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駒在新君即位的前一天才回來,顯得對這一件事情很是怠慢了。
不過,晉國卿位家族慢待君權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長久下來還真沒有誰再覺得國君不可冒犯。
又是過去了兩個「月」的時間,魏氏還是沒有能夠將「趙」城攻破。
其實城池攻防戰就是這般模樣,守城方只要事先有做準備,視準備有多麼完善,攻城方攻打的難度就會隨之改變。一場城池攻防戰打個一兩年,乃至於拖個四五年或更長時間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了,沒有任何一個家族能想到智氏可以在三個月內拿下「晉陽」這塊硬骨頭,偏偏智氏又在孫武的謀劃和操作下做到了。
以正常情況,智氏攻打「晉陽」起碼會耗費三五年,能不能打下來還是一個未知之數。
魏氏想要儘快拿下「趙」城的心情很能理解,他們將「趙」城拿下之後,能夠更早消化掉,再來也就只剩下對鄭國的用兵,某種程度上可以歇口氣,再看着智氏死磕「晉陽」那座堅城,乃至於是做另外一些盤算了。
比如說,一旦智氏因為攻打「晉陽」而精疲力盡,舉族又陷入了極度的頹喪,能怪別人起了什麼壞心思嗎?指定是不能,純粹就是智氏無能才讓自己陷入危機之中。
如果趙氏真的在「晉陽」撐住了?有鑑於智氏的體量很龐大,設想智氏倒下能讓大家分到多少好處,不止魏氏會心動,其餘的韓氏、狐氏或鍾氏,有哪一家不會心動呢?
誰都是拖家帶口的一大家子,能壯大的話,幹嘛不抓住機會。真的因為情誼什麼的放棄幹掉最大威脅,豈不是在自掘墳墓?
魏駒回來之後詢問家臣,得知了近期發生的大小事,產生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疑問:「看着智氏將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到齊國身上?」
現在有兩個智氏的軍團前往攻打「晉陽」對吧?
從以前到現在,智瑤都是一個挺能征善戰的人,偏偏這一次沒有前往「晉陽」指揮作戰。
那麼,到底是智氏盯上了空出來的卿位,還是齊國對智氏來說更加重要呢?
「或許是兩者兼顧!」魏駒心想。
畢竟,趙氏一再遭到削弱,哪怕長久以來苦心經營「晉陽」那邊,智氏都已經出動兩個軍團前往攻打,不能說不夠重視了。
相反,從智氏出動兩個軍團的規模前去攻打「晉陽」,能夠體現出智氏對「晉陽」的重視程度,並不能因為智瑤沒有親自前往就覺得不甚重視。
魏駒非常佩服智氏核心管理層的一點,滅掉衛國的事情沒有處理完,一直都在攻打齊國,又負責攻打趙氏苦心經營的「晉陽」區域,看上去竟是還顯得井井有條,沒有給外人看到絲毫的混亂。
關於這一點,只能說智瑤早期培養起來的那些人充斥到個地方,起到了他們應盡的作用,然後才能說智氏的核心管理層厲害。
說白了,高層有什麼想法總是需要有人執行,缺了執行的人,有再好的施政方案都是白搭。
魏駒再一次看見智瑤時,同一時間看到其餘的「卿」了。
那是一個晉國新君繼位的現場,眾「卿」肯定都應該在場,再來就是晉國的其餘貴族,以及列國前來觀禮的使節,缺不了周天子派來的天使。
舉行登極儀式地點當然是「新田」宮城。
現下,宮城人一個個縞素裝扮,到處有着一些白色的布匹。
明明是新君即位,怎麼會是這麼一副場景?答案是晉定公還沒有下葬。
國家需要新的君主上位,以老舊君主薨逝為前提,肯定是要擺出縞素的場面來。
天官先出場,他站在大殿中央大聲念着晉定公的一些事跡,並非全是功勞,還有一些知錯就改的往事,最後再進行蓋棺定論。
怎麼個蓋棺定論法?無非就是用諡號確認罷了。
關於晉君午得到「定」這個諡號,晉國的公族沒有什麼意見,周王室那邊也已經通過。
這個程序走完,冒出一大群人收掉了那些白花花的布匹,現場晉人也脫掉了身上的縞素,露出了原先遮掩在裏面的服裝。
現在的大多數人並沒有官服這麼一種玩意,身份地位不以服裝來區分等級。
公子鑿不一樣,他馬上就要即位,需要先去更換諸侯冕服再出來。
趁着這個時間,魏駒找到智瑤,問道:「吳使可有異動?」
儘管上一次晉國將「艾陵之戰」打贏了,吳國現在還是晉國明面上最大也是最有威脅的敵人。
比較詭異是,吳國沒有要趁着晉國再次爆發內戰北上的意思,相反這一次吳國使節來「新田」後重申了兩國之前的革命友誼。
什麼玩意?其實就是晉國為了跟楚國爭霸,發現吳國的存在,並且吳國跟楚國是世仇,從而扶持了吳國。
現在吳國當然不會承認得到了晉國的諸多幫助才崛起,他們僅僅是重新強調友誼,看似要放棄北上爭霸的意思。
如果是楚國這麼表態,晉國也許會將信將疑。
再怎麼說,楚國一再強調自己的蠻夷,但是他們一些事情還是相當要臉,以國家層面表態不會輕易反悔。
吳國就不一樣了,他們曾經的艱難養成了太靈活的道德底線,本性上講究的是惟利是圖,信用什麼的幾近於無。
魏駒聽完了智瑤的介紹,果然一臉不信地說道:「愈是如此,提防更甚!」
看吧!
