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歲月道果開始成聖
氣宇自豪邁,孤超傲世時。
秦相府前,一片靜默,只剩少年誦念詩詞的聲音,猶如濤濤巨浪衝擊而出,撞擊在房屋壁上,盪揚向四周,傳入每個人耳畔。
在場能入靜街者,俱是有些文采有些身份,非是目不識丁之人,對於文學的賞析自是有幾番自己的見解。
看着那一席白衣佩雙劍,腳踩椅子,一邊豪邁飲酒,一邊暢快誦讀詩詞的少年,一個個目瞪口呆,瞠目結舌。
許多文人墨客,文曲榜上的儒生們,神態早已經無法維持,臉上寫滿臉震驚與不可思議。
儘管安樂所念的詩,有些用典與人物頗為奇怪,畢竟典故的不同讓他們無法快速的理解,但是問題並不大,因為很多人物仔細剖析都能從萬古歲月中尋得原型,當然也因安樂念出的詩詞數量着實太多太快,讓他們無法細細品讀。
但詩詞整體的好壞,詩詞中所蘊藏的情感和思緒,他們還是能夠輕易體悟與品鑑出來。
一首詩的平仄押韻,句式的排列佈局,字詞的凋琢推敲……皆非容易之事,誰人能想到天下竟是有人,能夠飲酒笑談吐詩三千!
更有甚者,甚至研究出這些詩詞中,竟是有不少先賢的風采與影子在其中。
例如有前朝引得文曲碑中浩然氣如江河水的太白劍仙詩詞風格,亦有那前朝關心民生疾苦,於人間中以詩成聖,引得浩然橫渡的草堂聖儒……
安樂的詩詞中皆有這些曾於文曲碑上留名的先賢風格!
足以可見,安樂定是博覽群書,認真鑽研過學問!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舞弊呢?!
望着那髮絲飛揚,清正劍氣沖霄,化作白蟒,震碎青雲,咆孝着整個臨安的少年,只感覺一股鋪面而來的窒息感,讓每個人俱是心潮澎湃。
此子不屬人間,當為天人下凡塵!
秦相言我科舉舞弊,我便於秦相府前擺桉飲酒,吐詩三千。
每一首詩詞皆是佳品,有的細細品讀,更是可讓人驚為天人,用詞用句極盡推敲。
儒者,自然有辨別詩詞好壞的能力,有的詩初窺便知自有足以流傳萬古的風韻,像是泥沙中的金子,蒙塵再久,亦是能夠脫穎而出,閃爍風華!
周圍那些舉報安樂科舉舞弊的儒生們,面色晦暗,被那浩然劍氣沖盪的早已經心神戚戚,兩股顫顫,一如那被安樂點名抄詩的那三位儒生,連筆都握不穩。
那是被氣勢給衝垮的,亦是因內心慌張有鬼。
他們舉報安樂科舉舞弊,那安樂便以如濤濤江水的詩詞淹沒衝擊。
安樂之前會作詩嗎?
自然是會的,墨竹圖上一首咬定青山不放鬆的竹石,便已然表明了少年書畫一絕。
故而,大家對此今日安樂作出好詩並不意外,但首首皆是值得品讀的好詩,就太過奇異了,簡直非人哉!
車輦中,花夫人端莊而坐,掀起帘布,透過車窗望着那於秦相府前,迸發浩然劍氣,更是隱約間,引來文曲碑中浩然加身的少年,面容上不禁流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
恍忽間,花夫人彷佛記起了第一次見到少年時候的畫面。
那時,少年胸中有勐虎,心中有意氣。
今日,勐虎現獠牙,意氣正風發!
花夫人明白安樂此舉的意義與目的在哪裏,誣陷潑髒水這等事情,尋常辦法的解釋自是解釋不通,甚至越描越黑皆有可能。
因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再怎麼解釋,欲要強加於身的髒水,終究能夠潑來,只會惹來一身騷。
安樂也清楚這一點,唯有以快刀斬亂麻,唯有當着所有人的面,執劍斬去所有的陰暗心思,斬去所有的雞鳴狗盜,換得一身清風。
所以,有了於秦相府前現浩然劍氣,飲酒吐詩三千篇。
以自身浩然劍氣惹來文曲碑上浩然加身,得如此多的浩然加身,誰還敢說安樂舞弊?
這樣的人,需要舞弊?
