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血!
血既是武體之根源,是實質存在的生靈之根基,也是連接『炁』與『體』的關鍵。
武道之軀,皮下為肉,肉內蘊筋,筋環繞骨,及至五臟六腑,玉髓深處,唯有『血』貫通全身,內至臟腑骨髓,外至皮肉筋膜,是為聯絡一切之根源。
可以說淬體武道的修行,從磨皮練肉,到洗髓之一境修成武體,就是自外而內堆砌一個個零件,將其凝練至圓滿,最後再以換血這一步,徹底融會貫通!
在換血之前。
武者所凝練的罡勁內息,皆是由五臟六腑吞吐天地之力,繼而匯聚起來,而在踏出換血這一步後,武血徹底貫通周身各處,將能從武體之中搬運氣血,凝練罡勁內息,也意味着『內天地』的徹底大成,至此彈指之間皆具備浩蕩之威。
以洗髓境戰換血,實際上是一件幾乎不可能出現的事情,因為哪怕是歷代以乾坤之道入洗髓的那前九位乾坤宗師,在宗師之中號稱無敵,也依然不是任何一位換血境的對手,最多也不過是能從換血境的手底全身而退罷了。
因為他們根本不具備貫通一體的力量,並不能將武體之力完整的發揮出來。
正如普通人,一身筋肉之力,若能發揮出兩三成,那都已經是相當的高手了,武者練招式技藝則能發揮四五成,再到宗師層次能發揮七八成,直至換血境,那才是真正做到,能將肉體發揮到極致,將每一滴血的力量都能用到極盡!
而今。
陳牧來到這個世界一十五年,習武將近一十三年,歷經磨皮、練肉、易筋、鍛骨、煉髒、壯腑、洗髓七境,終於來到了換血的門檻之前,並一躍而過!
幾乎就是在陳牧的顱頂玄關徹底貫通的那一刻,方圓十餘里範圍內的天地之力,皆開始劇烈動盪起來,並以陳牧為中心,向着他浩浩蕩蕩的洶湧而來!
嘩啦。
這一股股天地之力宛若潮汐一般,自陳牧的天靈貫通而下,沿着顱頂玄關灌入體內,湧向他的四肢百骸,貫通所有的血管與經絡,沖刷着周身的每一塊皮肉,每一寸經絡,乃至每一滴血液!
這個過程就沒有那麼的舒適了,幾乎如同萬針簪刺,遍及周身各處,深達肉體之內,這種感覺甚至無法屏蔽,因為全身上下的所有感知幾乎都被洶湧的天地之力所喚醒,敏銳到了極點,令陳牧甚至都能清晰感受到周身每一滴血液的存在!
不過。
這種痛苦對於能夠踏出換血這一步的人物來說,倒也並不算什麼,這足以令普通人一瞬間昏厥,甚至在昏厥和甦醒之間生不如死無數次的折磨,對於武道意志凝練到極點,心如明鏡止水的存在而言,卻也能夠坦然承受。
只是此時的陳牧,承受的不僅僅是來自於血肉之軀的洗鍊之痛楚,更有來自於心魂層面的熬練,在他玄關洞開的那一刻,他的心魂儘管仍存在於體內,但卻不再受到肉體的庇護,而是完全暴露在了天地之間,與肉體一樣,承受着天地之力的沖刷!
此刻。
若是從遠處看向陳牧,便能看到陳牧整個人盤膝而坐,其周身上下的衣物早已在洶湧的天地之力傾軋之下分崩離析,化作塵埃崩散,只餘留下那副絕代強橫的乾坤武體,整個身軀宛如烈陽一般,煥發出熾烈無匹的血氣,足以令萬物灼燒!
而在其頭顱頂部,則是隱約有一點點光暈發散,好似一輪明月映照,與那猶如烈陽一般恢弘的肉體氣血交互輝映。
這正是武者衝擊換血的異象。
烈日臨身!
