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穿着單薄亞麻外套的枯瘦老者,拉着個面黃肌瘦的十來歲的孩子,艱難地擠到糧庫官吏面前,垂着頭,撫胸道:
「老爺,善良的老爺!城裏的麵包都賣到了22蘇一磅了,我們實在吃不起啊求您發發善心,派點兒糧食吧!不然,我們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通常來說,尼斯的麵包每磅不會超過10蘇。這對於摳着每一蘇工錢勉強過活的市民來說,就意味着會有超過半個月沒錢購買食物。
周圍立刻響起了陣陣哀求聲:
「請發放平價糧!國王陛下在告示里說過的」
「孩子這兩天就只吃了一頓飯,求您了!」
「老爺,城裏很多麵包店都沒麵粉了,大家都在指望儲備糧」
「看在天主的份上,可憐可憐我們吧」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映入凡爾賽宮的時候,厚厚的一摞文件便已被整理出來,堆在了約瑟夫面前。
她大為詫異,奧爾良公爵去旅遊,不帶衛兵,卻將所有文件都帶走了?
忽然間,她瞳孔驟縮,一個念頭出現在腦海中:奧爾良公爵畏罪潛逃了!馬勒特度兄弟所說的公爵很可能就是他!
索蕾爾用力點頭,一臉認真地說:
「殿下,我找到馬勒特度兄弟的幕後主使了!」
有膽大的饑民見刀疤臉已衝進了糧庫,立刻也跟着朝裏面沖,後面則帶動了更多的人。
刀疤臉已悍然砸開了糧庫圍牆的大門,有守衛用槍指着他喝道:
「退回去!」
他讓人把內政系統的主要官員全都叫醒,讓他們將莫諾最近所簽發的所有命令全都匯總上來。
他望向牆上跳躍的燭火,沉吟道:
這裏原本是用來供應尼斯市一周的糧食,而現在什麼都沒了。這也就意味着,很快城裏的糧店、麵包店就都得關門
在蓄謀已久之後,他們昨天的行動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待她說完,約瑟夫已是面沉如水。
塞律里埃伯爵是奧爾良公爵的盟友,肯定要避免火燒到他頭上。實際上,聖維朗侯爵的蒙卡爾姆軍團目前就駐紮在他的莊園裏,足有1萬7千多人,就算饑民們去了也肯定會被擋在外面。
她後背貼在一座雕像上,深深地吸了口氣,看向不遠處的文檔室的大門,心中暗自慶幸:終於混進來了!
那天「劫獄」之後,她便和兄弟會的同伴分工,每人負責查一名有嫌疑的公爵。而她則將注意力放在了奧爾良公爵身上。
她警惕地抽出迅捷劍,在屋裏轉了一圈,確認沒有埋伏,這才鬆了口氣。
不過,他卻不會覺得奧爾良公爵是什麼「畏罪潛逃」——只是燒死個小貴族而已,還不是他自己動的手,以他的地位,根本不會在乎。
而之前這些書架上都是滿滿當當,按時間和類型排列整齊的文件。
第二天,滿目瘡痍的「馬克曼」麵包店的門外擠滿了絕望的市民——店老闆和廚師早就跑了,店裏什麼都沒有。人們雖然知道,但仍是習慣性地在這裏徘徊。
發完了「工錢」,「三顆痣」立刻帶幫派分子們來到儲備糧庫等候。
索蕾爾在兩名衛兵低頭點煙的瞬間,閃身從他們側後方,溜進了盧瓦爾宮二樓西側的走廊。
如他所料,很快就有聽到昨天搶糧消息的市民前來想要碰碰運氣,但無一例外地發現糧庫已經被搬空了。
他的同夥立刻跟着喊了起來:
他話沒說完,就被人暗中踹了一腳,兩個幫派分子裝作不經意般將他擠倒在地。
她越想越覺得這次的推測絕不會錯,於是立刻溜出了盧瓦爾宮,連夜朝王太子的辦公室趕去。
「公爵?」約瑟夫這下徹底不困了,指着索蕾爾,沉聲批評道,「你們膽子真大,劫獄都敢幹,就不怕我把你們也關進去?」
一隊巡邏衛兵經過之後,她悄無聲息地來到文檔室門前,先拿出個聽筒按在門上聽了片刻,確認裏面沒有動靜之後,熟練地用鐵絲撬開了門鎖。
杜伊勒里宮二樓,睡眼惺忪的埃芒看了眼桌上的鐘表——零點10分。
約瑟夫分析着奧爾良公爵要做什麼,卻始終不得要領,於是只好從已有的突破口下手。
「沒錯,只是給家人和孩子拿些吃的,天主也會原諒我們的!」
