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天傑身為四當家,地位頗高,統領着一部兵馬,軍權不容忽視,他遭到關押的事情自然隱瞞不住。
第二日他缺席軍議,便引起了注意,很快有其他頭領好奇問了起來,
盧龍川含糊其辭,只說項天傑違反軍令,所以暫且關押,卻不提具體罪責,引得眾頭領疑感不解,紛紛追問不休。
沒親何,盧龍川只好獨斷專行一回,拿出大當家的姿態,說自己行事必有道理,又搬出大敵當前的理由來,讓眾人不要分了心思云云。
最終軍議不歡而散,眾頭領只好帶着滿腹疑惑散去。
盧龍川也很難辦,畢竟項天傑乃是山寨元老,人緣頗佳,若是說他通敵,那影響更為不利,導致人心浮動,而且當前還不能確定項天傑是否被栽贓,
可即便不說,兩軍交戰時,無故關押己方大將,同樣也是大忌,仍然會致使人心惶惶。
他只能料酌取捨,心裏對內奸深惡痛絕,只覺怎樣做都中了對手的下懷,遭人成功離問。
為了揪出內奸,盧龍川讓人細細關注各個頭領動向,認為項天傑若是真被栽贓,那真內奸多半會再度傳信通敵,報告此事,於是便有可能露出馬腳。
另一方面,他又讓人細細審問項天傑,要是能問出什麼,那就再好不過了…——只是由於顧念舊情,不好對項天態上刑,所以審問基本沒有進展。
接下來一段時日,盧龍川都在做這件事,可始終無果,導致他越發疑神疑鬼,看誰都像奸細
同時他的主要精力還必須放在應對龍王寨的一波波攻勢上,越發感到心力交瘁,疲憊不堪。
而由於項天傑多日未被放出,再加上內部排查的跡象,天王寨眾頭領也越發人心怪怪,不知盧龍川究竟是何意思。
孫榮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便出言獻策,說可用篩選法,分開召集一批批頭領進行軍議,給出不同的軍事情報,看龍王賽之後的動向,便知是哪一批人走漏的消息。
盧龍川覺得這法子不錯,於是便照做採用。
然而結果不盡人意,龍王寨壓根沒有別的動作,只像往常一樣,一個勁狂攻
盧龍川不得不懷疑,項天傑是不是真的就是那個奸細,被抓了所以無人給敵人傳遞軍情。
抑或是真正的奸細深潛了,正在靜靜旁觀。
屢次無功而返,這讓盧龍川越發焦慮煩躁.
夜晚,牢中。
項天傑坐在牆角,身上只穿一件單衣,披頭散髮,蓬頭垢面,臉上難掩倦容。
他雖被關押,但沒有遭到多少為難,是以並未身披枷鎖
只是連日裏的盤問審訊,讓他心神疲憊,此時望着橫樑怔怔出神,心緒紛雜。
這段時間,項天態已經冷靜下來,心知自己被栽財,代表內部確實有奸細,而且還是個地位不低之人。
他自身也在分析,究竟是誰有可能出賣大夥,想了一遍又一遍,可始終沒有頭緒。
他想不明白的是,為何會有老兄弟通敵,難道真覺得他們天王寨不行了嗎?究竟為何會導致有人離心離德?
暫時沒了外界紛擾,項天傑反倒有機會靜下心來反思這幾年的變化。
當初自己投天王寨,是受綠林義氣所感染,共同聚義想要做一番大事業,一生不碌碌而為。
而如今,卻成了朝廷鷹犬,調轉槍頭對上曾經的綠林同道,替朝廷征戰四方-…——…這真是自己當初想要的嗎?
雖說年紀越大,人越世俗,越回不到從前………"只是即便受了招安,可好處沒見着多少,光為朝廷賣命了。
而盧龍川和年輕時相比,也變了許多。項天傑雖顧念舊情,可也不得不承認,這些年盧龍川的許多言行都不符合他的期望,自己心裏面,早已不像往日那樣敬佩尊索了。
「或許…——出賣大夥的老兄弟,是覺得盧統領已不再值得投效了吧——那陳封乃蓋世豪傑,能吸引人投奔,卻也不奇怪。"
項天傑暗暗嘆了一口氣,五味雜陳。
以往,都是他們天王寨有這樣的魅力,可如今,卻輪到別人吸引天下豪傑了。
他暗自唏噓,有種被後人取代的無親。
就在這時,牢房外忽然響起一陣推搡嘈雜聲,
過了沒多久,幾個人影大步流星間了進來,守牢的士辛無親跟在旁邊,苦言勸
項天態定睛一看,來的卻是幾個相熟的頭領。
「哥哥,我們看你了!"
幾個頭領來到牢房前,大呼小叫起來,
項天傑面露驚容:「你們怎地來了?"
