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彬繃不住，樂出聲。
但是他很快就收住了，因為顯然，會議室里的其他人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的。
宋文彬咳嗽了兩下，正襟危坐。
只見姜鹿拿着遙控器，點開一旁邊的ppt文桉，說道：「五個星期時間，五集播完，好評率百分之三十，差評率百分之六十，還有百分之十不知所云。老實說，我從沒見過我們海豹的哪檔節目會遇到這麼大的爭議。這些評論因為成分過於複雜，以至於我們幾乎沒辦法對其進行控制。」
宋文彬舒舒服服的靠在椅子上，靜靜的聽着。
「經過篩選和匯總，主要的差評來源於五個方面。」姜鹿侃侃而談道：「一，在非洲遇到的那個爛賭狗，涉嫌為華夏招黑，使得很多人認為我們這個節目是假的，請演員。明紅暗黑。」
「導演那段沒剪嗎？」宋文彬問。
「除了為節目效果服務，鮑利沒有剪片的習慣，他拍到的一切都保留了。」姜鹿說道。
宋文彬不悅道：「這傢伙未免也太自我了，你們這麼大的公司就沒有收走他的剪輯權嗎？」
「不行，這是他來拍這檔節目的條件，保留剪輯權。」姜鹿說道：「不過這件事只是爭議里比較小的一部分，其中爭議比較大的，比如那個黑人小伙死後，蘇緹娜你和霍雨覺得不想給那1000美元，招致了大量的惡評。你看這一段高贊評論——黑人小伙給你幹活死了你們一毛錢也不想出，閣國內怎麼也得是個首富吧。」
「哈哈哈哈哈哈～」宋文彬忍不住笑起來。
「哼。」霍雨嘴角輕蔑一扯，不屑一顧，
蘇緹娜一下急了，她氣憤的漲紅了臉，說道：「我沒提醒他嗎！我讓他騎慢點騎慢點他還要裝逼！裝逼裝死了還賴我，還說是我把他害死的嗎！真的尬黑，我話就放這，該給的錢我一分都不會少，不該給的錢我就是不給，再來100次我還是不給！
」
宋文彬覺得這些人說得還挺有意思的，至少在當時那個情境下，他的確是想找點交錢完事的，只不過蘇緹娜和霍雨的想法和他截然不同，她們就是不想給錢，那也沒什麼辦法。
宋文彬在笑，但姜鹿卻冷冰冰的看着他說道：「你覺得好笑嗎，黑你的人也不少，在首爾那一集，宋文彬你的行為引起了大量觀眾的惡評，認為你的行為已經踐踏了法律，涉嫌傳教，事實上，大量的舉報也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
宋文彬不笑了，他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嗅到了一絲不正常的氣味。
「你看，這條評論。」
姜鹿指着屏幕區一條高贊評論讀道：「我簡直搞不懂這種節目是怎麼過審，怎麼允許播放的，這種人不封殺簡直天理難容。」
下面的高贊回復則是：「蚌，已經封殺了一次了。」
宋文彬看見那評論，笑了笑，不置可否。
霍雨摸着下巴，皺眉說道：「老實說當時我在首爾的時候還挺生氣的，但是回過頭心平氣和再看那一次節目，其實還挺好玩的，有點搞笑」
說着，她對宋文彬昂了昂下巴，問道：「你覺得呢？」
宋文彬搖搖頭，默默無言。
「三。」
姜鹿又點開一頁ppt，「被詬病最多的無疑是無上限特輯，儘管最後發現文物的地方處在jd線，但即便如此，依然有很多人指責非凡旅途節目公然挑釁國際法，甚至在阿姆斯特丹的事情，也被人拿出來大批特批。」
姜鹿點開無上限特輯荷蘭的時間點。
好傢夥，在節目中間，密密麻麻的彈幕幾乎要將人淹沒，但那些彈幕並不是嘻嘻哈哈的彈幕，而是各種紅字黃字綠字，他們似乎想在彈幕上打字寫作文來證明自己有道理，但是由於打字的人實在是太多，導致宋文彬完全看不清其中的任何一個字，密密麻麻的字句組合在一起，變成了完全的噪點。