不到中午,斯列爾特子爵的別墅就被搶劫一空。刀疤臉則按照「僱主」的要求,帶着饑民浩浩蕩蕩地朝阿貝拉男爵家趕去。
「如果奧爾良公爵在籌劃什麼陰謀,而莫諾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環,那就都說得通了」
「又是去南方旅遊?」約瑟夫冷着臉吩咐富歇,「立刻查一查最近還有什麼人去旅遊了。」
「大家快動手啊!」
「城裏已經沒糧食了,不要猶豫了!」
刀疤臉趁守衛愣神的一瞬,一把奪過了他的槍。其他幾名守衛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稍一猶豫的工夫,便被刀疤臉的二十多個同夥圍住。
後者遲疑道:「殿下,莫諾伯爵近兩個月也沒做什麼重要的事情,就是似乎對糧食調動非常在意。」
「我們不能餓死,自己去取糧食!」
巴黎。
旁邊就有人朝人群揮手大喊:
只是受限於這個時代糟糕的信息傳送能力,消息暫時仍未傳至凡爾賽宮。
與此同時,在蒙彼利埃市中心,奧爾良公爵派來的間諜同樣以數十名幫派分子為核心,帶着大批市民四處搶劫食物。
就在領頭的幫派分子招呼饑民們去城南的一名貴族家裏搶劫之際,有饑民大聲提議道:
這裏面肯定是有大事發生!
很快,富歇也被人從被窩裏拖了出來,和王太子殿下連夜趕往巴士底獄提審馬勒特度兄弟。
麵包店前的人們稍愣了一下,立刻便加入了前往斯列爾特子爵家的隊伍中。
索蕾爾當即將兄弟會眾人前往巴士底獄套取口供,以及馬勒特度兄弟失口說出他們的老大是個公爵等事敘述了一遍。
大多數饑民都按照每磅2蘇6丹尼的「人民稅」價格留下了自己取走的小麥的「貨款」。
索蕾爾疑惑地離開檔案室,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混進奧爾良公爵的書房,發現這裏的陳設雖然一如既往,卻也是片紙不剩,甚至保險箱的門都敞着,裏面空空如也。
沒有搶到糧食的人註定明天早上會連一點兒麵包渣都無法買到了。而這樣的人在市民中佔了大多數。
這個時節,貴族們確實都喜歡去南方旅遊避寒,奧爾良公爵說要去,也沒有人會在意。但沒想到他竟然帶走了所有重要資料,那就肯定不是旅遊這麼簡單了。
至黃昏時分,城裏的正常麵包供應徹底崩潰。
一一一.二五三.二二七.三七
「斯列爾特子爵家有很多糧食,我們去向他討些吃的。」
糧食的運輸、調撥本來就是內政系統的工作,但這些通常是由下面的官員來做,內政大臣親自過問這些瑣事卻有些奇怪。
糧庫外的饑民們聞言,卻有些畏懼地不敢上前。
隨着刀疤臉帶頭衝進了城裏最大的麵包店,整個城市都陷入了癲狂——餓了很久的人,對糧食供應充滿焦慮的人,紛紛砸開糧店和麵包店的大門,儘可能地拿走糧食。
據莫諾的僕人說,他在索蕾爾劫獄那天就帶着兒子去南方「曬太陽」去了。
他又瞥了眼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索蕾爾曲線玲瓏的小腰,以及那雙筆直纖細的大長腿,忽然明白了些什麼,難怪她要這麼晚才來,嗯,多半是約定的時間。
約瑟夫皺眉聽着富歇匯報案情,不禁眉頭緊鎖:
「但奧爾良公爵為什麼要費這麼大力氣算計莫諾呢?」
隨後,她又搜了奧爾良公爵的臥室、會議室等地,同樣沒有看到任何文件、檔案之類。
「這都是為了正義」索蕾爾挺了挺胸,又偷瞄了一眼黑着臉的約瑟夫,咽了口唾沫,小聲道,「殿下,您不會真讓人抓我吧?」
他突然轉身對富歇道:
「快!派人去莫諾家!」
而「三顆痣」則是奧爾良公爵豢養的一名間諜。他按照奧爾良公爵的指示,在一個月前來到了尼斯,以每人每天4里弗的天價,僱傭了「霍威爾」幫的人,和他一起煽動暴亂。
小插曲很快過去,人群開始呼喊着湧向了城南。
好在貴族們大都住在凡爾賽宮,而這些官員基本都是貴族,所以集合起來倒是非常簡單。
警情處富有經驗的審訊人員在得到奧爾良公爵這個重要線索之後,沒費什麼勁,便詐出了兩兄弟的口供。
所謂的「人民稅」是法國的一種「傳統」。人們認為只要付了自己認為合理的價格,就只能算是買賣而非搶劫。
