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屋山朝北就是代國的勢力範圍,當地以平原地形為主,卻不是那種完全平整的環境,其實還是會有不少坡地。
一條溪流的邊上有着看上去密密麻麻的營帳,看款式營帳有些複雜,能看出大多數的營帳就是晉國的款式。
這個看上去約有一萬多人的營地,它就是趙氏目前的主要力量之一。
趙母恤當前是北遷趙氏的領導者,他將約七萬趙人分成了二十多個部分,人數最多的就是夏屋山北面的這一座營地,其餘則是分散在水草豐美的其它區域。
如果說現在半遊牧半農耕的國家不少,又以秦國的遊牧族裔最多,那麼趙氏就是全面進入到遊牧時代。
看起來還真是歷史給晉國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曾經遊牧化的狐氏回歸晉國追求定居農耕化,倒是離國的趙氏已經將家族全面遊牧化了。
「羅韓王方走?」趙獲沒有了雍容與乾淨,看上去比較邋遢。
其實,趙母恤儘管很精心地拾到,看上去不免有了胡化的特徵。
例如說,氣候剛剛轉暖,長期居住在野外不免還是需要抵禦冷風,身上該不該擁有更多保暖的衣物?
講道理,再多的布料穿在身上,該是無法抵禦寒冷就是辦不到,穿上一些動物皮毛做的掛件也就成了保暖的一種方法了。
動物的皮毛有那層皮,一般就是有將風阻攔的效果,再有一條皮草做的圍脖,保暖效果絕對遠超布料。
以趙氏當下的困頓,他們不想在風餐露宿中損失太多人口,衣着胡化是沒有選擇中的選擇。
趙母恤嘴角扯了一下。
諸夏那邊目前有三位王,周天子是絕大多數諸侯的共主;楚國第二個稱王也得到部分諸侯的承認;第三個稱王的吳國一開始算是瞎胡鬧,後來硬生生是讓一些諸侯也承認了。
天無二日民無二主,對不對?曾經的晉國想要打得楚國去掉王號,偏偏周天子沒少給晉國搗亂,只是也不能怪周王室,誰讓晉國攔截了諸侯給周天子的進貢呢?
在數十年的時間之中,晉國成了諸侯進貢的對象,展開了自己的霸主基業,也就打開了所謂禮崩樂壞的時代。
晉國和楚國打了百多年,搞了個兩敗俱傷的下場,結果被吳國佔了大便宜,只是因為最終還是沒有角逐出真正的霸主,列國其實是狠狠地鬆了一口氣,不用必須給誰進貢。
趙母恤自嘲地笑着說道:「今日,母恤為趙王矣。」
遊牧族群現在無比拉垮,幾千人的部落就敢稱王,搞得王號在他們群體中根本就不值錢。
他們這種王當然是一種草頭王,一般會再冠上自己部落的名字,像什麼羅韓王就是其一。
「趙王?或將有此一日。」趙獲說道。
幾千人的部落就稱王,代國都能作為一個王國,憑什麼趙氏不能稱王呢?…
代國確確實實也關起門來自號為王,他們在跟諸夏體系的列國交流時又會變成一個子爵國,很是有點當初吳國在玩的套路。
趙母恤搖了搖頭,說道:「智氏復出,騎兵遠襲羅韓部。」
夏屋山往北是代國的勢力範圍。
句注山往北則是樓煩各部落的勢力範圍。
樓煩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他們就是一個鬆散的部落聯盟,差別在於當前沒有一個總首領,以後所有部落臣服在一個部落之下。
趙母恤眼神在逐漸變得銳利,說道:「樓煩部落眾多,僅是我等所知,餘三千者部落有七,余千者部落二十有八。此為我所知,未知者當是幾何?」
以地理位置來算,樓煩的勢力範圍應該是在現代的內蒙古區域。
按照後世考察的地圖去看,樓煩的勢力範圍也就比當前的晉國略小,超過諸夏體系下的絕大多數列國。
樓煩到底有多少人,恐怕是怎麼都算不清楚的。
那麼,比較不靠譜的做出一個估測,琢磨着應該有個三四十萬的總人口吧?
別以為樓煩就是全面遊牧,他們其實有小部分是定居農耕的生活方式,主要集中在靠近林胡的西南方向,也就等於跟晉國的狐氏封地離得比較近。
趙獲立刻知道趙母恤在想什麼了。
他們這種曾經家大業大的家族,有受過良好教育為前提,誰還不知道人口的重要性呢?
