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無前,踏足虛空。
哪怕在域外戰死,也不願在人間枯寂。
這便是此時此刻的曹滿。
這便是武道蓋壓人間一百年的大朝師!
人間死寂。
無數人的目光眺望而來,皆是心潮澎湃,被曹滿的意志所感染,可以說,曹滿的意志,實際上就代表了未來人族武道的意志。
寧願戰死,也不願枯寂!
方舟嘆了口氣,心神安靜的呆在曹天罡的身軀之中,觀望着這一切。
而曹天罡早已經悲傷的難以言語,他倚靠的城牆,低聲哭泣着。
他看着那粉身碎骨,早已經不成人形,只剩下一團血色光芒的身影,心中悲戚。
「老師……」
曹天罡攥着拳頭,咬着牙。
曹滿對曹天罡而言,亦師亦父。
畢竟,曹天罡曾經是個被拋棄的孤兒,無父無母,在大雪中流浪乞討。
在快要被凍死和餓死的時候,認識了曹滿。
曹滿收他為徒,為唯一的徒弟,教導他武道,給了他溫暖的房子,美味的食物。
曹天罡早已經從心底里,將曹滿認為父親。
那仿佛一座大山,撐起他的天地,讓他不用感受到風雨的倚靠。
而如今,這座大山,這個港灣和倚靠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即將戰死於域外。
曹天罡豈能不悲戚。
不過,曹天罡很快壓制下去了心頭的悲戚。
他的眼眸中閃爍過許許多多的畫面。
……
……
大雪紛飛的京城,素雪厚重,給人間蓋上了一層白色的棉襖。
京城紛鬧的主街道上。
曹滿背負着手一身紫袍,緩緩而行。
而尚且年幼的曹天罡,落後一步,跟隨在曹滿的身後,安靜的踱步着。
街道上,行人行色匆匆,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有幾位異族商客,穿着貂皮華服,行走在風雪天氣中。
百姓們滿是畏懼的看着,一些商販,更是瑟瑟發抖,絲毫不敢與異族商客們爭論分毫。
突然。
商販突然跪地求饒,原來是他跟異族商客借了錢,欲要借錢過了這個冬天,可是哪想,異族商客提前來要錢,而異族商客看中的商販的女兒,要帶走他的女兒,欲要作為抵債之用。
那商販豈會願意,被魔族帶走的女人,哪裏還會有什麼好下場。
可是,商販的求饒根本無用,長街之上,求饒聲,哭泣聲,風雪聲縈繞不絕。
而周圍的人族,依舊形色匆匆,甚至不願意也不敢站出來出頭。
曹滿止住步伐,看着這一幕怔怔的發呆。
曹天罡站在其後,看着發呆的曹滿,忽然發現,曹滿仿佛在一瞬間,蒼老了許多,宛若真的變成了一位百歲老人一般。
曹天罡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曹滿所說的話語。
曹滿背負着手,看着曹天罡,似是回憶,似是懷緬般說道:
「五歲那年,雙親死去,家破人亡,異族已經攻破人族域界,到處都是戰亂,各地都是荒災,人死無數。」
「逃難的我,被人販子抓走賣錢,賣給了異族商隊,被當做豬狗一般拴着枷鎖在荒野上行走,我看到了太多了死亡,人的目光都是麻木的,人族仿佛變得天生敬畏異族,沒有了任何的自信。」
「我不服。」
曹滿緩緩說道。
他的聲音,伴着風雪,帶着不甘,縈繞在曹天罡的耳畔。
曹天罡微微怔住,他那時候並不知道名滿天下,武道鎮壓人間一甲子的大朝師,竟是有着這般非比尋常的悽慘過去。
曹滿繼續在說着:「你知道我是怎麼逃出來的嗎?」
「我在一個黑夜的晚上,趁着看守我們,驅趕我們的異族二境修士酩酊大醉的時候,我用毒藥和簡陋磨好的匕首,捅進了他的心窩,我連捅了十幾下,我殺死了他。」
「我呼喊着讓其他人跟我一起逃,可是,回首之時,有的只是每一個被拴住的人族眼中的麻木,他們木然的看着我,不管是小孩,亦或者是成年男子……」
「他們被馴的宛若家禽般溫順,那一刻,我的心遭受到了觸動。」