一個小時後,糧庫里的兩萬多磅小麥便被一掃而空。
很快,糧庫里的饑民們拿出袋子裝小麥,沒帶袋子的也不顧嚴寒,脫下外套兜糧食。
由於戰略儲備糧被人惡意地胡亂調運,導致整個法國中南部省份的儲備糧庫先後見底。
在尼斯和蒙彼利埃之後,糧食短缺的現象開始逐漸在其他地區出現,而奧爾良公爵派出的間諜也開始蠢蠢而動起來。
就在他們陷入絕望之際,刀疤臉帶着上千人從街口走過,人群中傳出陣陣喊聲:
「不想餓死的就快來吧!」
起初,人們還按照規矩留下「人民稅」,等到後半段時,已經變成了單純的搶劫。
糧庫官員只是無奈地說着敷衍的話。
「哦?」約瑟夫頓時打起了精神,「請您詳細說說。」
片刻,穿着睡袍的約瑟夫示意索蕾爾在沙發對面坐下,打了個哈欠道:
「您這麼晚來,究竟是有什麼急事?」
「咱們幹嗎不去塞律里埃伯爵家?他的莊園那麼大,肯定有很多食物」
然而,等警情處的人來到凡爾賽宮裏莫諾的住處時,早已沒了他的影子。
人群中,一名臉上長了三顆痣的男人見狀露出冷笑,向身旁的二十來人點頭示意。為首那名臉上有疤的男子立刻大步沖向了糧庫守衛,同時高喊:
等到下午三點多,尼斯城裏已是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
「挑主要的說。」約瑟夫看向頂着個熊貓眼的內政大臣助理。
「是,殿下!」
他本想打發走這個毫無時間觀念的女孩兒,叫她明天再來,卻忽然想起上次王太子殿下直接召她進了辦公室的一幕。
她心裏一面嘀咕着「比巴士底獄的鎖好開多了」,一面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而後又返身將門輕輕關上。
僅僅十多分鐘後,近千名饑民便如潮水般湧進了糧庫,負責的官員見守衛都已被打得鼻青臉腫,當下躲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根本不敢出來。
她原本聽說奧爾良公爵最近去南方旅遊了,以為這是天賜良機,應該很容易就能找到些有用的證據,誰知盧瓦爾宮的警戒卻異常地嚴,甚至超過了巴士底獄!
她來了幾次,都只能在外圍轉轉,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了衛兵鬆懈的空檔,這才終於摸到了文檔室。
糧庫的主管官員待饑民們都散去,看着空蕩蕩的倉庫如墜冰窟。
「我們有權得到麵包!」
「哦,好。」索蕾爾忙繼續道,「我去搜查了奧爾良公爵家,結果我發現,盧瓦爾宮裏所有的文件竟都不見了」
然而,當她將目光投向那一排排書架時,卻愣在了原地——那上面什麼也沒有!
僅僅幾天工夫,飢餓的暴民便已席捲了大半個蒙彼利埃,而負責這裏治安的聖維朗侯爵卻只是冷眼旁觀,任由暴亂蔓延
約瑟夫被人從睡夢中喚醒,不滿地看向埃芒,皺眉道:
「索蕾爾?這都幾點了?」
雖然也有人感覺斯列爾特子爵一家為人還算不錯,但這種時候人們就像慌亂的羊群般只會盲目跟着領頭的走,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快看!這些殘暴的衛兵要開槍了!」
「既然她說有要緊事唉,請她去會客室吧。」
刀疤臉的人這時便會上前告訴他們,今天下午大家準備在城裏「拿取」糧店和麵包店的存糧。
不過,醒都醒了,於是他便昏沉沉地招手:
約瑟夫擺手:「先說您的發現。」
次日,在尼斯郊區的一棟木屋裏,臉上有三顆痣的男人將80多枚銀幣數給刀疤臉。
約瑟夫眯了眯眼,讓他將所有莫諾下發的調撥文件找出來。
但約瑟夫看到那幾十項雜亂無章,顛三倒四的調運指令時,怒火瞬間湧上頭頂。
奧爾良這個混蛋,這是要將整個法蘭西推入深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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