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寧天府。
在一處繁華的鬧市中,有一間喚作「萬江樓」的酒樓,此刻酒樓大堂內坐滿了食客,門外還圍了不少伸長脖子的百姓,都在津津有味聽大堂里一個說書先生講故事。
「……話說那陳封,丈八身材,獅發獸面,虎背熊腰,拳掌大如頭,胳膊粗似腿,是金剛力士,號催命閻羅。那閻羅持一杆八百斤重神槍,據傳此槍乃一蛟龍所化,本在山中修行,有五百年道行,卻遭這閻羅降服,此槍有一名號,喚作蛟龍鬧海破軍槍,掄轉開猶如龍戰於野,當者人馬俱碎!」
說書先生搖頭晃腦,抑揚頓挫,聽者無不興致高昂。
啪的一聲,說書先生拍了下驚堂木,繼續道:
「且說這閻羅陳封,在廬河一帶興風作浪,一杆神槍壓服兩座山寨,一顆豪膽嚇退上萬雄兵,更是發下誓言,要殺盡天下貪官惡霸,替天行道!每過一地,便探訪當地百姓,若有惡霸橫行鄉里,那閻羅便在勾魂簿上添名姓,以殺止惡、分財於民,視沿途官差如瓦雕泥塑,至今橫行無忌!
不過,這閻羅也不是濫殺之人,若是一地知縣乃清明官吏,他也秋毫無犯。」
有食客聽着,忍不住開口,感慨道:「這陳封倒是個行俠仗義之輩,當真是好漢。」
旁邊,有錦衣華服之人冷哼,厭惡道:
「俠之大者該為國為民,動輒殺人,這算個什麼俠?殺人魔罷了!貪官惡霸,自有王法處置,又豈是他一人能定論的,他這個閻羅莫非還想當個判官?」
周圍幾個食客有些不服,但見這華服之人身邊有家丁護衛,非富即貴,只好訕訕移開目光,熄了反駁的心思。
說書先生看了華服人一眼,咳嗽一聲,改口繼續說下去:
「這閻羅一路為非作歹,沿路縣城的豪紳富商紛紛卷了細軟出城避難,躲過這災星,倒是奇景。據傳這閻羅如今已離開廬河,來了江春地界,仍然作風張揚,遭官兵追擊數次,可惜被他盡數逃脫了……」
酒樓門外的人群中,有兩個頭戴草笠的青年,穿着勁裝,長相酷肖。
兩人是一對兄弟,在綠林中有些薄名,哥哥「拿雲雕」張雷,弟弟「沖天隼」張振,曾拜名師學藝,身手甚是不俗,只是踏入江湖不久,名聲還不大。
兄弟二人途經寧天府,發覺酒樓有人說書,便駐足聞聽。
「這陳封端的是當世豪傑,教人心折。」
弟弟張振忍不住開口,語氣敬佩。
張雷點頭贊同:「此人着實不凡,這一路上,不知多少次聽到他的事跡了。」
張振看向哥哥,壓低聲音道:「咱們要尋一山頭落草,可這江春一帶沒什麼大寨,不成氣候,本想去廬河,但這陳封單槍平二山,更是厲害,索性去投此人。」
「唔,我看此事可行,雖說此人行徑張揚,但武藝着實驚人,日後或能成大事。你我兄弟發過誓,一生絕不碌碌,浪費一身本領,要投奔就投奔這種豪傑。」
張雷點了點頭。
同一時間,在人群另一邊,一個中年文士也在聽着說書先生的故事,手掌輕撫着頜下長須。
此人年紀不小,兩鬢已然生白,看上去俊秀儒雅,頭戴藍白相間的書生冠,身披天藍色文士袍,腰間懸着一柄寶劍,劍穗如銀絲,劍格上鑲了顆翡翠。
在這人身後,還跟着兩個勁裝男子,也都腰懸長劍。
「掌門,這陳封的事跡是真是假?世上真有這般武藝?」
其中一個勁裝男子好奇開口。
中年文士撇了撇嘴,撫須道:「市井傳聞多有誇大,不過空穴來風,這陳封武藝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那和掌門相比如何?」
「沒有動過手,我怎地知道?」
中年文士語氣不甚在意。
他是吳山派當代掌門沈三秋,號稱「江春第一劍」,身邊跟着的兩人是他的弟子。
此行下山來到寧天府,他有三件事要辦,一是來見分舵舵主葉衡,談談分舵發展,順便和葉家維繫一下交情。
二是江春的不少江湖門派,都受到權貴相邀,齊聚寧天府,似乎是江春權貴要請他們出手辦一件事,目前尚不知是什麼情況。