「若是長久以往,或許,未來的人族……真的會淪為被馴養的家禽,那一夜,我想了很多,我發誓有朝一日,我一定會讓人族不必看異族的臉色,能夠尋回生而為人的自信,能夠不再低聲下氣……」
「我想了很多,可是,那一夜,我得活下去。」
「我逃了,異族商客很快就發現了我逃跑,派遣修士來抓我,他們速度非常快,風雪根本無法阻攔他們的步伐。」
「我挖了個雪坑,把自己埋了下去,埋盡了大雪中,躲過了追殺。」
「我凍的快死了的時候,我終於尋到了一座城,我像是個乞兒一般的乞討,可是人心冷漠,我找不到食物,就在我快要餓死的時候,我遇到了尚未繼承皇位的先帝。」
曹滿訴說的話語,並不急促,他一點一點的訴說,波瀾不驚。
但是,這是曹滿第一次和曹天罡敞露心扉。
曹天罡也才第一次知道,原來曹滿和他一樣,都有當乞兒的經歷,曹天罡也是恍然,為何曹滿會在滿滿人潮中,看中平平無奇的他。
曹滿笑了笑,看着有些恍惚的曹天罡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拍去了落在肩頭上的大雪。
曹滿沒有再說什麼。
「我終究還是未能達成曾經的理想,人族依舊低聲下氣,依舊未曾完全尋回屬於生而為人的自信……」
「這個希望,只能留給你們這一輩。」
「人族的希望,從來都是傳承綿延。」
曹滿笑道。
隨後,他背負着手,轉身離去,沒有再看那商販和異族商客的後續。
在如今的人族,這樣的事情太多了,他曹滿能幫一個,但是幫不了所有。
不過,在離開之時,曹滿還是伸出手輕輕招了招。
有黑影自黑暗中竄出,救下了那商販和其女兒。
那時候,曹天罡便明白,這位名滿天下,背負了無數罵名的大朝師,其實並不是如常人所見的那般罪惡。
……
……
記憶中的畫面散去。
曹天罡早已經攥着拳頭,只剩下低聲的抽泣。
他望着那徹底消失在了人族域界天穹之上的曹滿。
曹滿曾經的願想一直縈繞在曹天罡的耳畔。
他願未來的人族,人人都能尋回屬於生而為人的自信。
他願未來的人族,人人都能挺直腰杆不再與異族低聲下氣。
這是曹滿小時候的願想。
兩願人間,兩願人族。
曹滿一直都在為了這兩個願想而不懈的努力。
哪怕,背負了全天下的罵名,也在所不惜。
虛空之中。
曹滿踏步而出,渾身纏繞着血火,規則枷鎖纏繞,發出鏗鏘有力的碰撞之聲。
他的氣息極致升華,他雖然生命即將落幕,但是,他的戰意卻絲毫不曾衰弱!
踏足虛空,無數異族為之而慌亂!
曹滿橫推拳頭,朝着諸多頂級強者砸去,引得一陣喧囂與轟鳴!
人族域界之內,無數人仰頭觀望,只能看到巨大的擴散整片虛空的血霧。
霧氣朦朧,但是恐怖的戰鬥波動卻是從中不斷的宣洩而出。
那是虛空,那兒可沒有什麼人皇之力的壓制和幫助。
故而,這是曹滿真正的在與諸多頂級強者和異族至強在戰鬥!
至強出手了,頂級強者也出手了。
曹滿大笑之聲自血霧中傳開!
這一日,曹滿人間最得意!
轟!!!
無垠的血霧散去,露出了其中最真實的畫面。
曹滿消失了。
屍骨無存。
他的每一片血肉,都在戰鬥中蒸發,都在戰鬥中落幕!
而在落幕的同時。
這位鎮壓人族武道一百年的大朝師。
用生命拉開了新時代的序幕。
虛空中,有三四具屍體橫陳,那是死去和隕落的頂級強者。
曹滿以極致的力量,在虛空中,光明正大的殺死了頂級強者,哪怕在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刻,也依舊在戰鬥。
這或許對他而言,是最好的落幕。
他殺過至強,殺過九境,殺過異族諸多強者……
他給人族留下了輝煌無比的戰績!
青城邊關寧靜了下來。
戰鬥結束了。
異族千百萬凶兵退去,這一場相隔了百年的戰爭,終究是落下帷幕。
人族大捷!
攔阻住了五族聯軍,在可怕的絕境中,殺出了一條濤濤血路!