皓月當頭!
心魂對於武者而言,是一種極其虛無縹緲之物,在邁入換血之前,武者的心魂說是藏匿在肉體深處,實際上不如說其就是肉體的一部分,根本不可能剝離出來,所謂身死而魂滅,唯有身死那一刻,心魂也隨肉體歸於寂滅。
只有到了換血這一步,武者的心魂才第一次與肉體產生真正意義上的分離,並呈現出其本質,也並非是許多志怪故事中描繪宛如本體一樣的小人,而正是這樣一團懸於顱頂上方的光暈,宛若一輪皎月。
陳牧能感覺到自己受到赤生果蘊養而極其渾厚的心魂之力,在這天地之力的沖刷與洗鍊之下,正逐漸被夯實,漸漸地似要凝為實質一般,能夠在天地之間真正顯化。
與此同時。
他也能極其清晰的感受到整個大宣世界之浩瀚,感受到這片天地的遼闊無垠,甚至有一種無拘束般的飄然,讓他的心魂似要升上天穹,與天地同歸一處,俯瞰人世。
在這一刻,他肉體上所承受的那萬針簪刺的劇痛,幾乎如同在人世中沉淪的苦海,他來到這個世界最初那兩年,所經歷的一幕幕黑暗,那摸滾打爬於底層的場景,不斷的在陳牧的眼前浮現,甚至連他更深處的那些都有些模糊的記憶,那上一世所經歷的諸多磨難與痛苦,也在他的視線中浮現。
逃離吧。
仿佛有這麼個聲音在誘惑他。
似乎只要他意念一動,就能徹底擺脫這一切的苦難,脫離苦海,得到超脫與大自在,再也不受人世間的痛楚,再也不必經歷折磨與苦難。
一邊是遍佈痛苦與荊棘的塵俗,一邊是浩瀚無垠的天地,一切都顯得涇渭分明。
「這就是所謂的生死關麼」
只是陳牧面對這種誘惑,內心之中卻毫無任何波瀾起伏,他的心緒不曾有絲毫的迷惑,始終都保持着清明,對此僅僅只是在心底略微感嘆一聲。
衝擊換血這一步的確很難,武道意志必須真正凝練到極點,有了一往無前的意志,再不回首的決念,更兼要有心若止水的清明,方才能夠在整個過程中坦然受之。
此刻。
若是稍有動搖,想要擺脫痛苦,那就是真正的魂歸於天,當場坐化了。
人生於天地,承載着來自天地的因果,想要登臨天地之巔,追求超脫天地的道路,所承受的痛楚與苦難皆是磨礪,凡有任何逃避之心,則皆不能成道。
畢竟他陳牧生來僅為一凡人,而非天生聖靈,不經歷一步步的蛻變,一個個台階的登梯而上,如何有資格與天地齊平?!
心魂上的磨難,對陳牧來說幾乎如過眼雲煙。
而肉體上的磨難,就更不用說,唯有那些武體練的不夠強大,亦或者有什麼破綻、暗傷所在的,才會在衝擊換血之時發作出來,變成巨大的劫難,但陳牧的乾坤武體完美無瑕,承受天地之力的洗鍊,幾乎如同礁石一般不可撼動。
「過了此關,就是換血了。」
陳牧一時間只覺得心潮澎湃,歷經一十三年苦練,他總算要越過那一片厚重的雲海,抵達淬體武道的頂點,魂與體皆承受洗鍊的同時,回憶過去種種,只覺彈指一揮間。
而差不多就是在陳牧躍出那一步,衝擊換血境之際,在他閉關的海底岩窟遠處,漆黑的海溝之中,一道氣息收斂宛如頑石般的身影,陡然睜開了雙眸。
正是宣帝姬永照!