這就是信譽值破產的結果。
曾經的鄭國吃夠了沒有信用的虧,搞到最後用自殘才獲得晉國有限的信任,並且鄭國只是老實不到三十年就對晉國翻臉了。裏面固然有受到范氏和中行氏邀請的因素,能說他們本身沒有隨時對晉國翻臉的想法嗎?不能的呀!
智瑤點頭說道:「吳人不可信。」
就實而論,智瑤真不相信吳國只是歷經「艾陵之戰」的慘敗就會放棄爭霸。
這一次吳國使節再一次對晉國表達善意,問題是吳國沒有停止挖掘運河,甚至是再一次徵集勞動力,一邊挖掘運河,另一邊開始在運河途經的沿途築城了!
那些跡象就是吳國沒有放棄爭霸的證據,乃至於因為吳國增加勞動力,表明了夫差已經發狠的決心。
另外一點,吳國派遣使節去了楚國,表達了修好的意願。再有這一點,不能證明吳國想要放棄兩線作戰,要專一圖謀北上嗎?
當然了,不管是挖掘運河,還是修築城池,或是跟楚國修好,吳國一系列的行動都是智氏的細作傳回消息,晉國的其他家族知不知曉就不清楚了。
智瑤有限度地拿出一些情報跟魏駒共享,隨後說道:「早為五載,遲或十年,吳軍必再北上。」
魏駒一聽吳國調集更多的勞動力在挖掘運河以及修築城池,一下子就完全認同了智瑤對吳國的判斷。
「楚國願與吳國休戰?」魏駒問道。
智瑤答道:「屢戰屢敗致使楚國國事頹喪,其國內動盪不止,君主權勢式微,子西疲於奔命難有成效,白公勝與鄭有大仇時刻謀圖伐鄭。吳國示弱,楚國必應。」
其實楚國也不是一再戰敗,他們哪怕一敗再敗還是數年之內吞併了不少國家,乃至於在蠻氏那邊敗給晉軍之後還佔了三分之一的地盤。
總體來說,楚國因爲內部矛盾太多難以將力氣使在一處,吊打一些不入流的國家很輕易,碰上了實力強大的敵國則是內部意見不統一導致屢戰屢敗。
看似情況不好了的楚國,他們的實力其實並沒有被消耗掉多少,哪一天遇到一個有能力的君主,一下子就能統合內部,再爆發出強勁的力量來。
基於這點認知,晉國的太多人對楚國的警惕心一直強於吳國,魏駒跟智瑤重新提起楚國就有點內涵了。
果然,魏駒說道:「盟楚若是與我有利,盟之如何?」
跟楚國進行有限度的結盟一直是智瑤的主張,以前大家都在刻意迴避這個提議,搞到魏駒正式提出贊同那個觀點,事情也就顯得很明白了。
智瑤直接問道:「魏氏伐鄭不利?」
魏駒苦笑說道「鄭人善防,處處堅城,實難大捷。」
這個還真是!
鄭國先把「新鄭」經營得固若金湯,隨後向周邊開始延伸,城池搞兩道以上的防禦體系,攻打每一座城池都要付出慘痛的傷亡。
這一次魏氏攻打鄭國,進軍鄭國北部就是在武裝遊行,想要繼續南下則是需要將「新鄭」拿下,要命的是「新鄭」真的太難打,繞過去又怕被切斷退路,弄得魏氏太難受了。
他們在談話。
新君即位的禮儀流程也在進行。
從這一點就徹徹底底體現出,晉國的卿位家族真的沒有君權當一回事了。
周天子派來的天使讓公子鑿變成晉君鑿有了法理的認可,法統上沒有問題就輪到列國使節恭賀。
無論是天使,還是列國使節,他們的認可其實就是代表晉君鑿登極的正當性。
新君即位的儀式結束,該穿上縞素的人繼續披上,緩上一兩日就輪到晉定公的喪禮正式舉行了。
因為情況特殊的關係,晉國的眾「卿」以及貴族都留在宮城沒有走。
這麼些位高權重的人聚堆,不能平白浪費光陰,正是洽談一些事項的好時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