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勝對突然遭到智瑤的邀請會獵非常意外,並且一股怒火騰騰騰地往上漲。
他是來幹嘛來着?為太子建這位慘死在鄭國的父親復仇啊!
本來吧,晉軍也在今年入侵鄭國,楚國的其餘人怎麼想,白公勝並不是那麼在乎,他本人對率軍入侵鄭國的智瑤不免心生好感。
所以了,兩人在黃水邊上會面,白公勝對智瑤才有那種態度,要不然未曾蒙面為前提,初次相見肯定比較陌生,沒有可能一聊就是幾個時辰。
「晉軍欲戰,便戰!」白公勝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斗原立刻有些迷了。
他們不是來報復鄭國的嗎?關晉國什麼事。
另外一點,晉國並不是什麼弱國,哪怕剛剛歷經內亂都能在蠻氏地界擊敗早做準備的楚國。
葉公說道:「鄭國插手晉國內亂,晉人掠鄭,不見其樂和。鄭人用計,我若與晉軍交戰,豈非使鄭人得利?」
白公勝卻是說道:「僅智氏瑤邀我會獵,焉能示弱?」
這一下,隨軍的楚國權貴立刻不吭聲了。
也對啊!先不管是不是鄭國君臣用計,晉軍都邀戰了,楚軍能退縮嗎?
白公勝又說道:「再則言,晉國新貴皆在此,一試輕重正當其時。」
他們兵臨「新鄭」城下了沒有錯,誰都知道「新鄭」很難攻克,只帶來了五萬兵力就是恫嚇和讓鄭國丟臉,鄭軍願意出城交戰就打,要不然沒有可能去攻打「新鄭」這一座堅城的。
「如能擊敗此間晉軍,重挫晉國新貴銳氣為其一,鄭人亦將喪膽。」白公勝說道。
晉國看似衰敗了,並且打了一場規模浩大的內戰,然而卻是依舊沒有任何一名諸侯能在戰場上戰勝晉軍,尤其是晉國只花兩年左右的時間就滅掉了中山國。
那一刻,楚國權貴接受了白公勝的說法。
在「新鄭」周邊的晉軍只有三萬左右,統兵的還是新生代。
楚國權貴不知道一些傳言是不是真的,有兵力上的優勢,還是由善戰的白公勝作為統帥,認為真的應該試一試。
意見達成統一之後,白公勝派人回復智瑤,約定就在「新鄭」的東面進行會獵。
那邊地勢平坦,非常適合大兵團展開,的的確確是一個廝殺好場地。
天公作美。
清晨的朝陽升起,整個天空看去萬里無雲。
黎明前就已經用完飯的晉軍和楚軍,他們在東方出現魚白時出營,前往約戰場地擺兵佈陣。
等待日上三竿,原本空無一人的曠野已經是人頭涌動,馬嘶、牛哞和犬吠的聲音穿插其間。
怎麼有犬吠?其實軍隊都會帶上一定數量的狗,它們一般是來自貴族,有經過專門的訓練,平時用來作為打獵的輔助,出徵狀態下充當崗哨或是牽着巡邏。
用經過訓練的犬來充當崗哨在遠處時期就已經出現,它們的耳朵非常靈敏,聽到異響就會狂吠;它們也能在夜中視物,發現異於己方打扮的人也會示警。
什麼時候犬才在軍營消失?很難說得清楚了。大概就是相關的訓練方法失傳之後?
戰陣的拼殺本來跟犬無關,反正傳統的諸夏貴族並不會驅使犬去戰鬥。
奈何有狐氏這麼一個剛回到晉國幾年的家族,他們還保持着在異族那邊時的一些習性。
用犬去沖陣?又不是綁上爆炸物去死亡衝鋒,冷兵器時代的犬數量再多,沒有嚇得敵軍士兵喪膽,或許能給敵軍造成一些混亂和傷亡,更大的可能性是給列陣待戰的敵軍送狗肉。
兩邊都在敲響戰鼓,鼓聲傳遍了整個曠野,遠遠地飄進「新鄭」城內。
明明是在鄭國的地界,交戰的卻是晉軍和楚軍,時間好像是重回了百多年前。
當時,鄭國就是晉國和楚國的戰場,兩個強國為了爭奪霸權地位,反反覆覆在鄭人的土地上演廝殺。
幸虧當時戰爭跟普通黎庶無關,再來也不會惡意破壞農田等等,要不然鄭國早該入土了。
此時此刻,鄭國君臣在宮城的東面城牆之上,遠遠地遙望着那邊的旌旗如林,再看晉軍和楚軍移動時揚起的漫天塵土。
他們臉上帶笑,等着晉軍和楚軍血拼,心裏則未免是感到五味雜陳。
「祖輩們,不止一次經歷這樣的事情吧?」很多鄭人在想。
太陽是從東邊升起,晉軍在北側,楚軍在南側,雙方都不會被光線所困擾,也就是直面照射來的陽光。
「晉軍『左拒』乃是魏氏,『右拒』則為……韓氏?」葉公說得一臉新奇。
斗原立刻說道:「韓氏歷來為輔,今次怎敢獨成一陣。着實輕視於我!」
不得不說,不止斗原怒了,大部分楚國權貴都覺得遭到輕視。這個也是清楚韓氏着實扛不住正面的這一事實。
怒了之後,他們的心思也活絡了起來,琢磨着晉軍的部署有韓氏這個漏洞,好像可以利用啊?谷輩
白公勝當然也從晉軍的旌旗分辨出部隊都是來自哪些家族,非常重視位列晉軍「左拒」的魏氏所部,狐疑智瑤為什麼讓韓氏擔任「右拒」。
「陷阱?」白公勝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這個。
畢竟,統率晉軍的是十三歲就能擊敗諸侯聯軍和後來更是每戰必勝的智瑤!
