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可真有眼光,勞煩兩位移步同我去將買賣的契書籤了,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那夥計眉開眼笑地在前頭帶路,榮琰則使勁兒拽着江羨魚的衣袖,那意思讓他冷靜一點。
「你拽我幹什麼?」
「你想好了嗎?那可是一條大活鮫人,我看他個頭比你還高呢!」
「我想好了,我就是要將他買回去,待我調.教好了之後,請你們都來聽他唱歌,還要讓他給你們表演泣珠。」江羨魚一臉嚮往地道:「到時候我也讓人攔着門口不讓那姓盧的進!」
榮琰見他有些上頭根本拉不住,只能跟着他一道去交銀子。
後齋這交易的過程並不繁瑣,雙方簽字畫押,當面點過了銀票,交易就算是完成了。這鮫人稀奇是真稀奇,貴也是真的貴,用去了江羨魚足足大半年的零花錢。
「我後頭這幾個月可沒銀子花了,往後你先借着我點,過了年我攢錢再還你。」
「幸虧我不愛亂花銀子,每個月都有富餘。」榮琰拍了拍自己的荷包。
夥計張羅完了文書,又雙手捧着一本《鮫人飼養》手冊放到了江羨魚手裏:「公子,這鮫人該如何飼養、調.教,這冊子裏都仔仔細細寫着呢,您回去若是有看不明白的,只管來後齋,小人定會盡力解答。」
江羨魚摸了摸那冊子的厚度,不禁有些犯愁:「他很難養嗎?」
「不難的。鮫人性情溫順,公子只需耐心呵護餵養,假以時日必能將其調.教好。」那夥計說罷又問:「敢問公子家住何處?小人這就讓人將那鮫人連魚帶缸一同送到府上。」
「啊?」江羨魚這才反應過來,看向榮琰道:「差點忘了,我沒地方養啊。若我姐看到我弄了這麼個妖怪回去,肯定要打死我。」
「這我可幫不了你,我爹那脾氣你是知道的,我更不敢惹他。」榮琰說。
那夥計看看兩人,好心出主意道:「恕小人多言一句,兩位公子看着都像是富貴人家的,府上若是有閒置的宅院什麼的,或可暫時安置這鮫人。」
「對啊,你家不是在城西有個空置的園子嗎?」榮琰提醒道。
「梅園?」江羨魚道:「那園子種了梅花,只有入冬後我姐姐才會去賞玩,平日裏確實一直空着。行,就把人先安置在梅園吧。」
江羨魚打定了主意,便給夥計寫了個地址,還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們動靜小點,別驚動了旁人。
當晚,江羨魚離開後齋又去了一趟梅園,知會了那園子裏的管事。那管事平日裏不怎麼去江府走動,只負責料理梅園,見江羨魚發了話自然是不敢多言,十分配合地將那裝着「鮫人」的琉璃缸安置在了園中。
琉璃缸太大,搬不進屋內,只能暫時安置在院子裏。
因為事出突然,梅園後院也沒點燈籠,院中的光線有些昏暗。江羨魚立在那琉璃缸的旁邊,抬了抬手想去扯那上頭的簾幕,但還是忍住了。雖然那夥計說鮫人很溫順,但他還是下意識有點怕。畢竟長這麼大,他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半人半魚的東西。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缸內有一雙眼睛正透過夜色肆無忌憚地打量着他。
安置好「鮫人」後,江羨魚和榮琰便各自回了府。他們平日裏雖遊手好閒,府中卻並非沒有章程,夜不歸宿免不了要受盤問。江羨魚如今就跟在外頭私養了外室一般,心虛得狠,自然要規規矩矩的,免得惹人注意。
他今晚人是回了江府,心裏卻一直惦念着那琉璃缸里的鮫人,翻來覆去一整夜沒怎麼睡覺。次日天剛亮,他就起來收拾了一番,打算溜出府去。
沒想到剛出小院門就撞到了自己的姐姐江幕輕。江家這位小姐年方二十出頭,長得十分清秀,但氣勢看着卻是十足的當家人派頭,江羨魚平日裏最怕她。
「平日裏闔府上下你起得最晚,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江幕輕道。
「我我只是被尿憋醒了,不想繼續睡了。」江羨魚扯謊道。