他視線投向陳牧閉關之所在,一雙眼眸中閃爍起一抹深邃之光,天人境界的感知一瞬間張開,令他的目光幾乎穿透了重重岩層,看到了陳牧閉關的岩窟中的景象。
「烈日臨身,皓月當頭!」
姬永照微吸了口氣,一時間眸光灼灼。
到底是上天為他準備的一具完美武體,根基之渾厚,的確是近乎不可思議!
尋常洗髓境的武者,衝擊換血,往往只有在最後將要功成圓滿之際,方才能顯現出『烈日臨身,皓月當頭』的異象,而陳牧卻一步跨出,便已顯現出這一景象!
正如他之前預料的一樣,陳牧衝擊換血境恐怕根本是毫無瓶頸可言,那一層門檻對他來說就猶如一層薄弱的窗戶紙,一戳即破,毫無阻礙。
事不宜遲!
陳牧的根基太過於渾厚,連心魂似也很是壯大,若是放任陳牧承受天地之力的沖刷了洗鍊,再有一小段時候,或許他都無法竊奪陳牧的武體了!
姬永照整個人拔身而起,向着陳牧所在的岩窟踏步而去,十餘里的距離對他而言,頃刻間便已抵達,來到了那封閉的海底岩窟之外。
緊接着。
他沒有絲毫的遲疑,也沒有破開岩窟石壁,而是在岩石之上盤膝一坐,霎時間體內氣血沸騰洶湧,乾坤武體的根源之力被他大量的抽調,整個人的臉色都是迅速變得蒼白。
這股凝練至極的滾滾氣血,最終在軀體的最深處沸騰起來,環繞着他的心魂,由顱頂玄關,強行破體而出,宛如一團沸騰的烈日,包裹着一輪皎潔的彎月!
嗡!
心魂離開軀體的第一時間,一股來自天地之間的莫大壓迫就轟然降臨下來。
縱然是天人高手,實際上亦做不到讓心魂完全脫離肉體,做到『神遊天地』這種事情,他們的意念能與天地交融,做到天人合一,但那個前提是以肉體為基礎,正如武者不入換血,則不可能修成意境第三步一樣,心魂一旦真正脫離肉體,就是無根浮萍!
此刻的姬永照也是一樣。
若是他的心魂就這樣一直脫離軀殼,游離於天地之間,那麼不需要一時三刻,就會徹底灰飛煙滅,消弭於天地,歸入寂滅。
縱然他提調了絕大部分的氣血作為支撐和憑依,在天地間也維持不了太久的時間。
但這就夠了!
他也並非是要做什麼神遊天地的事情,他只是要讓心魂強行掙脫肉體,擺脫束縛來到天地之間,然後便可順應天地之勢!
此時此刻,陳牧正在衝擊換血,引天地之力灌體,方圓十餘里內的天地之力都在以他為中心,好似漩渦一般受到牽引,滾滾而來。
姬永照那離體而出的心魂,在徹底擺脫肉體來到天地之間的那一刻,便被這股天地之力裹挾席捲,向着位於中心的陳牧直奔而去,都不需要他再刻意控制!
「嗯?」
正在承受天地洗鍊的陳牧,在姬永照本體來到他閉關的海底岩窟之外,便第一時間察覺到了異常,只是他也並未太過在意,因為他此刻雖在承受天地的沖刷和洗鍊,但他的根基太渾厚了,哪怕是如今這種狀態,也並非沒有出手之力。
唯獨就是這位不速之客,氣機十分陌生,並不是玄機閣主等熟悉的人物。
而沒等他思忖此人是誰,就感知到對方似弄出了什麼巨大的動靜,在天地之間引發一片劇烈波動,旋即他的視線就看到,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的天地之力中,有一團熾烈的火光被裹挾着向他直衝而來!
這團火光完全順應天地之勢,形成倒灌之勢,就要從他的顱頂灌入體內!
「魂?」
到了這一刻陳牧也清晰的感知到了那團火光的來源,那赫然是一團被澎湃氣血所裹挾而來的魂力,與他此時承受天地洗鍊的心魂乃是同一本質!