他被嚴密關押,不准任何人探望,這還是第一批闖進來的人。
項天態趕忙起身來到牢門前,看到幾人臉紅脖子粗,鼻子又聞到一股濃濃的酒氣,頓時急了:
「啊喲,幾位兄弟可是喝酒了?這是違反軍令,快快退走,莫要誤事!"
幾位頭領卻不以為意,甚至叫罵起來
「去他奶奶的軍令,難不成受了招安,當了個鳥官,連酒都不讓沾了嗎?"
「沒錯!哥哥平白無故遭了弱押,兄弟們心裏不痛快,不喝酒怎解鬱氣!"
朝廷軍隊行軍打仗一般不准飲酒,免得酒後誤事,但在天王寨中卻屢禁不止。
畢竟各個頭領都是自由自在慣了的老綠林,雖說大多也能分清輕重緩急,可是一點酒都不讓喝,那屬實不得人心,總有人愉偷摸摸飲酒。
項天傑無奈,只好道:「你們擅闖大牢作甚,我在此處無事,你們快快回去吧向盧統領請罪。"
聞言,幾人連連搖頭,道:
"不成!我們今日闖進來,就是要問個清楚,盧統領究竟為何關押哥哥,要是再沒個說法,兄弟們可不依!"
「就是就是!"
項天態心裏又感動,又無奈,只好道:「有人偽造書信,栽贓我通敵,盧統領關我是事出有因。"
幾人一愣,隨即大怒:
"放屁,哥哥乃山寨元老,勞苦功高,怎會通敵反叛?!"
「此事稍加思索,便知有詐,盧統領為何這般不信任哥哥?"
聞言,項天態反而沒話說了,對此同樣有怨
雖說能理解盧龍川做法,可他為山寨鞍前馬後多年,盧龍川仍然會因這種小計冤枉他,他心裏肯定不痛快。
幾個頭領越說越氣,借着酒勁,叫罵道:
「盧統領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前有對狗官奸臣卑躬屈膝,後有中計冤枉山寨元老,如此不濟事,哪裏還有點天王的樣子?我看那陳封說的不錯,他竟是成了貪圖富貴的小人!"
話音剛落,不遠處驟然傳來一聲怒喝。
「放牌!"
只見盧龍川帶着親兵匆匆趕到,臉色鐵青,氣得不輕
在他身後,跟着不少聽到騷動趕來的頭領,一頭霧水。
盧龍川面沉如水,怒視在場幾人,喝道:
「你們不僅貪杯誤事,還擅闖牢子私自探望重犯,當本統領的軍令是兒戲不成!
然而卻有人梗着脖子,回擊道:
「大哥為何冤枉四當家,說他通敵反叛,不怕壞了兄弟義氣?"
聽得此言,不少不解內情的頭領,頓時大吃一驚。
盧龍川滿臉煩躁,不欲分說,再度喝道:
「此事我自有計較,不需你幾人掛心,喝了幾杯馬尿就在此丟人現眼、胡言亂語,衝撞三軍統帥,成何體統?還不快滾回營里受軍法處置!"
項天傑見狀,也勸幾個相熟的頭領:「伱們聽統領的吧,莫要衝動行事,壞了統帥威嚴。"
然而幾人卻沒有低頭,反而與盧龍川對峙起來,
正當盧龍川怒不可遏,就要使喚親兵拿下幾人時,其中一人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喝道:
"盧統領,我這裏有一封書信,也望你解釋一二。"
「什麼書信?"
盧龍川頓時一怔。
這人高舉此信,向在場眾人展示,大聲道:
「此信有官府印記,乃是朝廷密信。大伙兒都知道,這段時日我們一直在向朝廷求援,每次官府都差遣信使回信,說些給錢給糧就是不給增援的屁話安撫我等。
但前兩日,我招待一位朝廷信使,趁他喝醉時巧合看到這封信。這密信原本是朝廷私下呈交給盧統領的,寫着一驚天秘事,於是我悄悄偷了過來!"
此言一出,頓時引起大伙兒的好奇心。
「信上說了什麼?"立馬有別的頭領開口詢問。
聞言,這人拆開信件,大聲讀了起來
這封信是以朝廷名義寫的,大致內容是讚賞盧龍川的統帥指揮,表示只要像約定的一樣,繼續與龍王寨兩敗俱傷,便會遵照約定,等他回京之後,給予許諾的官職封賞。
同時還催促盧龍川不要再猶豫,像之前提到過的,用部分頭領的性命充當誘餌,設一陷阱算計陳封,一勞永逸除掉此害,只要辦成,盧統領自可官升三級。
為表佐證,朝廷還站在盧龍川的角度考慮,說天王寨頭領眾多,良莠不齊,盡數封賞了,有礙朝廷顏面,若不除掉一些不懂禮數不知利害的粗魯之暈,也不利於你的仕途,如果以這些無用之人的性命為朝廷除掉心腹大患,也是死得其所云云
眾多頭領聽完,頓時譁然大作。
要是信上內容為真,豈不是盧龍川要拿兄弟們的性命做自己升官發財的踏腳石?