「去哪兒?」
「沒去哪兒。」
「哦,那你一會兒陪我看賬簿。」
江羨魚一聽這話,忙改口道:「我要去找榮琰,都跟他約好了。」
江幕輕目光在他身上一掃,問道:「你倆又幹什麼壞事了?」
「沒有,只是」江羨魚性子不算活泛,撒謊也不在行,面對姐姐的盤問只能勉強答道:「是榮琰養了條小狗,我趕着去看他家的小狗。」
「什麼樣的小狗?」
「就是一條黑狗。」
「去吧,仔細點別被狗咬了。」
「哦。」
江羨魚如蒙大赦,疾步朝着門口跑去,剛跑了沒幾步又被叫住了。
「府上有肉骨頭,不帶着幾塊過去?」江幕輕問。
「好。」江羨魚乖乖去廚房弄了幾塊肉骨頭包上,這才出了府。
他到了梅園時,正好遇到了榮琰。對方昨晚雖極力勸阻他將鮫人買回來,但今日看那模樣,卻上心得很,甚至還依着那飼養手冊上的內容,給鮫人準備了新鮮的活魚。
「還是你想得周到。」江羨魚從榮琰拎着的木桶里挑出了一條魚,從琉璃缸旁邊的孔洞裏塞了進去。那魚是淡水魚,被缸內的海水一激便開始掙扎了起來。
缸里的鮫人卻像是毫無所覺一般,連眼皮都沒抬一下。更奇怪的是,那條魚不知為何,像是有些怕他,哪怕已經垂死掙扎了,依舊遠遠地繞開了鮫人,一直貼着琉璃缸的另一側遊動。
「怎麼不吃啊?」榮琰問。
「可能是剛換了地方不習慣,所以不想吃東西。」
江羨魚將遮住琉璃缸的簾幕扯開了一角,早晨的陽光穿過透明的琉璃落在鮫人的尾巴上,頓時映出了其上漂亮的鱗光。這鮫人的尾巴看着偏墨青色,被陽光一照,上頭似乎還遍佈着金紋,看上去很是漂亮。
「哇,真好看。」江羨魚由衷讚美道,他伸出手去貼近鮫人的魚尾,只可惜隔着琉璃缸,什麼都摸不到,「今日便讓人將院中的金魚池清洗乾淨,再托後齋的人弄些新鮮的海水來,把他弄到池子裏養着,省得老窩在缸里擠得慌。」
「你說他是什麼品種的魚啊?」榮琰盯着鮫人的尾巴問。
「他不是魚,他是鮫人。」江羨魚糾正道。
「我知道,那鮫人不就是魚成了精變的嗎?」
「是嗎?」江羨魚將信將疑。
「是的,我看過書。」榮琰煞有介事地道:「我看他這顏色,像是鯉魚。」
「不像吧?鯉魚的尾巴可沒這麼漂亮,你看他的鱗片還有金紋呢。」
「黑魚?鲶魚?」
「你別亂說,那都是河裏的魚,他可是海里的。」
江羨魚蹲在那琉璃缸旁邊,與有榮焉地道:「他就算是魚妖,那也不是普通的魚妖,肯定是海魚變的。」
「行行行,你的魚你說了算。」榮琰說着看了一眼江羨魚帶來的東西,問道:「你怎麼還帶了肉骨頭啊?給誰吃的?」
「我騙我姐說你養了條小狗。」
「也差不多。」榮琰說:「你這鮫人要想讓他聽話,也得跟訓狗似的,好好調.教一番,否則將來他可不會聽你的話。」
「訓狗怎麼訓啊?」江羨魚問。
「就是」榮琰撓了撓頭,他也沒訓過狗,不知道訓狗的章程。但是這人素來自信,雖然不懂卻也胸有成竹般開口道:「等他從缸里出來了,你就拿個小皮鞭在旁邊盯着,他若是聽你的話,你就餵他一條魚,他若是不聽,你就拿小皮鞭抽他。」
江羨魚看了一眼琉璃缸里的鮫人,朝陽落在對方露出的半張側臉上,在對方挺拔的鼻樑和輪廓分明的下巴上勾勒出了一道金色的光暈,看着還挺賞心悅目。
一想到要拿小皮鞭抽對方,江羨魚心裏還挺彆扭的。
「有點太瘦了,我得先給他養得白白胖胖的。」江羨魚說。
「你快給他取個名字。」榮琰提議。
「那夥計說他能泣珠,要不就叫珍珠?」
「呃像個姑娘的名字。」
「黑珍珠?」
「就沒別的嗎?」
江羨魚又想了想,忽然靈機一動:「不是說賤名好養活嗎?他是海里的東西,本來就不好養,要不給他取個賤名?」
「什麼樣的算是賤名?」榮琰問。
「就土一點的,難聽一點的。」
「狗子?」
「蛋子?」
琉璃缸內一直無動於衷的「鮫人」,終於在此時忍不住擰了擰眉,目光凌厲地瞥了一眼正絞盡腦汁想給他取個「賤名」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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