儘管不清楚對方要做什麼,但此時此刻,陳牧也的確是無法中斷換血境的衝擊,一旦強行中斷,那必然玄關和心魂受損,就如同秦夢君當年一樣。
在這剎那之間。
那團被熾烈氣血所裹挾的心魂,從上空倒灌而下,就這麼轟然撞在了陳牧的心魂之上。
轟隆!!!
這是心魂之間的碰撞,在岩窟之中展現出的景象是幾乎無聲無息,僅僅只是迸發出了些許微小的火花,但在意識的層面上,卻好似一片驚雷,炸開了昏暗的天地!
陳牧那原本位於顱頂玄關,承受天地洗鍊的心魂,受此衝擊之後,稍微向着軀殼內下沉了一寸,懸於頭頂的那輪皎月,沉入了體內半截。
而另一邊。
那團由熾烈血氣裹挾的魂光,則是在這一撞之下,向後橫飛了三尺,裹挾的血氣近乎一下子崩散,內部的那團猶如皎月般的心魂,也是驟然變得黯淡一截。
陳牧隱約間仿佛聽到了一聲痛楚的呼聲,這呼聲之中更夾雜着幾分震驚。
「這不可能!」
沒等陳牧做出更多反應。
但見那團熾烈血氣裹挾的魂光,再一次驟然大盛,順應天地之勢浩蕩而來,又一次向着陳牧的玄關撞擊而至,似乎想要強行撞碎陳牧的心魂,並從他的玄關闖入他的體內!
「哼。」
陳牧見狀,心中升起一絲冷冽。
此時他雖然仍未弄清楚具體情況,但有一點他卻大致確定了,這是一種襲擊心魂的手段,是想要趁着他衝擊換血之際,泯滅他的心魂!
至於之後,要麼就是要利用他的肉體來煉製什麼天屍之流,要麼就是如他所想的那樣,是想要強行竊奪他的身軀,無非就是這些邪道手段了。
「旁門左道!」
此時此刻面對危機,陳牧卻是怡然不懼,意志絲毫不曾動搖,整個人皆巍然不動,正在承受天地之力洗鍊的軀體內部,一股澎湃的氣血炸開,洶湧而上!
若是沒有赤生果凝練心魂,適才那一下碰撞,倒是極有可能令他的心魂遭受重創,之後即使仍有反抗之力,但情況也絕對不會多好。
可現在卻是不同!
他經歷凝練的心魂之力,哪怕尚未經歷完整的天地洗鍊,強度也近乎不遜於真正的天人高手,並且對方的心魂是破體而出,乃是無根浮萍,而他的心魂雖完全暴露在天地之間,沒有退避之路可言,但他卻有肉體可以作為憑依!
他的乾坤武體根基何等的渾厚強盛,哪怕是在如今,承受天地之力洗鍊的情況下,仍然能強提一股血氣,逆沖玄關,加持在心魂之上!
旺盛的氣血環繞心魂之月,將其浸染成了一團赤紅,最終與那襲來的魂月再次相撞。
轟!!!
心魂之間的碰撞沒有任何技巧可言,就是實打實的彼此硬撼,這一次的撞擊,令陳牧的意識都短暫的一昏,但須臾之間就再次恢復過來。
而在另外一邊,那與他撞擊的魂光,其裹挾的熾烈血氣,在這一撞之下,幾乎徹底潰散,甚至連同其內部那魂光的本體,那一輪『皎月』,也是出現了四五道裂痕!
「啊!」
碎裂的皎月中發出一聲充斥痛楚的大叫。
終於是再也不敢和陳牧繼續硬撼,但見黯淡的月光環繞,將幾乎崩散的一縷縷殘存血氣強行收束,包裹住魂體,搖搖晃晃的就往岩窟之外逃竄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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