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宏偉大殿,色彩卻是單調,只有一些部位的綢段懸掛於橫墚隨風舞動。
在大殿之上,兩排臣工屈膝而坐,他們之中大多不敢抬頭望向昏暗的高築,那裏坐着帝國最高的統治者。
始皇帝手持竹卷似乎有些出神,也像是在凝聽外面的雨聲,良久:「六國敗兵教而不改者,各地叛亂不斷。諸卿,可有話說?」
身穿蜀錦裁縫而成的李斯看了看左右,緩緩立起身子舉步而出,嚴肅說道:「疥癬之疾,大軍一到皆為粉末。」
空而不實啊,現在敢於說話、說實話的大臣越來越少了,贏政目光盯在李斯身上,他眼神充滿疲倦。
贏政放下竹卷,目光望向殿內諸位大臣。他兒童時,身在趙國作為人質,幼時的忍耐換來堅韌的性格,掌權之後又與呂不韋權斗性情總是易於暴躁。
「誰知道朕為大秦江山付出了多少?」贏政看着殿內的臣子,剛要抬手召喚,卻是胸口傳來絞痛,這讓他呼吸一怠,差點窒息過去。
殿內沒有人發現始皇帝的異常,就算發現了,也沒有人敢大呼小叫,更別說走上帝轅台關心帝皇了。
贏政左手持卷右手捂在胸口,不想讓人發現異狀。有時候他會想,是不是自己殺虐太多,導致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但他想得更多的是建立一個強盛的帝國,為了自己心目中的帝國,即使殺再多人也將無悔!
「宣郎中令!」贏政強忍痛苦,揮手大吼!
頓時,殿內宦官高呼「有請郎中令!」,呼喊聲一波又一波,傳遍宮延。
不久,一位持鋼劍、頭戴銀冠的武士快步走入殿內,也不見他高呼萬歲,卻是靜靜地跪在帝轅台下等待贏政的命令。
「王賁可有消息傳回?徐岩可有公函傳回?」
郎中令不敢抬頭。他說道:「尚未有消息。」話說的簡單直接,給人的感覺十分冷酷。
站在帝轅旁邊的趙高眼皮跳了跳,始皇帝最近給人的他的感覺有些反常,無關乎性格。是那種隱隱約約總會暴露出來的急躁。
贏政放下竹簡,他胸口的疼痛已經不是很明顯,他緩緩道:「已有半年,各地徭役如何?糧秣怎麼徵集如此緩慢!」
殿內大臣臉色數變,沒有人敢於發表意見,殿內一時間安靜下來。
「大軍明年秋季之前糧秣不得延誤。」拖半年了,該跳出來的已經跳出來,嬴政是隱忍不發,不是要讓那些叛逆有發展之機:「丞相?」
有兩個丞相呢,左丞相隗林和右丞相王綰對視一眼。兩人緩步而出,行禮道:「臣在。」
殿內眾多官員目光大部分是集中在左丞相隗林身上,出身於蜀郡的隗林一直不是那麼顯山露水,可是就是這麼個人在半年內就在巴蜀籌集了上百萬石糧食,近來很得皇帝的重用。
巴郡也就算了。蜀郡卻真的是一個產糧的大郡,隗林半年內能籌集那麼多糧食依賴的正是蜀中開發的平原。不過呢,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可能也是短時間籌糧太多了,蜀郡內部隱隱有些不穩,與大金川和桂越的交界處一片糜爛,羌人和桂越竟是起兵攻蜀。這裏面肯定是有眾臣所不知道的內情。
不止這樣,蜀郡短時間內被抽調那麼多糧食,一些大族似乎也有異動,最近已經有風聲傳出蜀中大族徒氏與桂越有糾結的傳聞,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要是真,隗林怎麼徵集糧草就有的思考了。
隗林彎腰再次一禮:「蜀郡兩個月內還能籌集三十萬石糧草。」
王綰跟隨一禮:「關中和隴西也在籌備當中。」
中原各地失去掌控。秦國差不多與沒有統一六國一樣了,對此始皇帝心裏有數,不過這是必須容忍的一個過程。
為了達成一次性消滅隱患的目的,中原各地的軍隊是主動收縮,這樣是為了讓躲在暗處的不軌者自己走到明處。而似乎。始皇帝的策略奏效了,躲避在暗處的六國舊貴族果然上躥下跳自己出來了。
畢其功於一役,一次性的掃除叛賊對大秦的將來有益,這總比留下無限的隱患來得有效。始皇帝自信可以滅各國一次就能更加輕鬆地剿滅那些叛軍,畢竟叛逆們有國家之前都無法阻擋秦軍的鋒銳,沒有國家又怎麼是大秦的對手?
只是,有一件事情出乎始皇帝的預料,南郡的情勢是他判斷錯誤唯一的一點。
因為判斷錯誤,一直以來也就沒有一個定論,南郡一沒有舉起反旗二還是在繳納賦稅三還在執行南侵的職責,似乎南疆軍團該做的事情南郡還在做?