第三便是來登門拜訪那享譽江春、神秘無比的御風真人。沈三秋雖是個江湖高手,但對待這類神通之人,一樣心懷敬畏,想要結識一番。
沈三秋又聽了一陣說書,搖頭評價道:「這陳封恃武而驕,行徑張揚,很快便有禍上門,大難臨頭還不自知。」
說完,他帶着弟子離開。
就在這時,有兩個道士打扮的出家人經過萬江樓,也駐足聽了一陣。
兩名道人年紀相仿,都是中年,不過一人面目好似稚童,皮膚白嫩,另一人則皺紋橫生,好似個老農。
面嫩道人手上搭着拂塵,滄桑道人背上掛着長劍,除此之外,兩人着裝一模一樣,都是頭戴紫金蓮花冠,身穿黃黑太乙袍,腳踏皂白登雲履,一派仙風道骨。
「師兄,這陳封究竟是何來歷,哪來這一身非人的武藝?」
滄桑道人皺眉開口。
面嫩道人聞言,甩了甩拂塵,空出的一隻手掐指卜算。
過了一陣,他忽然發出驚咦:
「奇了,此人無果無因,不知緣起,不知命終,和那御風真人竟是一樣的命數。」
滄桑道人吃了一驚:「竟有此事?師兄,你的天元大算是不是又弄錯了?」
面嫩道人頓時不滿:「瞎說,近些年來我算得越來越准,十次裏面總能中三四次。」
「……這也叫准嗎?」
「有本事你來算,不然閉嘴。」
面嫩道人不高興。
滄桑道人訕訕:「我又不會天元大算,你修術,我練武,你尋道,我護道,不是師父早就定好的嗎,師兄何必擠兌我。」
「明明是你沒有練術法的資質,當初你怎麼撒潑打滾求師父的,我還記得清清楚楚,你還吃了一頓板子打屁股。」
「咳……也不知那清靈派的魏老道有沒有誆人,這御風真人是否真的具有道法自然之境……」
滄桑道人表情尷尬,僵硬移開話題。
面嫩道人哼哼一笑,也不揭穿對方,順着說下去:
「我們此行不就是為了探他的底?我清涼山祖師典籍記載,身懷這等無果無因的命格之人,多有奇異之能,疑似上仙臨凡,在一百多年前曾驚鴻一現,沒成想如今又現世了。如果記載為真,那這御風真人說不定真是那什麼雷部天君,而那陳封恐怕也是哪路神仙下凡。」
說着說着,面嫩道人收斂了笑容,聲音放低,嘆道:
「紫薇帝星黯淡,又有這種怪異命格之人降世,這世道是越來越混沌了,亂世之兆啊……」
……
寧天,趙府。
知府趙興安正在迎接一位登門的使者。
「見過趙大人。」
這使者拱手開口,牽扯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態度頗有些倨傲。
「金大人,快快請進。」
趙興安微笑,態度既熱絡,又不顯得太巴結,邀請使者進門。
這姓金的使者,乃是左相呂文宗的人,代表左相前來商討事情。
近些年,呂文宗一直負責打理皇上秋巡之事,深受皇上喜愛,在朝中頗有權勢,乃是呂黨之魁。
朝中有秦黨、呂黨、朱黨等等,多數時候斗得不可開交。
趙興安雖不是呂黨之人,不過皇帝秋巡一事,他當寧天知府多年,已是經驗豐富,在這方面不會自找麻煩。
兩人到了後廳落座,有僕人送上茶水,邊喝邊聊。
金使者抿了一口茶,隨意贊了句,便直入主題道:
「聖上秋巡,前些日子已然出發,這沿路州府都已打點好了。呂相此前遣人通知過趙大人,趙大人也不是第一次接待聖上,想必不用我多說。」
「這個自然。」趙興安微笑點頭,問道:「呂相派金大人登門,可是有什麼新要求?」
金使者點點頭,緩緩道:「聖上聽聞寧天府有個御風真人,甚是感興趣,有可能要召見此人,所以左相便派我來做些準備,看看這御風真人是不是有真才實學,免得一個招搖撞騙之輩蠱惑聖聽。」
趙興安聞言,頓時一笑:「呵呵,左相多慮了,那御風真人是真正的得道高人,能呼風喚雨,這是本官親眼所見。」
金使者卻不買賬,淡淡道:「非是在下不信趙大人,只是呂相要我親眼觀之,否則作不得數。」
趙興安眨了眨眼:「那不知金大人打算怎麼做?」