「這一集也是我們收到大量舉報。事實上，我們收到的舉報足足有七千多條。」姜鹿深吸一口氣說道：「光這一集，一個平台，d站那邊的收集還沒完成，但是估計也不會少。」
蘇緹娜的臉色很蒼白，她咬着手指，一言不發。
霍雨則嘴角不停抽搐，手指也不停的在桌子上輕輕點。
宋文彬面無表情的拿出了手機，刷起了d站非凡旅途的評論區，排在前面的基本上沒有幾條好評，大部分都是諷刺和惡評，甚至有很多人感到了冒犯，在上面寫起了小作文。作文內容和國外的冒險完全沒有關係，絕大部分都在氣憤激動的分析着他在國外犯下的錯誤。
姜鹿點了一下遙控器，繼續說道：「四，關於無上限最後的片段，老實說因為太過驚世駭俗所以很多人以為是演的，當然，其中爭議最大的就是宋文彬你扔寶物。」
「是嗎。」
宋文彬收起手機。
「這對很多人來說是完全不可接受的，他們認為你在公然表演反智，傳播迷信。他們認為你違反了唯物主義辯證法思想，違反了科學精神。」
一種難以言喻的幽默感湧上心頭，可看見身邊的人都一副緊繃的要死的嚴肅模樣，宋文彬不由端了起來。
「好大的帽子，還有嗎？」他嚴肅問。
「你看這條高贊評論———我很討厭這個節目，建議厭老師每次遇到困難就燒點香，下面一堆人跟帖寫小作文罵你呢。」
「噗呲。」
宋文彬一下沒繃住。
另一邊的霍雨也忍俊不禁，倒是蘇緹娜，有些不耐煩的推了一下宋文彬，小聲道：「笑什麼啊，有什麼好笑的啊，人不說得挺有道理的嗎？」
「沒什麼。」宋文彬擦了擦眼睛：「繼續。」
「五。」
姜鹿頓了頓，她點開ppt最後一頁，說道：「這個爭議依然和你有關，厭老師。」
宋文彬坐直身體，他敏感的覺察到姜鹿對他的稱呼變了。
「厭老師，儘管你的粉絲對於你在節目裏的表現很滿意，也是為數不多幫這個節目說話的群體。但是也有你的很多粉絲認為我們把你置身在一個危險的境地，因而對節目大肆抨擊。」
見是粉絲們說話，宋文彬不笑了，他微微張開嘴，而後，苦笑嘆息：「那有些時候的確很危險」
「不，你弄錯了。姜鹿說道：「你的粉絲並不在意國外那些危機，認為我們把你放在兩個」
姜鹿猶豫了一下，指着呆滯的霍雨和惱怒的蘇緹娜說道：「這是最大的爭議。」
宋文彬呆住了。
姜鹿打開一條熱評，那條熱評有上萬點讚，讀道：「我沒辦法理解，讓誰來主持這個節目不行？為什麼一定要厭老師來。我簡直不敢想像，厭老師是受了多大的折磨，才在這個節目裏整整拍了五集。」
宋文彬嘴角抽搐。
而在這條評論的下方還有一條高贊回復。
「這兩個女的都好噁心。」
宋文彬臉埋在手裏，不忍直視。
霍雨握拳，嘴角瘋狂抽搐。
「他說這話才噁心！
」
蘇緹娜氣憤的喊道：「就算咱們這個節目有千種不是，萬種不該，好歹也倖幸苦苦跑了六個國家，經歷了那麼多折磨，難道這些人什麼都感覺不到嗎，他們為什麼都只關注這些東西啊！
」
霍雨冷笑道：「哼，有些人的人格如此微小以至於他們不能欣賞大象的軀體，即便大象站在他們面前，他們也只盯着腳和尾巴看，對着腳和尾上的污泥指指點點。」
「別這樣說，霍雨，還是有人喜歡的。」
宋文彬息事寧人道：「但是喜歡的人大多都很沉默，只會默默投幣點讚充電，之所以感覺罵的人很多是因為中文互聯網上而越腦殘的人聲音越大，這是常態，沒什麼辦法。」
霍雨嗤一聲，顯然對他的說法不置可否。
宋文彬坐直身子，十指交叉，澹澹說道：「有爭議是正常的，我不在意這些評論，最後能拿到手裏的真金白銀才是重要的，既然爭議這麼大，那麼話題度和流量也很大，你們應該很賺才是。」
姜鹿沉默。
