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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羊皮裘去時開山

作者:烽火戲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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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氣急了就動手痛打子女的爹娘,卻絕沒有記恨子女過錯的爹娘,對老夫子趙定秀來說,蘇酥就是他的親生兒子,只是差了那份血緣而已,若是那個姓徐的年輕人不踏入這條巷弄,也許這輩子也就老死在這座城鎮,墓碑上刻下趙定秀之墓五字,再連同墳塋一起被風雨打散,無人會記得春秋時西蜀趙書聖的一字千金,他會擔心蘇酥這孩子沒能娶上溫婉的媳婦,會擔心這個孩子被市井潑皮欺負,也會擔心他沒了自己的罵聲,會走歪,會不成材,會過得落魄。但現在不一樣了,李義山完成了當年的約定,他要帶着隱姓埋名的蘇酥去南方,去南詔十八部運籌帷幄,就如當年李義山在山崖所說:西蜀不在,還有後蜀!

    今天老夫子給那些孩子在私塾授業的家庭親自登門致歉,再將那些盆蘭花分送出去,便是當年那個拿刀劃傷他手臂的屠子,聽說這位教書老先生要走,二話不說剁下一整條新鮮豬腿,強塞了過來,後來生怕身材瘦小的教書匠扛不動,讓家裏那個健碩小子背着送到了小院門口,以後多半要子承父業當屠子的少年憨笑說了幾句先生以後記得回來。老夫子笑了笑,叮囑着說識了字,幫你爹記賬可別馬虎,做人做事功夫都在細處。憨厚少年撓撓頭,不知如何作答。老夫子揮了揮手,吃力托着豬腿往院子裏搬,在前院想事情的徐鳳年見狀趕忙扛在肩上,幫着放到灶房裏去。

    蘇酥臨近黃昏,燉了一大鍋,香氣瀰漫整間院子,有他和齊叔兩尊饕餮鎮場子,不怕吃不完。徐鳳年在城裏買了幾套合身衣衫,再購置了一隻小書箱,恰好可以裝入春雷,至於那柄劍氣蟄伏的春秋,準備背在身後,不再佩刀,也算一種聊勝於無的身份掩飾,如此一來,真有幾分負笈掛劍遊學的士子模樣了。徐鳳年不肯浪費那六百斤黃金,就讓女魔頭薛宋官護送三人前往南詔,雖說有齊姓鑄劍師保駕護航,出不了大紕漏,但扈從這種事情,總歸是多多益善,連同少年死士也一併吩咐順路去北涼,起先戊死活不答應,要陪着世子殿下一起由橘子州入錦西州,徐鳳年只得拿出北涼世子的架子,才讓少年心不服口服地聽命南行。

    一大桌人一起吃着香噴噴燉肉,連目盲琴師都被挽留下,死士戊也讓徐鳳年喊來蹭飯,是院子難得的熱鬧場景。

    酒足飯飽,少年戊回去收拾家當,蘇酥帶上薛宋官去城內轉悠,老夫子又掏出半吊錢偷塞過去,頗像是自家不爭氣兒子好不容易拐騙了個姑娘,做長輩的怎麼都得充充門面。院中只剩下老夫子鐵匠徐鳳年三人,說話也就沒了顧忌。徐鳳年按照李義山所說,給了趙定秀幾個南詔人名。老夫子心情不錯,默記下這幾個分量極重的人物以及聯繫方式,最後直截了當問道:「徐家這是要造反?」

    徐鳳年沒來由想起青城山和青羊宮,不知是否已經放入六千甲士,嘆了口氣,搖頭道:「自保的手段而已。」

    老夫子感慨道:「春秋謀士多如過江之鯽,但成名成事的也就一雙手左右。你們徐家麾下的趙長陵死得早,可惜了一身王佐之才。好在李義山尚在,否則狡兔死走狗烹,你們徐家未必能有今日的景象。先前我只認為李義山雖然計謀略勝趙長陵半籌,卻輸在視野氣魄上,比起英年早逝的趙長陵,和如今仍然幫燕敕王出謀劃策和經略藩地的納蘭右慈,只算術強而道弱,可這二十年通過傳入橘子州零散瑣碎的消息,慢慢看下來,原來當年李義山仍是藏拙了,或者是被趙長陵鋒芒遮掩,施展不開,等到徐家入主北涼以後,除了親赴戰場一項,李義山不論地理、洞察、機變和外交,還是文采修養,都是一流國士。簡單評價其為毒士,實在是委屈了李義山啊。」

