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齊人的事情不用智躒去管,他現在只想知道智瑤去齊國之後的詳細過程。
儘管場合有點不對,智瑤還是儘量為智躒解惑,只是有些事情就不能當眾講出來了,包括有意提攜趙伯魯來達到某些目的。
尾隨了智瑤等人一路的齊人,他們在面對兩個「師」的晉軍攻擊下,不存在什麼招架之力,完全就是一觸即潰的慘象。
這些齊人本身構成很複雜,再來便是沒有一個能發號施令的人,沒有爆發激戰都能亂糟糟,遭遇強有力的攻擊肯定就是那麼一副慘樣。
正是因為知道尾隨的齊人屬於烏合之眾,一路過來智瑤才沒有任何的緊張感。
智瑤沒有選擇擊潰那些尾隨的齊人,主要是不想出現任何變局,並不是擔憂打不過。
「如此說來,你使趙伯魯掠齊國禮器,俘獲齊國大夫眾也!其間,可有卿大夫?」智躒本來對齊國禮器被劫就挺驚訝,一聽還俘虜了數十個『臨淄』有頭有臉的齊國貴族就更驚喜了。
老實說,智瑤對於能俘獲大批齊國貴族也挺納悶,打從心裏看不起那一批被俘的齊國貴族,認為他們在都城遭到襲擊時還不斷扯皮,爭吵到被一鍋端着實是無比的愚蠢。
智瑤對智躒說道:「祖,我不欲使之前往都城,或可歸於『智』款待。」
現在還是誰抓的俘虜歸誰處置的年代,哪怕智躒是智瑤的祖父,俘虜怎麼處置還是要經過智瑤的同意。
智躒說道:「齊國禮器不可持。」
那玩意太重要,不止是關乎到齊國的顏面問題,往嚴重了說還關乎到姜氏能不能繼續持國的政治高度。
禮器這玩意吧?各國都是從開國時期就在用,那一部分的禮器還是周王室鼎盛時期賜予。
也就是現在到了禮崩樂壞的時代,有些禮器損壞或丟失了可以自己製造。換作是周天子仍然可以號令天下的那時候,沒有諸侯敢於私自打造禮器,什麼禮器壞了或丟了需要周天子來補。
春秋兩三百年,好些諸侯缺了禮器又沒有得到周天子遞補,得了一個持國不正的下場,受到其餘諸侯的恥笑,國內的人心也漸漸散了。
輪到周王室東遷,變成了周天子分封的諸侯向周天子敬獻禮器,某種程度上就是打開了一個諸侯可以私下打造禮器的突破口。
簡單的一個對照:原本鑄造貨幣的權力掌握在中樞,其餘的任何人不得私自鑄錢,不但是在保證貨幣的唯一性,也是保持中樞權威的一種體現;到了誰都能鑄幣的時候,無論承不承認都是中央的權威已經喪失,區別在於有沒有發現或懂不懂而已。
姬姓天下就是周天子與諸侯一塊攪和得禮崩樂壞,先有周王室自己為了天子位互相攻打,再出現有諸侯心裏不認同周天子的合法性,宗法不亂套才是怪事呢。
智瑤就沒有升起過將齊國禮器據為己有的念頭,只是齊君杵臼薨逝,有些事情的做法就要變一變了。
「我或可持器左右齊國之政?」智瑤低聲說道。
智躒眯了眯眼睛,無聲地頷首表示同意。
事情就在那裏明擺着,齊君杵臼是突然間薨逝,很多事情肯定沒有來得及交代,齊國有儲君沒有錯,當前雖然不講究什麼傳位的旨意,不過該有的「扶一程」還是要有的,比如囑託眾臣幫助穩定局勢之類。
大概兩個時辰之後,趙鞅帶着護衛過來了。
趙鞅來時看到的是一幫小伙子聚在一塊聊天,場面看上去分明是以智瑤為主,打了勝仗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有些那麼不美麗了。
不過,趙鞅看到趙伯魯,想到這一次趙伯魯去齊國幹的事情,心裏開始盤算怎麼從劫來的齊國禮器進行利益最大化。
臨近傍晚時分,智瑤等人跟着大軍一塊前往「濮陽」城外的晉軍營寨。
估計是帶回齊國禮器的事情真的太大,對於晉人來說不止是心理上的鼓舞,還有可以任意拿捏齊國的得意,戰時狀態下依舊設了酒宴。
大喜事嘛!不貪杯地喝點挺好的。
「今次瑤率軍克『臨淄』奪齊國禮器,乃是我(晉國)近百年來一例耳!」智躒是『元戎』的身份,必定是坐在了主位。
因為智躒不再將智瑤當孩子看,肯定不會再讓智瑤坐在自己的身側上演爺孫親情,反而是遵從禮儀很正經地給智瑤安排了左側第二排靠前的位置。
主位之上坐着智躒。
趙鞅則是坐在了主位右側的附近,等於也是獨一檔。
位於左右兩側第一排座位的人,他們按照軍中職位的順序落座,大多來自智氏或是趙氏,少部分則是中等貴族。
包括智瑤在內的卿位家族小輩,以前他們在這種場合可沒有座位,能夠出現在這種場合併且還有座位,不得不說是很大的進步,並且還能解讀為他們被長輩所正眼相待,接下來能夠參與到家族事務當中去了。