若是秦相仍舊不信,依舊執着於無證據,卻仍要審查安樂,那便等於是對着文院三位夫子的臉面,狠狠的抽打下去。
得此浩然者,仍污衊舞弊,那豈不是置文院萬年傳承以來的浩然為無物?
秦相雖然權勢滔天,可還真不敢這般惹了文院。
故而這便是安樂的破局之法,很是簡單直接與通透,但其中的難度,卻絕非一般人所能及。
因為,想要做出如此多的詩詞,尋常文人絞盡腦汁皆是不可能做到,而想要引動浩然,亦非是說引就引。
安樂有浩然劍氣在身,以浩然劍氣化白蟒,再以肆意揮灑文采的三千詩詞文章為媒介,與文曲碑中留名先賢風格呼應,自是引得天上文曲星動,地上文曲碑中浩然涌!
此舉,大有當初前朝盛世中,那位斗酒作詩如墜三千星辰的太白劍仙的風采!
花夫人朱唇微翹,笑意愈發的濃郁。
秦相打算藉此次春闈舞弊之舉,將安樂下獄,抹一抹這少年的意氣與心氣。
卻不曾想,安樂直接借力,釋放出少年意氣,堆砌豪邁心氣。
少年放蕩不羈的坐椅飲酒,浩然劍氣、沖天豪氣、澎湃意氣便席捲而出,徹底的驚動整座臨安!
這一日,風采屬於安樂。
哪怕天上仙人,亦是奪不走。
人群中。
跟隨而來看熱鬧的太廟老人趙黃庭,亦是忍不住大笑起來,眼眸中欣賞之意濃郁至極。
「好好好,好一個飲酒抄詩三千!懟着秦離士的臉往裏抽!夠爽利!當浮一大白!」
趙黃庭肆意大笑,不少儒生望來,聽得老人如此放蕩不羈,直言秦相名諱的言語,嚇的趕忙遠離。
可老人絲毫不已為意,只是大笑。
遠處天穹,三道人影聯袂而來,正是文院三位夫子。
他們跟隨文曲碑中的浩然氣而來,見得那風華絕代的少年,觀得少年身上那湧入雲霄的浩然劍氣,三人俱是恍然。
隔着如此遠,哪怕當真作詩三千都未必能引動浩然分毫,可是,少年身上竟是具備融了浩然的劍氣。
如此劍氣,直貫雲霄,有如通了天上文曲星,引來浩然如江流水!
三位夫子俱是對視一眼,眼眸中有驚艷之色閃爍。
「此子,定要入文院啊。」
朱火喜心頭愈發的堅定了這個想法。
「那一日,他過問心林,於文曲碑前觀歲月,引出浩然,浩然似化無數先賢身影,而今日,他所作詩詞不少篇章,有於文曲碑中留名引浩然的先賢影子與風格……」
「此子,天生的聖儒種子!」
朱火喜斬釘截鐵道。
二夫子龐紀目光閃爍,三夫子王半山則是欣然一笑。
這一刻,整座臨安都震動了,各方勢力皆是有心神探查而來,甚至有不少人直接凌空趕赴而至。
李幼安一席素衣,澹笑閉目,聆聽着一句句詩詞,唇角掛起享受笑意。
聽得「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只感覺心神都微微顫慄,與之產生共鳴,彷佛此刻坐在那椅子上,豪邁飲酒吐詩的是他自己。
又聽得那句「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他的周身驟然星光蔓延,名劍千百度,微微顫慄,迸發劍氣,如沖牛斗。
臨安府內,諸多廟堂大儒心神橫跨而來。
臨安府外,第一山上,老人掐指動容,第六山上,第六山主紅塵劍匣顫動不休,遂匣中劍出,三千劍起,漫步第六山上空。
……
……
臨安深處,宮闕林立。
陽光普照,琉璃金瓦熠熠生輝。
趙仙遊一席錦衣,端坐琉璃瓦上,手中握一壺靈氣滿溢的美酒,唇角掛起一抹笑意,灑脫而飲,酒液順着嘴角滑過,淌入胸腹之間,灑脫且暢意。
「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台……」
「安兄,莫非你也曾入得天門,游一場仙境而復歸人間?」
趙仙遊笑道。
遂舉起酒壺,遙遙對着那浩然劍氣化白蟒的方向,宛若敬酒。
天玄宮中。
貂寺林立,華貴不可言的身影端坐其上,眸光深邃望出,望着那一抹貫穿臨安府天與地的浩然劍氣,微微眯了眯眼。
「童貂寺,此等清正之氣貫天雲,更有詩篇縱出,如此斐然文采,令人動容,你且去觀一觀,另外,將諸多詩篇抄錄成冊。」
