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居高臨下地盯着江羨魚,那目光猶如實質,令人望而生畏。
「真的是龍!」
江羨魚只覺一顆心跳得飛快,像是要從喉嚨里躍出來似的。
他會不會是在做夢?
眼前這一切不會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吧?
江羨魚緊張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而後慢慢伸出一隻手,惦着腳尖去撥了一下青龍垂下的龍鬚。
青龍:
這少年竟是絲毫不懼怕自己?
在場的眾人見狀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生怕龍王爺發怒一口吃了這少年。
然後青龍只是錯愕地盯着江羨魚看了一會兒,而後伴隨着隱隱的雷鳴盤旋而上,頃刻便消失在了烏雲中。
江羨魚仰頭看着天空,直到雲層散開,才怔怔收回了視線。他低頭看向方才摸過龍鬚的那隻手,喃喃道:「涼涼的,滑滑的,摸着像魚的須子。」
「真的是龍王爺啊!」
「沒想到這輩子能看到龍王爺」
「求龍王爺保佑我長命百歲!」
周圍的百姓依舊沉浸在目睹「龍王爺顯靈」的震驚中,有的跪在地上磕頭,有的一臉興奮,有的則虔誠祈禱着自己的所求。
「公子,您沒事吧?」穀子竭力從震驚中回過了神來,一臉緊張地將自家公子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心疼地道:「腦袋和胳膊都磕破了」
「哎喲。」江羨魚經他一提醒才感覺到疼,「我流血了。」
「我送公子去醫館吧。」穀子忙道。
一旁的車夫找人助力將馬車扶了起來,但他們的馬方才受了驚嚇,需要好好安撫一番。好在醫館離得不遠,走路也不過片刻的功夫就能到。
到了醫館後,大夫幫江羨魚磕傷的額頭和手臂都擦了藥。
「公子,您方才膽子可真大,連龍鬚都敢摸!」穀子道。
「我只是想摸摸看他是不是真的。」
「若不是龍王爺及時現身,那匹發狂的馬肯定要傷到公子了。」穀子想起方才的情形很是後怕,「那匹馬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像是中了邪一般。」
江羨魚這會兒冷靜了許多,也回憶起了先前的情形,青龍出現的時機實在是很及時,難道真是為了救自己?
他在龍王爺面前竟有這麼大的面子?
梅園。
小銀蛇盤在蘭花盆裏,擎着個蛇腦袋盯着自家主人。
「主人竟是在他身上放了龍鱗?」
「許是不小心掉到了他荷包里。」
小銀蛇心裏翻了個白眼,暗道那是荷包,又不是敞着口的盆,那龍鱗沒長腳還能不小心掉進去?不過也幸虧有那枚龍鱗,否則今日江羨魚只怕就要血濺當場了。
「今日街上那匹發狂的馬是被妖氣附了體,只是沒想到那麼巧讓江小公子碰上了。」小銀蛇道。
「你說他為何不怕我?」
「啊?誰啊?」
「我從他眼睛裏,半點恐懼都沒看到。」
「主人,您在說誰啊?」小銀蛇眼珠子一轉,總算明白過來對方說的是江羨魚,便道:「江小公子平時看着就傻乎乎的,可能是個傻大膽吧。」
他話音一落,便被自家主人冷冷瞥了一眼。
「主人,您對江小公子是否太縱容了些?」
「吃人嘴短,他那些貢品你也沒少吃吧?」
小銀蛇聞言有些訕訕,他素來好口腹之慾,見到京城這些吃食點心便忍不住嘴饞,平日裏江羨魚給龍王爺上供的東西,不少都進了他的肚子。
「大不了我把我的鱗片也掉一塊到他荷包里?」
這樣下次江羨魚遇到危險就能召喚他了,不必再麻煩主人。
沒想到他此話一出,又被自家主人瞪了一眼。
「收拾一下,今日說不定就能將這人情還了。」小黑褪去身上的偽裝,徹底化成了人形。他身形挺拔英武,一襲墨青色的長袍,頭髮還是江羨魚幫他編成的樣式,儘管連個頭冠和配飾都未曾佩戴,依舊掩不住一身的貴氣。
「主人這是要做什麼?」
「等人來請。」
人族朝廷想尋找龍族都想瘋了,不可能輕易放過這個機會。今日街上的事情一出,朝廷必會追問江羨魚,對方一個未經世事的少年,被人一問定然什麼都瞞不住。
屆時對方帶着官兵來請這尊「龍王爺金身」,他們順勢表明身份。這樣一來,尋得「龍族」的功勞便可落在江羨魚頭上。
就當是還江小公子一個人情吧。
當日。
江羨魚尚未離開醫館,便被羽林衛的人找上了門。
今日街上那一幕早已傳到了宮裏,皇帝指派了羽林衛的統領親自來「請」江羨魚,說是要讓他進宮一敘。
「我能不能回家跟我姐說一聲再去?」江羨魚。
「江小公子,陛下在宮裏候着呢,在下會派人去府上知會令姊。」
江羨魚心知自己推脫不得,只能跟着羽林衛一道進了宮。
他過去也進過幾次宮,但大都是跟着旁人一起,像今天這樣孤零零一個人被宣進來,還是頭一遭。從前每次來他都覺得新鮮好玩,今日走在長長的宮道上,卻覺十分忐忑,半點玩賞的心思也無。
這一路上他心裏閃過無數念頭,待到了地方時反倒平靜了許多。皇帝找他來肯定是問龍王爺的事情,他如實交代,想來不會被為難。
在殿外候了片刻,江羨魚便被帶了進去。
他依着禮數朝皇帝磕了頭,而後便垂首立在旁邊候着。