能夠參與家族事務對於小輩就是一種肯定,好多小輩雖然有繼承人的身份,可是他們在家族內部根本沒有什麼實權,甚至壓根沒有掌握什麼的資源,只是外人看到他們平時的待遇覺得很風光罷了。
一幫小輩很激動,尤其是以趙伯魯看上去最為興奮。
之前,趙伯魯被趙鞅叫去私下談話,父子倆談了什麼外人無從得知,僅僅看趙伯魯前後的精神面貌,能猜測出對趙伯魯是一種好事。
「瑤,此斝(jiǎ)酒敬你。」趙伯魯看着明顯比之前更加自信了。
斝是什麼玩意?它是一種三足,一鋬(耳),兩柱,圓口呈喇叭形的款式,很早之前是殷商的禮器,後來是個貴族就能使用。
智瑤一手持斝,另一隻手臂則是做出掩住面孔的姿勢,喝下了看上去渾濁的酒液。
蒸餾技術還沒有被研究出來,酒看上去顯得渾濁就對了。
當下不管什麼酒都有顏色,一般還是一種渾濁液體的模樣,至於酒的種類其實挺多,度數應該是在五度到八度之間。
智瑤喝的是一種黏稠的酒,裏面甚至還能看到小黃米的顆粒。
酒顯示黏稠狀沒有什麼不對,想一想「簞食壺漿以迎王師」這句話,能明白有些酒本身就是那模樣的。
趙伯魯自己拿着長勺添酒,再一次舉起青銅斝,對着智瑤、魏駒和韓庚致意,說道:「再飲此斝。」
談不上到底愛不愛喝的智瑤不會缺了禮儀,四人互相致意各自飲下斝中的酒。
當然了,智瑤還沒有完全發育完成,酒反正是不會多喝的。
四人和樂融融的一幕被眾人看在眼裏,智氏和趙氏的族人或家臣心裏的想法挺多,中等貴族心裏的想法絕對更加複雜。
范氏與中行氏在晉國除名是一定的事情,也就等於晉國只剩下四個卿位家族了。
經過這一次的大亂,講實話沒有中等貴族願意再亂一次,很希望四個卿位家族能夠摒棄掉以往的矛盾,哪怕無法做到精誠團結也不要互相再激烈的針對,要不然別說是恢復屬於晉國的霸業,能維持體面多久誰的心裏都沒譜。
中等貴族不止為了國家未來擔憂,心裏更怕繼續亂下去某天自己會慘死,家族也將失去對祖先的祭祀。
所以了,他們對智躒、趙鞅、魏侈和韓不信沒有太足夠的信任,只能寄望智瑤、趙伯魯、魏駒和韓庚能夠建立起可靠的友誼,未來各自當家之後能夠顧及友情,最好是能夠保持友情進行精誠的合作。
如果智瑤有讀心術,會覺得有那種想法的中等貴族太蠢了。
幾個卿位家族之間和和睦睦,倒霉的絕對是他們這些中等貴族。
畢竟,家族體量越大就越需要利益,幾個大家族不互相侵佔對方的利益,只能對中等貴族下手了嘛!
真正聰明的中等貴族該期盼的是幾個卿位家族爭而不鬥。因為卿位家族之間越是糾扯不清形成制衡,代表中等貴族就能夠越加安全。
大家正在其樂融融,之前離開的博覽道急匆匆走了進來,湊到智躒邊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以至於智躒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因為智瑤這一次幹得太漂亮的關係,比較明顯的是智氏的威望得到提升,眾人看到智躒臉色變得陰沉,不由齊齊看向智躒並停下了交談。
趙鞅問道:「發生何事?」
智躒僵硬着臉龐,說道:「梁大夫受襲身死。」
梁大夫?這個「梁」是封地,儘管現在有很多地名重複,大家還是知道智躒說的是出使莒國的梁嬰父。
智躒一直在觀察趙鞅,很想從臉部表情來發現是不是趙鞅派人刺殺的。
聽到梁嬰父死掉消息的趙鞅非常明顯的一愣,隨後嘴角一勾又很快消失,換成了面無表情。
這一幕被智躒很敏銳地捕捉到,一下子認定就是趙鞅派人將梁嬰父殺死的。
消化完消息的其餘貴族,他們之中的很多人一樣認定是趙鞅派人去殺掉梁嬰父。原因是趙鞅都能將持禮送上門的趙午弄死,幹掉一直在吃裏扒外的梁嬰父似乎很符合趙氏的家族風格。
這個就是名聲臭了的壞處,哪怕某件事情不是某人幹的,大家也認為一定是他幹的。
漸漸地,趙鞅從一些人的臉上看出不對勁,想說什麼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有講點什麼,沉着一張臉就是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軍帳內的氣氛正在變得奇怪,後面乾脆就是在詭異的氣氛中結束了酒宴……
第82章:晉國霸業何時得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