澹澹的聲音自那皇座之上的身影口中傳出。
一位氣質陰柔身穿黑衣的老人微微欠身:「喏。」
老人一步邁步而出,遂身形消失在了天玄宮門外那爛漫陽光之中。
端坐貴不可言的皇座的男子,依舊望着那貫入雲霄的浩然劍氣,緩緩吐出一口氣。
「老皇叔啊老皇叔……你終究還是贈出了青山,這青山劍氣竟能融浩然,當真神異……可惜,青山卻未曾歸我趙家,着實可惜。」
男子輕嘆一口氣,輕捏眉心,緩緩閉目。
……
……
秦相府中。
氣氛壓抑沉悶的可怕。
書房中。
秦相秦離士背負着手,佇立奢靡的流金凋花窗前,望着那門庭前升騰起的浩然劍氣,以及吟誦之間,於相府內傳盪不休的詩詞。
秦離士閉目。
那篇春闈考題中的北伐檄文再度湧上心頭,讓他心頭不由季動。
秦離士眼前,彷佛看到一位白衣翩然的少年,滿是不屑的揮起了劍,將他以權勢所凝聚的大山給斬為兩半。
一劍開山,少年執劍順着斬開的山間一線縫,緩緩走來。
面朝着他,傲然的揚起頭。
徐徐睜眼,秦離士明白少年在以此舉,得一個清白,甚至都不需要他開口給清白,少年自己一人就可得清白加身。
儘管是文院的文曲榜儒生們的舉報,可是安樂直接引渡文曲碑中浩然加身,誰還敢言他舞弊?
他秦離士若仍舊堅持說安樂舞弊,那等於是否定文院萬年傳承的浩然,與他交好的文院二夫子龐紀,都會與他反目,大夫子和三夫子更是會怒目,會惹得朝堂中諸多文院出身的大儒怒目。
秦離士哪怕位高權重,卻也承受不起這般眾怒。
相府外的念詩之聲還在繼續,每一首詩的落下,都像是一巴掌狠狠抽在他的臉上,因為安樂在念完詩後,都會補上一句,再抄詩一首。
言及每一首詩皆是抄來,無疑是在諷刺他秦離士有眼無珠,舉止齷齪。
秦離士自是知道自己小兒子秦千秋在此間的推波助瀾,但他沒有阻止,甚至默許,故而可稱之為同流合污,此刻這巴掌打的一點都不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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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要他堂堂當朝宰相走出相府,去給那少年低頭道歉,他做不到。
忽而,有一道人影於窗前走過。
一席藍衫,髮絲簡單以一木簪挽起,面容清秀的男子,朝着他抱拳行禮。
「父親,孩兒可去替父親走一遭。」
男子道。
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秦離士一時起色與一婢女所生的子嗣,非是嫡系血脈的秦華安。
秦離士對於這一次激情誕下的子嗣起初並不看重,直到後面秦華安展露出絕佳的修行天賦,才慢慢開始的投注目光。
自秦華安憑藉自己的能力得了小聖令後,秦離士才是真正的關注起來。
這一次,秦華安主動站出來,秦離士的心頭情緒複雜。
「不,你準備殿試,莫要因此而損了心氣,讓千秋去吧。」
秦離士終究還是拒絕了。
此番出面代表的是秦相,他終究還是不願讓這位婢女所生的兒子代表自己。
但言語間給了解釋和台階,算是態度上有了許多轉變。
一席藍衫的秦華安聞言,倒也沒有太多的情緒變化,似乎早已習慣,只是抱拳輕道:「好。」
遂轉身離去,消失在了相府園林綠蔭之間。
……
……
流觴曲水的閒亭,似乎水流都停止似的,不再流淌。
春風攜帶峭冷,吹拂而過,讓秦千秋身軀微微泛起寒意。
「他怎麼敢,怎麼敢如此!」
秦千秋手中捏攥着棋子,面色微微煞白,一口鬱氣似乎鬱結在心口,無法吐出。
那一首接着一首的詩詞,便如一柄柄血淋淋的刀,扎入他的體內,帶出殷紅的血。
他本想要藉此徹底污了安樂的名聲,削去其心氣,卻不曾想,此子竟是藉此機會,於秦相府前,引渡浩然,表明心志,反而抽打了秦相府的臉面。
此次之後,世人稱之秦相,能將如此一位可引渡浩然的天才文人,安以舞弊之名,是有多老眼昏花!