皇帝約莫五十出頭,平日裏保養得宜,身形並未走樣,面上也沒什麼老態,看着還算周正。
「你這兩年倒是見長,上回朕見到你時,可沒這麼高。」皇帝和顏悅色地道。
「嗯,小人今年已經快十九了。」江羨魚說。
「前些日子朕便想宣你進宮,一直沒顧上。」皇帝從書案後頭起身,走到江羨魚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又道:「不必拘束,朕今日找你來只是問你幾句話。」
「陛下想問什麼話?」
「朕聽聞你今日在街上險些受傷,是青龍現身救了你?」
江羨魚點了點頭,規規矩矩地道:「應該是吧?我瞧着就是龍。」
皇帝面上一喜:「你是如何將他召來的?」
「回陛下,是他自己來的,小人什麼都沒做。」江羨魚道。
「哦?」皇帝循循善誘地道:「京城這麼多人,為何只有你遇險時他才會出現?」
「大概是因為小人平日裏會供奉龍王爺。」
「你是如何供奉的?」
「我」江羨魚正要將自己供奉龍王爺金身的事情和盤托出,卻忽然想到了小黑。巡防營和京郊大營的人都在追查妖孽一事,若是讓他們得知小黑的下落,定會將小黑當成妖孽抓起來處置。
念及此,江羨魚改口道:「小人就是對着天地跪拜,求龍王爺庇佑。」
皇帝將他方才的神情盡收眼底,幾乎立刻就看出了他在隱瞞什麼,面色不禁一沉:「想清楚了再回答。」
江羨魚聽出了他話里的威脅之意,額頭上冷汗都下來了。
「朕這些年一直在派人尋找龍族的下落,這你是知道的,你兄長當年也是為了此事遠赴南海,沒想到卻一去不回。今日你召來了龍族,乃是大功一件,朕會好好賞你。」皇帝道:「不過朕不希望你有所隱瞞。」
「不敢欺瞞陛下。」江羨魚忙道。
「朕還有些摺子沒批完,你先慢慢想,待你想清楚了再同朕說。」皇帝說罷起身回到了書案前坐下開始批摺子,沒再理會江羨魚。
御書房內安靜無比,只有皇帝翻閱摺子的窸窣聲,江羨魚面色蒼白地立在那裏,腦袋裏一片混亂。他自幼雖在京中長大,卻鮮少沾染陰謀算計,遇到這種情形自是不懂周旋。
若是換個心思活絡之人,隨口扯兩句話也就搪塞過去了,但江羨魚心思單純,又生怕暴露了小黑的行蹤,便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約莫過了近一個時辰,皇帝的摺子終於批完了,此時江羨魚腿腳都站麻了。
「想清楚了嗎?」皇帝開口問。
江羨魚沉默了許久,而後深吸了口氣,朝皇帝一揖:「回陛下方才小人有些糊塗,這會兒想起來了。」
皇帝聞言一笑,沒想到他竟這麼識趣,面上當即又恢復了那副和顏悅色的模樣。
當日,便有一隊羽林衛「護送」着江羨魚出了宮。
不過他們並未去梅園,而是去了江府。
江羨魚在一眾羽林衛簇擁下,去自己的住處請出了那尊漆了金漆的石龍。那是他最早供奉的「龍王爺」,後來換了金身後他就將這石龍放到了江府,沒想到如今竟是派上了用場。
羽林衛的人護送着那條漆了金漆的石龍回了宮,但他們並未盡數撤走,而是留下了一支十數人的小隊,說是奉陛下之命「保護」江羨魚。
「傷口還疼不疼?」江幕輕問道。
「已經去醫館上過藥,這會兒不疼了。」
江幕輕早已聽聞了今日的事情,但她並未表現出過多的情緒:「今日進宮,陛下沒有為難你吧?」
「他讓我站了一個時辰姐,我是不是闖禍了?」
「你能闖什麼禍?」江幕輕抬手理了理他額前的碎發,安慰道:「放心吧,不是什麼大事情,不過是派幾個人盯着咱們罷了。況且你既有龍族庇佑,誰敢輕易動你?」
她這話帶着幾分玩笑,江羨魚卻笑不出來。
「陛下拿了那石龍喚不出龍王爺,定要不高興。」
「龍族不願結盟又不是咱們的錯,籟不到你頭上。」
江幕輕在他腦袋上揉了揉,又道:「過幾日,我讓人送你去祁州,屆時讓舅舅給你張羅一門親事,你過去以後儘快將婚事辦了。」
江羨魚一怔:「姐,我還小,怎麼忽然讓我成婚?」
「兄長不在了,你的事情便由我和舅舅做主。舅舅素來疼你,定會幫你尋個可心的姑娘,你不必擔心。」
江羨魚一聽這話急了:「我不成婚!」
「此事由不得你。」江幕輕說罷便要離開,卻被江羨魚一把拉住了胳膊。
「姐」他還要去南海找兄長,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成親?
江幕輕轉頭看到他額頭上的傷,忍不住嘆了口氣。
「陛下苦尋龍族多年,一直無果,你是我朝唯一一個得了龍族青眼的人。」江幕輕道:「若你有本事讓兩族結盟也就罷了,否則他定會千方百計將你綁在身邊,利用你和龍族建立聯繫。」
「什什麼意思?他會將我關起來嗎?」
「他不會傷害你,而是會找一個順理成章的藉口留住你,隨便給你封個隨侍的官職,要你一輩子待在宮裏,或者挑一位公主與你成婚。」
所以江幕輕才打算搶先一步把他送到祁州投奔舅舅。但如今江府都有羽林衛看守,只怕她這打算也未必能行得通。
「他就不怕我朝龍王爺告狀,求龍王爺下雷劈他?」江羨魚憤憤地道。
「龍王爺會為了你與人族天子為敵嗎?」
被她這麼一問,江羨魚瞬間泄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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