當然,始皇帝沒有馬上出兵南郡不是為了什麼,而是受到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影響,出兵南郡會破壞整個大戰略,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不服則剿,不會有多餘的選擇,始皇帝所考慮的是什麼時候剿最有利。
兩位丞相見始皇帝沒有再說話又是對視一眼,他們能夠從對方的眼眸中看到很多,唯一有點相同的就是拿深深的憂慮。
有苗頭就應該馬上撲滅,這是隗林的思想也會是王綰的想法,他們其實並不認為讓中原成為狩獵場是一個好方法。
國家為了統一天下做出太多的努力和犧牲了,等待統一之後竟然又為了消滅隱患對那些居心叵測者提供作亂的地方,有了一個動機就讓中原形成割據,這真的好嗎?
不過隗林和王綰可以理解始皇帝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魄力,這都是因為帝國到目前為止沒有出現合格的繼承人,始皇帝是自己死後子孫無法應對才不得已而為之。
從某一些方面來講,始皇帝追求長生或許就是因為沒有合格的繼承人衍生的盼望,所以明知道長生飄渺依然追求。
左右丞相重新回到班列,廷尉李斯抬頭看一眼站在陰暗處的中車府令趙高,又看了一下周邊的同僚們,最後低頭。
自從定下引蛇出洞的戰略,整個中樞就陷入一種不安的氣氛之中,不是沒有人勸諫始皇帝不要玩火,可是始皇帝心意已決怎麼都勸不動。
中原和南方全部糜爛了,除了能夠消滅躲在暗處的隱患之外,許多人看不出這對帝國有什麼好處。
國家沒有繼承之君,這個風聲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傳出來的,始皇帝下令殺了一波又一波造謠者,而似乎越殺傳言就越盛。這不是一個正常的現象,特別是蒙氏和王氏針對北疆軍的軍權而爭鬥時,傳言也就變了味。
李斯覺得有必要和趙高好好談談了,他總是感覺趙高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始皇帝為什麼不顧眾臣勸諫,比如國家已經視南郡呂哲為隱患趙高又為什麼沒有解除婚約。
太多出乎情理之外的事情了,不但是李斯想不透,很多朝臣也無法抓住什麼脈搏,這也恰恰是他們覺得不安的重要原因。
大殿又傳來始皇帝的聲音,他在詢問北疆的事情,右丞相王綰才剛坐回去又得出班接受皇帝的問話。
蒙恬在北方做的很好,利用兵堡體系不但鞏固了北疆還在向草原緩慢推進,不過也傳回一個讓始皇帝覺得不對勁的軍情。
草原胡人想要南下,這不是傳言,是真正在發生的事情。
蒙恬鞏固防線建造兵堡時草原胡人還在大肆的破壞,等待蒙恬承受着重大損失將堡壘體系建立起來向前推進,那些肆虐的草原胡人卻是很少再看到了。
前一刻還在肆虐下一刻卻消失的無影無蹤,無論怎麼看這都很不對勁,對兵事並不陌生的始皇帝察覺到了危機。
「……糧秣大多運往中原軍團,北疆軍團的糧秣保持在三月消耗的量。」王綰說的都是朝臣們知道的情況,這也是中樞近期定下的後勤部署。
始皇帝翻開案頭的竹簡,查看了一下忽地抬頭:「年初,百越蠻人侵襲南郡,那時候匈奴人在幹什麼?」
王綰思考了一下,答:「匈奴人與蒙恬將軍在就地附近僵持,雙方互有試探。」
南北的異族好像是互有聯繫一般地侵襲大秦,那肯定是有一股力量在暗中使壞。敢於在明面與大秦為敵的敵人不可怕,躲在暗處的敵人才值得憂慮,只是一放縱就跳出那麼多叛逆,始皇帝更加覺得自己無視中原陷入混亂的舉措是正確的。
「會稽郡的反賊叫項梁?是項燕之子?」始皇帝還是在半個月前才知道會稽郡也有人造反。
王綰看向御史大夫馮劫。
御史大夫是負責監察百官,代表皇帝接受百官奏事,管理國家重要圖冊、典籍,代朝廷起草詔命文書等職責的官位,會稽的傳聞是郡守殷通先反而後被項氏取而代之,按照王綰看來該接受始皇帝詢問是馮劫而不應該是他。
馮劫出班,對着王綰笑一下,而後對帝轅的方向行禮:「項梁正是項燕之子。」
無意識地用手指敲着長案,始皇帝嘴角露出譏笑,心裏可能是在想「果然啊,那些喪家之犬只要放鬆一下就會全部跳出來。」,想着就站起來,目光犀利地掃視一眼眾臣子,聲音沉穩有力:「退朝!」
看着始皇帝在內侍的擁護下背影消失,眾臣無聲面面相覷良久……
第二百零四章 誰知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