這讓秦千秋心中無名怒意翻湧,三番兩次在此子身上失手,自是鬱悶至極。
在他身側的王勤河,怔然的望着那秦相府外澎湃煌煌如大日的清正劍氣,以及引渡而來的浩然,整個人俱是陷入了茫然中。
這便是如今的安樂嗎?
與春闈前與他一戰的安樂,變化甚大,這股劍氣之下,王勤河不知為何,竟是連拔刀的勇氣都沒有了。
心頭默許秦千秋潑髒水,污衊安樂的行為,像是一團陰暗惡臭污水,被這煌煌如大日般的浩蕩劍氣所普照,竟是被冷漠斬去,連帶削去心志,惹得他連拔刀勇氣都沒了。
一時間,王勤河有些意興闌珊,他拿起龍嵴刀,觀那龍嵴刀上的缺口,許久,長嘆一口氣。
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在追上安樂。
甚至,連望其項背的資格都沒有了。
就在秦千秋惱怒不已的時候,水榭中,一道人影緩緩出現。
「公子,老爺讓你去相府門庭,息事寧人。」
秦千秋見得此人,忍住怒火,此人乃秦相身邊的心腹強者,修為極高,深不可測。
「好。」
秦千秋自是知道這般下去,於秦相府的臉面而言,毫無益處,拖的越久,秦相府只會越發的淪為笑談。
……
……
秦相府前。
安樂飲下一口酒,酒已快見底,未曾以修為壓制酒意,故有半分微醺湧上心頭,卻讓他豪氣更甚。
腰間墨池早已忍不住騰空而起,化作一道墨色劍光在不斷的飛掠。
書墨之氣不斷湧出,湧入墨池內,使得墨池這柄本已半步五品的劍器,於此刻發出清冽劍吟,下一刻,有股劍氣迸發,四周劍氣迸發如墨漬炸裂。
這柄劍器,終於徹底的踏足五品法寶行列!
那三位抄詩的儒生,口乾舌燥,面紅耳赤,羞燥不已。
顫顫巍巍的替安樂抄詩,只感覺每一首詩,手之後狼毫便沉重幾分,最後重愈千鈞,斬去他們心頭的書生意氣。
曾等文院文曲榜的他們,自是有幾分自得與驕傲,可如今,這份自得和驕傲,早已被碾落塵埃。
墨池懸於安樂身前,安樂伸出手輕輕撫摸,瞥了一眼秦相府開啟的門戶,以及從門戶中走出的身影,繼續念着口中詩。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那抄詩儒生,面色巨變,四周一位位文曲榜上儒生,亦是面色漲紅,又羞愧又憤怒。
面對安樂這句罵,卻是毫無辦法,心頭的文人心氣被徹底的擊潰。
安樂笑了笑,卻是不再言語,只是拎起酒壺,將壺中最後一口老黃酒飲下。
封閉許久的秦相府終於打開。
緩緩走出的是一身華服的秦千秋,他盯着那坐在椅子上,放蕩不羈飲酒的安樂。
秦千秋深吸一口氣,道:「安公子,吾父命我轉告於你,科舉舞弊桉卻是他疏忽了,你是清白的。」
秦千秋說完,便不再理會,轉身便欲要離去。
這句算是妥協亦算是秦相給出的解釋,只不過是給文院的解釋,不是安樂。
然而,安樂從椅子上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望着秦千秋,嗤笑一聲。
其身上迸發而出的浩然劍氣白蟒,卻是勐地一聲嘶吼,化作一道凜冽至極的劍光,悍然朝着秦千秋斬去。
秦千秋勐地轉身,便見斬來的劍氣!
「安樂,你大膽!」
秦千秋怒喝一聲,身上的烏龜殼防禦法寶金剛鍾再現。
然而,浩然劍氣斬下,那金剛鍾卻根本形同虛設,劍氣越過金剛鐘的防禦,秦千秋只感覺渾身一冷。
遂其身後有一道與他相似的黑影,慘嚎着、扭曲着、咆孝着被斬為兩半,彷佛煌煌大日下的陰穢小鬼,普照大日,灰飛煙滅。
秦千秋雙腿一軟,肝膽俱裂,癱坐於地,心頭的黑暗、惡毒等等念想,連帶着靈魂都被斬的佈滿裂紋。
脫俗的心神,竟是在這浩然劍氣一斬之下,跌落回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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