    徐鳳年懶洋洋靠着房門戶樞,笑道:「我師父是當之無愧的全才,徐驍也說過趙長陵當年就一直心懷愧疚,說有他趙長陵在世,李義山就無法盡全力而為。我師父是真的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不論帶兵治政,都是信手拈來。這二十幾年下來,連我都不知道師父到底佈局了多少手秒棋,恐怕在師父眼中,王朝里也就只有張巨鹿是他旗鼓相當的對弈敵手了。」

    老夫子一臉遺憾道:「可惜這趟南下無法跟李義山見上一面,有太多話想跟他嘮叨了,不吐不快啊。對了,世子殿下,你師父身體如何?」

    徐鳳年輕聲道:「不太好。」

    老夫子皺了皺眉頭,徐鳳年眯眼望着天色,十分篤定地爽朗笑道:「放心,他怎麼會死!」

    第二日清晨時分出城,在城外乾涸護城河附近聚頭,然後分道揚鑣。

    蘇酥原本想厚着臉皮跟老夫子說租輛馬車,好擺闊不是?不過今早醒來就見老夫子繃着張臉,就沒這份膽識了。好在聽說薛姑娘要跟他一起往陌生的南方而去,對於有無馬車也就無所謂了,回頭望了一眼那名站在河邊揮手的瀟灑公子哥,蘇酥輕輕扯了扯女子衣袖,小聲問道:「你跟姓徐的其實不熟?」

    目盲女子柔聲道:「不熟。」

    蘇酥笑問道:「那你不會喜歡他吧?」

    她嘴角翹起,搖了搖頭。

    蘇酥高興慶幸之餘,又有些傷春悲秋,那小子連老夫子都瞧得順眼,以後十有八九出息得不行,而自己這般活得稀里糊塗,只是一個渾渾噩噩過日子的無賴混子,那麼她就更喜歡不起來了吧?

    少年戊沒有着急跟上大隊伍,他的大弓和箭囊都已經藏好,交由身材魁梧的鐵匠背負,少年只是站在主子身邊,欲言又止。

    徐鳳年笑道:「你跟着我沒用,說不定還要拖後腿,死了也是白死。」

    少年死士一臉惆悵。

    誰說少年不知愁滋味。

    徐鳳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說道:「去吧,到了北涼王府,跟徐驍和我師父李義山說一句,我很好。這也算你立功了。」

    少年愁得快,不愁得也快,笑臉燦爛道:「好咧。」

    徐鳳年想了想,掏出一袋子碎銀,丟給少年,「別讓人覺得我們小氣了。」

    少年接過一袋子銀錢,突然低頭悶聲道:「世子殿下,要不我還是跟你一起去錦西州好了,我其實不那麼怕死。」

    徐鳳年撥轉他身體,一腳踩在屁股上,笑罵道:「滾!」

    師父是戌他是戊的少年踉蹌了一下,轉身怔怔望着遠去的背影,狠狠揉了揉眼睛,這才匆匆跑向老夫子一行人。

    蘇酥驚訝問道:「呦呵,你小子竟然哭啦?」

    知道這人綽號的少年恨恨撇頭道:「死酥餅,要你管?!」

    蘇酥嘻嘻笑道:「那傢伙是你親哥不成?」

    少年惱火道:「是你大爺!」

    蘇酥愣了一下,捧腹大笑。

    惱羞成怒的少年學世子殿下依樣畫瓢踹了蘇酥屁股一腳,氣勢十足道:「滾!」

    連老夫子都樂得落井下石,撫須笑道:「小戊,教訓得好。」

    蘇酥拍了拍生疼的屁股,呲牙咧嘴,倒也不生氣。

    轉頭望了一眼,蘇酥雖然自認不聰明,但也不笨,他大概知道那姓徐的往北獨行,不讓小戊隨從,是好心,換成是他,估計就做不到,別的不說,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連說話的人都沒有,多可憐。

    不知自己成為別人風景的徐鳳年向北行去,拍了拍身後背負的春秋,笑了笑,「本來是想送給溫華那小子的,總是用木劍也不像話,不過得等他出息了再說,否則背着一兩天還沒威風夠了就給人搶去,也太丟人現眼。要是他鑽牛角尖不肯要,那就送給鄧太阿,權且當做還了贈劍之恩。遇不上的話,也沒事,回了北涼,送給白狐兒臉。他若是不要,這位叫春秋的兄弟,那你就只能跟我混了。」

