「楊將軍,如果按照這個進度,我覺得最多兩個半月,汾陽宮就能完成。」
李淵和楊元慶並駕在工地上緩緩而行,楊元慶笑了笑道:「其實這些民夫也希望能早一點修完,早一點回家,只要給他們吃飽飯,他們就自然會賣力,其實根本不需要這麼多監工。」
李淵嘆息一聲,「那是因為楊將軍不貪這個財,可元尚應這些軍官,好容易才撈到這個肥差,他們能不貪嗎?道理大家都懂,可真做起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一是要靠剋扣糧食發財,其次要靠贖金髮財,軍隊為了撈取贖金,就變着法子折磨這些民夫,把他們快折磨死了,家裏賣田賣房也要來贖救親人,或者把他們折磨死,等家裏拿錢來贖屍體,如果讓這些民夫活得好好的,軍隊怎麼發財?所以一次工事,至少就要死亡五成以上的人,原因就在這裏,真正累死病死倒不多。」
楊元慶點了點頭,他現在才明白這裏面的黑幕,難怪一次工程會死這麼多人,他一直覺得有點奇怪,楊廣不恤民力不假,但真正吞噬民夫的黑洞,卻是軍隊。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從背後疾奔而來,「楊將軍!」
楊元慶停住馬,回頭問道:「什麼事?」
「營地里有人找,從京城來,說是楊將軍的舊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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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倒齊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