金使者用茶蓋颳了刮杯沿,慢條斯理道:
「這樣,你讓那御風真人來見我,當着我的面使出所謂『仙法』,供我審視。若是個破綻百出的,便讓人將他拿下,押進大牢,看看是治個妖言惑眾之罪,還是治個欺君之罪。
若是能以假亂真,我便試試他的性子,如果是個恃才傲物的,便驅逐他離開寧天府,免得聖上興起召見他時,他衝撞了聖上。如果此人是個聽話乖巧的,呂相要我教他一些討聖上歡心的言辭,免得此人口不擇言,冒犯了聖上。」
趙興安聞言,面上露出一抹古怪之色。
他聽得出來,這人壓根不相信御風真人的手段,只是將其當作哄皇上高興的事物了,態度居高臨下,要將一切掌控在手裏,不允許出現任何計劃外的變數。
趙興安心裏倒不奇怪對方的態度,這使者並非江春之人,而是北方來的,並未親眼見過真人的手段。
金使者發覺趙興安的猶豫,便皺眉問道:「趙大人,這乃是呂相的吩咐,莫非你有什麼難處?」
趙興安咳嗽一聲:
「我並無意見,只是依本官之見,還是金大人親自登門拜訪比較好。」
「這是何意?你堂堂寧天知府,難道還指使不動一介草民?」
金使者只覺不解。
嘿,你猜對了,我還真喊不動人家……
趙興安當然不好意思直接承認,而且也不想去得罪御風真人,於是笑呵呵道:
「若是喊此人登門,說清緣由,此人定會做好準備應對金大人的盤問,如此一來難辨真假。所以本官覺得,還不如金大人突然上門造訪,讓他毫無準備,便可一窺真面目……」
金使者皺眉,覺得趙興安這是在搪塞。
不過他想了想,也沒有拒絕,點頭道:「也罷,那我便上門一趟……哼,倒是給他好大面子。」
趙興安笑而不語。
……
葉家宅邸內。
煉丹房內,比爾盤坐於地,閉目冥思,靜待丹爐焚煮藥材。
濃郁的藥味瀰漫。
屋內別無他人,頗為安靜,只有柴火噼啪聲。
忽然間,比爾身軀一抖,緩緩睜開眼,目光從木然變得靈動。
「呼,回來了……」
周靖呼出一口氣,意識已然重歸這具軀體。
本次穿梭,他切到了比爾這邊。
因為到了秋天,據說皇帝要來寧天府秋巡,所以他換到了比爾身上,免得錯過了狗皇帝。
至於陳封那邊,已經到了江春,坐船去吳山派其實挺快的。不過周靖暫時讓他別急着造訪,放置方案是讓陳封在江春繞路,先四處討惡揚名。
他打算等下次投放過去,再親自登門吳山派,撈點武功心法。
「如今比爾在寧天府待了數月,聲望越傳越廣,常常有其他州府的人特意來寧天拜訪,同時和寧天府權貴的關係,也打得較為牢靠了……」
周靖捏了捏太陽穴,分析着比爾放置期間的經歷。
葉家受他影響,結交了更多達官顯貴,現在幾乎都快把他供起來了。
葉太公特意從宅子裏劃出了好幾個院子,獨留給周靖一人居住,不許家中小輩打擾。
而比爾的魔法資質提升後,這段時間修行,巫術能力也進步了不少,狂風之靈的技能樹,已經點滿第四層,開始在點第五層了。
呼風喚雨的能力,比上次穿梭時厲害多了。
「不知道皇帝出發了沒有,多久能到寧天府……」
周靖暗自沉吟。
沒多久,他煉完了這爐丹藥,暫時停下製藥,走出丹房。
來到院子門口時,周靖發現有管家在這裏等候。
管家看到周靖出來,趕忙迎上去,恭敬道:
「真人,有人登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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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不是哪裏有些不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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