人口不止是勞動力,還是士兵的來源,對當前趙氏來說人口越多越好,僅是依靠當前的七萬多趙人,他們不是消失在頻繁的攻殺之中,便是某天被遊牧族裔給消化了。
「代君雍何時前來?」趙母恤問道。
當前的代國國君是一個年紀過了四十歲的中年人,第一任夫人在十一年前病逝。
趙氏跟代國提起聯姻也就十年左右的之前,差不多就是代君雍死了夫人,趙鞅立刻聯絡代國進行聯姻,只是並沒有說好是當代的代君娶趙氏的女兒,還是代國的儲君跟趙氏的女兒喜結連理,同時沒有確定趙氏會嫁出哪個女兒,也就是提出聯姻意向。
到了趙母恤這邊,他直接將自己的同胞姐姐季嬴貢獻了出來,並且要嫁的對象是鰥夫的代君雍。
僅是這一點,趙母恤不愧是個梟雄一般的人物,狠起來完全從自己的至親開始下手,用意無非就是想要展現出某種決心。
論起來,今年智瑤三十歲,趙母恤二十七歲。
趙母恤的姐姐季嬴今年二十九歲,到底是還沒有嫁出去,還是嫁了之後出現什麼狀況,外人沒有特別去追查的話,怎麼會知道呢。
不過,雖說貴族一般晚婚晚育,季嬴二十九歲再嫁……,着實也是太晚了點。
當然了,如果趙鞅沒有意外戰死,季嬴估計在十年前就借給代君雍或代國的儲君,那時候季嬴也就十九歲。…
趙獲目前算是趙氏的二把手。
至於姑布子卿?趙氏在晉國除名後,他整個人就徹底廢了。
「今日便可來也。」趙獲說道。
趙母恤徹底不吭聲了。
安靜了良久,還是趙獲再次打破沉默,說道:「何時邀其飲宴?」
哪怕是選擇晉國邊境處駐紮,他們目前也算是寄人籬下。
趙母恤臉色平靜地說道:「三日後動手。」
是他們最主動邀請代君雍過來,有充足的時間做一些先行的準備,其中包括在「代」佈置好相關的兵力。
那個「代」是代國的都城,以規模來算很小,並且一點王者氣象都沒有。
這不能怪代國,他們的國君是諸夏苗裔,治下的絕大多數人卻是混雜得很,以後世的定義應該叫雜胡。
傍晚時分,代君雍帶着約三千來人來到趙氏的這一座營地,他們根本沒有什麼防備,徑直進入趙氏幫忙準備的營區,隨後大多數人一副該幹嘛幹嘛就是沒有警惕心的樣子。
說來也是,代國馬上就跟趙氏是姻親,並且趙氏現在的狀況很糟糕,以代人看來趙氏巴結代國還來不及,怎麼會對代君雍一行人不利呢?
趙母恤親自到轅門迎接代君雍,擺出了熱情好客的一面。
「智氏復出兵襲擾羅韓,母恤已答應羅韓王,今歲必將出兵相助。」趙母恤說道。
代君雍皺眉說道:「羅韓部人寡兵少,閉門稱王便罷了,母恤何意稱其王號?」
一個樓煩而已,起碼幾十上百個王,累不累啊?
趙母恤說道:「如今我家勢寡,多一友朋便是良善,怎敢計較?」
代君雍眉頭皺得更深了,說道:「趙氏仍有口眾十餘萬,便是與我國亦不相差。再則言,趙代聯姻,南下或有不足,兩山之外有何懼之?」
話說,代國有多少人口?不靠譜的猜測,怎麼也有個三四十萬的總人口吧?
或許是不想在不開心的話題聊太多,代君雍左右看了看,問道:「獲何在?」
趙母恤笑着答道:「拓克王與我有所糾紛,叔父往而致歉。」
這一下,代君雍徹底不想講話了,乃至於心生一種後悔要跟趙氏聯姻的情緒。
在代君雍看來,趙母恤簡直是丟了趙氏的臉,還是丟在泥地任人踐踏的那一種。
進入帳篷之後,雙方的人面對面坐下。
措詞完畢的代君雍開始勸說趙母恤,總的來說就是趙氏哪怕暫時落魄,祖上畢竟風光了很久,還是不要做一些過於讓祖先蒙羞的事情。
這就有點捅到趙氏一干人等的心肝脾肺腎了,深深覺得受到了侮辱,個別人臉色直接扭曲,看上去很是猙獰的模樣。
代人看到趙氏的人臉色怪異,倒是沒有往它處想,甚至因為自家的國君說話太直接又不好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趙母恤適當地露出了羞愧的表情,尷尬地說道:「今日乃是喜事,它事勿論,且食晉酒。」
代君雍也就開始拿趙母恤當小舅子看才會講那些話,甚至都想好回到都城要起兵去教訓拓克部落,殺掉拓克王或是活捉,為趙氏好好出了那一口氣。
飲宴當然是氣氛熱烈,好些趙人有什麼詭異舉動,只被代國君臣認為初來時說的話不好聽給影響到。
一場飲宴過後,自然是有些人滴酒不沾,重要人物卻是喝得個爛醉如泥。
「今夜動手?」趙獲又出現了。
趙母恤沉默,接着沉默,還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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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趕,有錯別字見諒。另外,章節名本來要叫春秋我為王,突然想到了七月大老,這就很不合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