楚軍這邊,白公勝倒是想要將軍陣玩出花樣來,比較現實的是他哪怕掌握多種軍陣,奈何麾下沒有經過專門的訓練,只能是以家族為基礎單位,一個又一個家族自稱一個方陣,能做的就是洞悉哪些家族比較能打,排布在想要的位置。
楚國一直以來就是以家族為單位在排兵佈陣,很少能夠擺出什麼講究的陣型,一個貴族就是一個部曲(方陣)。
如果有「左右廣」出戰的話,楚軍主將則是必定會讓「左右廣」擺出「荊屍陣」這麼一種陣型。
中原人之所以認為楚人浪漫,其實大多是交戰時得出的結論,不止沒有軍紀可言,還顯得極度散漫,楚國君臣也不是不想改,實在是辦不到。
去過吳國深造的白公勝覺得智瑤要是設置陷阱,未免也做得太過於太低級了一些,一眼就被人察覺出意圖。
所以了,白公勝經過仔細思考,決定以實際行動試探其中虛實。
得到命令的葉公返回自己的部隊,向自己的封臣下達相關的命令,將要展開進攻時,卻是得到了暫緩的指示。
原因是晉軍那邊智瑤單車出陣,緩緩地朝着楚軍的方向駛來。
白公勝不知道智瑤想搞什麼,思索了一番決定上前搭話。
「白公。」
「智氏世子」
一個稱呼名號。
一個稱呼家世。
說起來,智瑤不是沒有名號,只不過……着實很難讓人喊得出口。
什麼攻城大師,國君殺手,正面稱呼的話,不是逼着智瑤死磕嗎?死敵都不敢當面那麼稱呼的。
智瑤看着相隔約十米的白公勝,大聲說道:「今日一戰,僅為見獵心喜,二三子競技,博眾家一觀,非有其餘。」
白公勝先點頭,同意沒有什麼深仇大恨,隨後說道:「致師已畢,請回本陣。」
咋?
不能單挑很遺憾?
信不信智瑤一箭射死你?
只是吧,去過吳國深造的白公勝才不會在擔任一軍主將的時候跟誰玩單挑,玩的是將兵而戰。
兩軍統帥分別各歸本陣。
智瑤在穿過軍陣空隙時頻頻看向韓氏那邊,發現韓庚可算是將軍陣部署完畢,認為不枉自己剛才出去耽誤白公勝下令發起進攻。
總的來說,白公勝着實沒有把吳國的作風給學全,要不然會欣喜智瑤竟然送上門,抓住機會連帶着一塊收拾了。
智瑤回到本陣的剎那,一陣號角聲響起。
來自狐氏的騎手,他們大約有千餘從左矩和右矩的中間奔馳而出,後面則是看上去密密麻麻的戰車和徒步士兵。
楚軍這邊,他們在智瑤的戰車調頭並靠近本陣的那時,葉公就執行了白公勝出擊的命令。
智瑤回到自己該待的位置,其實就是上了巢車的車斗,一眼看去看到的是狐氏所部已經與葉公所部發生接觸戰。
鍾武不是提議由鍾氏擔任首攻的部隊嗎?但是沒有得到智瑤的同意啊。
戰爭不是兒戲,晉國誰不知道公族早就拉垮?
智瑤跟鍾武私下好好談了一下,承諾會給鍾氏證明自己的機會,但不是這一次。
後面,智瑤找來狐尤,安排了首戰的任務,並且還將怎麼打,打到什麼程度,說得比較清楚。
「大多數是騎馬的步兵,少數能騎射?」智瑤沒見過狐氏私軍的戰鬥,像是赤狄、白狄、戎人那些其實看見的全是步兵。
這一次交戰有點特殊的地方不止在於有騎射兵種的出現,還在於兩軍已經發生近戰,戰場上還是飛矢不斷,並且從一開打就混作了一團。
白公勝看到發生的接觸戰,儘管現場塵煙瀰漫看不清楚旗號,還是從晉軍的戰法第一時間認出狐氏所部。
「狄戎之風?晉國頹喪自此。」白公勝是真心搞不懂晉國怎麼讓狐氏坐上卿位,並且打從心裏瞧不起狐氏。
異族嘛,不管是南邊還是北邊,當前時代就沒有一個能打的。
白公勝有點懷疑智瑤的名聲是不是吹噓起來,怎麼會首戰讓狐氏下場,對斗原說道:「原率部出擊,攻晉軍『右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