"荒謬!我從未私下與朝廷通信,這定是賊人偽造之物!"
盧龍川勃然大怒
然而這人指着信件,寸步不讓道:"看仔細,這上面可是朝廷官印,做不了假!
不少頭領趕緊仔細看去,都認出了官印,一時問臉色變幻無常
盧龍川一把奪過信件,仔細看了一遍,惱怒辯解
"這定是那陳封詭計,他在湖陽作威作福,州府也不敢招惹,奪得官印還不簡單?你們莫要被他騙了!"
可還不等眾人回應,這拿出信件的頭領,反唇相譏道;
"項兄弟一樣受人用偽信栽贓,你卻輕易信了,為何現在又這般說?」
「放肆!荒唐!你在此挑撥離問,壞我軍心,莫非才是通敵的奸細?來人,把他們全給我關進大牢,聽候發落!還有將那朝廷信使性捉來,由個清楚!"
盧龍川出離憤怒,將書信撕了個粉碎
兩旁的親兵們面面相覷,只好照辦
這幾個頭領並未反抗,而是喊着老子們自己會走,甩開親兵的胳膊,自顧自走進牢房坐下,兀自怒瞪着盧龍川。
盧龍川回頭看向其他頭領,余怒未消,喝道:「賊人奸計可惡,我與那陳封不共戴天,你們還在這裏杵着作甚,趕快回營!"
眾人紛紛告罪退下,不管心裏怎麼想的,臉色都恢復了正常,只是偶然對視間閃爍的眼神,方能顯示各自的心思。
要是放在以前,他們絕不相信這封「朝廷密信」。
可如今的盧龍川,為了招安,甘願給奏相那樣的當世奸臣做門下走狗………
這人已經變了,再不是那個年輕時打遍綠林無敵手的天王了,變得眾兄弟已有些不認識了。
經由這一夜的變故,眾頭領嘴上不說,實則心裏也有了懷疑
天王賽內部逐漸人心浮動,這樣的變化同樣體現在了戰場之上,心思一多,下手就慢了,對龍王寨的攻勢抵擋得越發吃力。
轉眼,又過去了數天。
這一日,龍王寨又前來攻打,陳封照例身先士卒
御風真人如往常一樣出陣迎戰,雙方鬥了個天昏地暗,再一次以平手告終。上了比爾身的周靖飄然落回天王寨營地,向盧龍川等人領首道"幸不辱命,那陳封已被貧道逼退。"
「多謝真人再一次相助,我等感激涕零,無以言表。"
盧龍川等人趕緊道謝
雖說眾頭領間當下心生嫌隙,但是對御風真人,仍然尊敬有加
內部的變動並未影響他們對真人的態度,心知要不是真人屢次出手,他們早就被陳封砍得哭爹喊娘了。
周妹點點頭,陸即回了自己的營帳,藉口要打學調點,屏退了眾弟子
過了許久,將近黃昏時分,外面戰鼓擂動聲漸漸歇了,雙方暫且休戰,龍王寨又一次退去。
這時,有士卒端着晚飯,照例送到周靖帳中
雖說行軍打仗條件艱苦,但御風真人始終有着特權,受人服侍,一日三餐都有人送上門,飯菜不算精緻,可即便與頭領相比,也算得上非常豐盛了。
周靖停下打坐冥想,提箸正要夾菜,但忽然間動作一頓。
作為藥學大師,他敏銳察覺到有些異常
"嗯?"
周靖眉頭一挑,為了避免弄錯,他乾脆伸手托起其中一盤菜看
輔助的物品分析功能,頓時顯示出了物品的信息
[下毒的鹹菜煮豆腐]
[類型:食物,毒藥][介紹:建議棄之食碗]
"哦喲,竟然有人給我下毒,軍中竟然有真內奸?!"
周靖驚了。
好傢夥,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內鬼,原來吾道不孤!
「給我下毒的這個人,不知是天王寨的人,還是聽命於別的勢力,是出於利益還是私仇——能在給我的飯菜里動手腳,嫌疑人的範圍倒是不大。"
周靖眼神閃爍。
有一說一,這個奸細倒是會抓主要矛盾,若是能把自己弄死,那無人抵擋陳封,天王寨就定然大敗虧輸。
這時,他忽然靈機一動。
自己已經打出了名號,待在這裏繼續久戰,已沒有別的好處,眼下有送上門的機會,不如來一手將計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