宋文彬繼續說道：「咱們都不是小孩子了，別人喜歡罵是別人的事，我不明白姜鹿你為什麼要為這種小事把我找來，讓我看評論嗎。老實說比這些話惡毒百倍的評論我也見過，我不會在乎這些評價的。」
姜鹿抬起頭，看着宋文彬，臉色有些蒼白，道：「這正是我找你們三個過來的原因。這一季節目，我們並沒有賺多少。」
「啥？」
宋文彬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我說，這一季，非凡旅途這檔節目並沒有盈利多少。」姜鹿拿出一份文件，推給了宋文彬。
宋文彬拿過那份文件看了眼，這是一份財務報表，其中詳細的記錄了非凡旅途這檔節目的詳細開支和最終的收入，但是最後算出的結果竟是這檔節目賺的錢不過百十來萬。這對這樣一檔精心打造的節目來說是不可想像的。
「不可能啊。」宋文彬困惑說道：「爭議這麼大，話題度這麼高，你們隨便插個廣告，找點讚助，怎麼可能就賺這點錢。」
「首先，廣告商對這樣充滿爭議和敏感的節目不是很感冒，我談了好幾個廣告商，他們看完片子之後都是擔憂大於期待，認為這檔節目可能會遭到封殺，甚至不會再有後續。」
宋文彬張開嘴巴。
「還有，現在海豹樓下就有不少抗議者，他們都是其他國家看了這檔節目的。投資方認為貿然贊助我們的節目會損壞產品在國際上的形象。故而不願給我們投放廣告。」
聽着姜鹿的話，宋文彬心臟微微一沉。
「其次，最重要的。」
姜鹿深吸一口氣，嘆道：「這檔節目的流量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大。」
此言一出，眾皆譁然。
姜鹿調出一個ppt，指着ppt上的柱狀圖說道：「作為海豹旗下的第一檔旅遊節目，非凡旅途上線兩個月之後累計獲得五千萬播放，這種程度的播放對我們的推廣來說，只能說一般般。」
在場的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很凝重。
「怎麼會怎麼會播放量這麼低呢。」蘇緹娜一臉不解，納悶道：「我覺得咱們這檔節目應該挺好玩的啊」
姜鹿搖搖頭，欲言又止。
「呃我不怎麼看綜藝，我想問下，現在市面上播放量最高的節目是什麼。」霍雨好奇道。
「love保衛戰。」姜鹿有點了一下ppt，ppt上出現海豹旗下眾多節目的播放量，其中排名最高的love保衛戰遙遙領先，足足有1397億的播放，其餘則是諸如happy大本營和創造營0之類的節目，播放量足足有四五十億。」
霍雨沉默了。
姜鹿身旁的另一名策劃嘆息道：「咱們這檔節目的播放量還不如人家的一個零頭呢。」
宋文彬嘆了口氣，搖搖頭。其實這種事情倒也並不意外，老實說在節目拍完之後他也有那麼一瞬間覺得節目播出後收益和他沒關係很不公平，但現在看起來，也還不錯，至少他不用承擔節目虧損的風險。
蘇緹娜不甘心，說道：「咱們第一季不是國家贊助的嗎，難道沒給我們推廣一下嗎？」
「哼，看你們在國外乾的那些事，國家沒封殺這檔節目，還能讓它順利播出已經很給面子了。你還想國家推廣，再說了，海豹也不是沒給推廣，人家觀眾都是用腳投票，一樣的資源人家就是比你播放量高，你要怎樣嘛。」姜鹿冷冰冰說道。
蘇緹娜聞言顯得很委屈，扁扁嘴，就快要哭了。
事情的發生完全和她想像的不一樣，和宋文彬不同，在節目播出後，她可是守在電腦前，興致勃勃的等待着別人的評價。
雖然每次看見好評她都很開心，但也因為那些人的負面評價時常氣的夠嗆，甚至每晚都要和那些人對線到半夜，每每被氣得睡不覺的時候，她都會拿節目的播放量和點讚量來安慰自己，但現在，唯一能聊以自慰的播放量，原來也不過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