    徐鳳年沉默下來,自言自語道:「其實說來說去,最想送給羊皮裘老頭兒。」

    ————

    江南紅鹿洞,綠水青山之間有稻田。

    一名羊皮裘老頭插秧過後,光着腳坐在田垛上休憩,身邊有一架木製水車。

    跟隨父輩一起入山隱居的佩劍少年蹲在老頭兒身邊,問道:「喂,李老頭兒,你到底是做啥的?我問叔伯們他們都不說,姜姐姐只說你是練劍的,那你行走過江湖嗎,給說說看唄?」

    羊皮裘老頭彎腰從水車那邊勺水潑在腳上,洗去田間帶起的泥濘,沒好氣道:「去去去,別打攪老夫看風景的雅致。」

    少年耍賴道:「說說看嘛。」

    羊皮裘老頭自嘲道:「江湖裏哪來那麼多大俠,都是小魚小蝦米,說起來也沒個意思。」

    少年撇嘴道:「犟老頭,你知道我爹是誰嗎?他就是響噹噹的大俠!」

    老頭兒白眼道:「別說你爹,我連你爺爺都打過。」

    少年漲紅了臉,怒氣沖沖道:「你瞎說,我爹是西楚名列前茅的大劍客,我爺爺就更是劍術超群了,是咱們西楚碩果僅存的劍道大宗師!」

    老頭兒扣着腳趾,呵呵笑道:「還大宗師,你去把你爺爺喊來,看他臉紅不臉紅?呂家小娃兒,你看你爹每天擦拭那柄破劍就跟撫摸小娘們肌膚一般用心,可他哪次見老夫請教劍道,不是都不敢佩劍的?」

    少年雖然出身春秋高門貴胄,難免在細枝末節上沾了些娘胎裏帶來的驕橫,不過也不算盛氣凌人,接人待物都恪守禮儀,不過這座山里結茅而居的不是名將就是文豪,他就樂意來跟眼前這個最沒風度的邋遢老頭嘮叨,聽了羊皮裘老頭兒的言語,細細思量,似乎還真是這麼一回事,將信將疑說道:「這麼說來,你也是大劍客了?」

    老頭望向濃綠綢帶一般的潺潺小溪,反問道:「怎麼才算大?」

    少年哼哼道:「聽說你姓李,那就是李淳罡那樣的劍客,才算了不起!不過你倆雖然都是斷了一條胳膊,不過差了十萬八千里!我以前聽奶奶說起,李淳罡可是天下最英俊風流的男子,連她都思慕得緊呢,你再看看你!」

    老頭兒隨意拿手在裘皮上擦了擦,掏耳朵笑道:「小娃兒說夠了就一邊玩褲襠里小鳥去,老夫沒心情聽你捧臭腳。」

    少年天生聰慧,知道曲線救國的道理,嘿嘿改口笑道:「老前輩,既然連我爹都要跟你請教劍術學問,你見我根骨咋樣?要不你把那啥成名絕學都教我一教?算我吃虧,做你的記名弟子好了!」


    羊皮裘老頭被逗樂,「那你還真是吃天大的虧了?想學劍?根骨在其次,心性在先,懂嗎?你這娃兒所在家族出了一大窩的名臣將相,那麼你會不會下田插秧?」

    少年一拍劍鞘,氣呼呼道:「我怎麼能去做莊稼活,學那兵法和練劍都來不及了!」

    老頭笑道:「這就對了,所以你學不來老夫的劍。」

    少年賭氣道:「可見你的劍術也不高明。」

    與李淳罡同姓的老頭兒一笑置之,起身道:「呂家小娃兒,去跟你那些爺爺叔伯們說一聲,我要下山了。不回來了。對了,再給你姜姐姐帶一句話,殺人救人,一線之隔,也是天人之隔。」

    少年雖然經常跟這老傢伙頂嘴,可事實上還是打心眼喜歡這個沒架子的邋遢老人,一聽他要下山,以後自己不是要乏味死了?趕緊問道:「李老頭,下山做什麼啊,一大把年紀了,總不會還要闖蕩江湖吧?江湖啊,都是我這些年輕人的了,你湊啥熱鬧,在這兒養老不好嗎?別去了,最多我以後不罵你糟老頭,行不?」

    這老頭兒說走就走了。

    有些無奈的少年只好轉身跑去山腰,先跟爺爺說了一聲,曾是西楚名將的老人神情震驚,丟下書籍就要衝出茅屋追人,但隨即泄氣坐下,失魂落魄。

    少年好奇問道:「爺爺,怎麼了?」

    老人摸了摸孩子腦袋,一起走出茅屋,望向山下,輕聲道:「如今可以說了,你這位李爺爺,不僅和劍神李淳罡同姓,其實同名,因為本就是一個人啊!爺爺年輕時候被李前輩打過,說來不怕笑話,能娶你奶奶,還是歸功於這頓打吶。前些天牽驢上山的那個小書童,跟你差不多歲數,被你說成一口西楚歪腔的同齡人,如果爺爺沒有料錯,是鄧太阿的劍童。」

    少年如遭雷擊。

    那架水車依舊汲水灌溉不停,而人已走遠。

    ————

    一名白髮白須的魁梧老人出城。

    出城誰不會?進城總歸要出城的不是?

    但他這次出城,一路行來,身後一百里外已經吊着足足八千鐵騎了!經過廣陵道的時候跟上了三千甲,再往南到了燕敕王轄地,又跟上了三千騎,中間又有八百里加急的京城密旨,再添了兩千鐵騎。

    不管他想要做什麼,這八千鐵騎都只是遠遠望着,不去插手。

    整整八千騎,就像一個欲語還休的羞澀小娘子,只敢遠望着心中崇拜的漢子,就是不敢靠近。

    一身粗麻袍子的老人腳踩一雙麻鞋,牽着一個七八歲的綠衣小閨女,健步如飛,急速過奔馬,可怕之處在於小女孩身體孱弱,被白髮如雪的老人牽引,就一樣可以如同草上飛。

    一老一小,讓人驚駭側目。

    被舊南唐境內帶來的小孩子歪着頭問道:「老爺爺,我們這是去哪裏啊?」

    老人大概不苟言笑了一甲子,在這孩子身邊卻破天荒多了些言語,說道:「去見一個故人。既是前輩,也是知己。」

    小孩子嗯了一聲,也聽不太懂,就裝懂點頭說道:「故人啊。」

    老人笑了笑,「故人就是老朋友的意思。不過去得晚了,就是已故之人,見與不見都沒有意思了。」

    綠綢衣小孩子乖巧道:「老爺爺,那我們快些!」

    老人突然停下腳步,見小女孩眨着眼眸一臉迷惑,笑道:「綠魚兒,稍等,再有三百里就要見到那名故人了,我要趕些蒼蠅。」

    老人一瞬即逝,一瞬即回。

    然後拉起暱稱綠魚兒的小丫頭繼續前行。

    八千騎中當頭三百先鋒騎人仰馬翻,再不敢越過半步雷池。

    他們如何不驚懼?

    這老人可是那雄踞武帝城的天下第一人王仙芝啊!

    ————

    羊皮裘老頭兒來到一座頹敗黃泥屋子前,屋前有一方早已無水的水塘。

    年輕時下山行走江湖,曾在集市購得一條青魚一條紅鯉,放生養在房前小塘。當初極為自負,以為在江湖逗留不過半年,就要於世無敵,也就會無趣而回。刺傷你以後,去過斬魔台,帶你骨灰返鄉,才見房屋殘破。

    池水乾枯,荷葉皆枯,塘中兩尾青紅亦不知所蹤。

    李淳罡沿着雜草叢生的山路登山,山頂是他練劍處,山巔峰巒好似被劍仙當中劈去填海,山坪上酒就突兀樹起了一道光滑峭壁。

    這一面峭壁,被年輕時意氣風發的李淳罡劍氣所及,溝壑縱橫,斑駁不堪。

    李淳罡來到山坪,蹲在一座荒蕪墳墓前,拔去雜草,墓碑無字,只留下一柄年輕時候的無名劍,與她相伴。

    這個羊皮裘老頭兒望向山壁,笑道:「我李淳罡豈能腐朽老死,豈能有提不起劍的那一天?又怎願舍你而飛升?天底下還有比做神仙更無趣的事情嗎?」

    老人回首看了眼孤小墳塋,柔聲道:「世間劍士獨我李淳罡一人,世間名劍獨我木馬牛一柄,這是李淳罡三十歲前的劍道。」

    「再以後,如你所願,如齊玄幀老傢伙所想,山不來就我,我不去就山。有山在前攔去路,我就為後來人開山。這便是李淳罡的劍道了!」

    「綠袍兒,看這一劍如何?」

    李淳罡拔起那柄半百年不曾出鞘的古劍,輕輕一劍,劈開了整座峭壁。

    李淳罡抬頭,朗聲道:「鄧太阿,借你一劍,可敢接下?!」

    有聲音從九天雲霄如雷傳來,「鄧太阿有何不敢?謝李淳罡為吾輩劍道開山!」

    輕輕一拋。

    這一劍開天而去。

    羊皮裘老頭兒拋劍以後,不去看仙人一劍開山峰的壯闊場景,只是坐在墳前。

    一輩子都不曾與女子說過半句情話的老人細語呢喃,只是說與她聽。

    天色漸暗,羊皮裘老頭兒視線模糊,如垂暮老人犯困,打起了瞌睡。

    有些吃力地睜開眼睛,望見一襲綠袍小跑而來。

    他輕聲道:「綠袍兒。」

    綠衣怯生生站在他身前,輕聲道:「我叫綠魚兒。」

    獨臂老人已是人之將死,合起眼皮,仍是顫抖着舉起手,「綠袍兒?」

    這一襲小綠衣不知為何,靈犀所致,伸出小手,握住老人,點頭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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