輝煌落幕,卻是伴隨着悲涼的葬歌。
人族若是不崛起,將永遠都會伴隨着悲涼的戰歌。
每一次大戰,或許都會有人身死。
謝顧堂白髮白胡飄蕩在虛空中,他嘆息了一口氣,長嘆之聲悠悠響徹在天地。
他與曹滿並不認識,只有過一拳之交。
但是,他依舊是為曹滿感受到敬佩和震撼。
人族,永遠不缺天才。
曹滿是天才,他為人族迎來了一個新的時代。
可以說,這個人族百年,若是沒有曹滿,沒有血脈武道,沒有曹滿吸引天下間武者的仇恨,立足在巔峰,蓋壓天下武道一個甲子,或許人族武道家們很難受到激勵,快速成長。
「曹兄,走好。」
謝顧堂嘆了口氣。
邊關之上,人人皆是作揖躬身。
送大朝師。
虛空中。
那隻被打出了人族域界的手掌,在轟鳴着,虛空中有巨大的物體被打爆。
這一隻從神族域界中伸出的大手,充斥着可怕的力量,讓哪怕是至強都為之而震顫。
神族域界,仿佛開裂出一道裂縫。
在裂縫中,有一位人影盤坐着。
看不清面容,有無盡的神光和神意在席捲。
這一戰,對於仙族和神族而言,都產生了巨大的損失。
一戰隕落兩尊至強……
這樣的損失,簡直難以想像。
「守壁人……」
神皇開口。
聲音激盪在虛空之中,哪怕相隔着遙遠的距離,依舊清晰的傳盪到了耳畔。
謝顧堂背負着手,一拳擋下神皇一掌,他並未自傲。
謝顧堂無所畏懼的看着神皇。
天地間的所有人皇氣,仿佛都隨之而動盪。
被他調動了起來似的。
驀地。
神皇的聲音,變得玩味了起來。
「人族,就是容易感性。」
「身為守壁人,卻是為了一個必死之人,離開人皇壁……」
「這機會,千載難逢啊。」
神皇的聲音中帶着戲謔,戲謔中又帶着激動。
神皇甚至都站起身,不再選擇閉關,恐怖的氣息,在神域之中幻滅,衝擊破碎着一切,掙斷一個個自封的規則枷鎖。
他仿佛要踏出神域,降臨人族域界似的。
神皇的話語落下。
謝顧堂的眉頭不由一簇。
「不好!」
他豁然轉身,看向了人皇壁的方向。
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在他的心頭涌動!
「果然!」
「人族域界之內……果然藏着一位異族的無上強者!是誰?魔皇?仙皇?亦或者是妖皇?」
謝顧堂猶如枯樹老皮般的面容在不斷的抖動。
心中震怒無比。
八百年前,大慶開朝皇帝,那位煉虛合道,精神意志踏足九境的人族頂級強者,於無聲無息中死去。
其中蘊含着巨大的秘密。
許多人都不得而知。
但是,並不代表那一日的戰鬥,謝顧堂毫無察覺。
大慶開朝皇帝隕落那一日,他感受到了規則力量的波動!
那是一場動用了規則鎖鏈的精神意志之間的碰撞。
他曾想要去看一看。
但是,那一次,他害怕是調虎離山之計,所以選擇放棄了。
而那一日開始。
因為大慶開朝皇帝的禁武,一下子讓人族武道開始衰弱和後退,人族開始經歷長達百年的,被異族所傾軋的災厄。
事實上,那一次,謝顧堂有些後悔了。
正是因為後悔,所以,這一次,曹滿的落幕,謝顧堂才會選擇出手。
同樣的遺憾,謝顧堂不願出現兩次!
他枯坐山巔一個甲子又一個甲子,鎮守人皇壁。
曾經的他以為,他守的僅僅只是人皇壁。
但是,如今的他,恍然間明白,他守的……是整個人間。
……
……
移魂神交在曹天罡身上的方舟還在感傷和感嘆大朝師曹滿的決絕。
驀地,只感覺腦海中的傳武書屋一震。
下一刻,他的意志便回歸到了傳武書屋之中。
傳武書屋在轟鳴。
那是一種警示,那是一種憤怒。
方舟疑惑,他不太明白為什麼。
在他尚未反應過來的剎那。
傳武書屋之中頓時光芒萬丈,之前在人皇壁上所吸收的人皇氣開始沸騰和翻滾!
方舟感受到了自己的心神,似是在瞬息之間,被橫推出了萬里距離,仿佛穿越了時空,橫跨了山川,跨越了歲月長河。
眼前的畫面,宛若蒙太奇般不斷閃過。
最後,定格為無盡的黑暗。
……
……
雲麓書院。
程王背負着手,隨着他邁步行走,無盡的仙光璀璨而奪目,自大地之中迸射而起。
他踏入了雲麓書院,有守門的雲麓書院教習怒吼出聲。
但是,程王只是抬起手一攥,仙氣所化的劍光,化作劍氣囚牢,將他們所封禁。
來到後山,來到了洗塵橋畔。
程王嘴角不由一笑。
千百年的等候,終於等到那枯坐山巔無盡歲月的守壁人離開。
「粉碎人皇壁,人皇餘留在人族域界內的人皇之力,便會立刻煙消雲散。」
「而吾也可以藉助人族域界的規則之力,踏足到真皇領域。」
「虛空中的規則有缺,無法證道真皇,唯有人族域界的規則方可……」
「這一次,吾一定會成功。」
程王笑了起來,他隱匿在人族域界這麼多年,嘗試了諸多辦法牽引走守壁人。
可是守壁人一直枯坐山巔,他一直沒有辦法牽引走。
守壁人不走,一旦引動整個人間的人皇之力,他擋不住。
佇立在洗塵橋前。
程王張開雙手。
霎時!
無數的劍光融合着劍光,自他背後沖天而起,化作了一張大幕,將整個雲麓書院都給包裹了起來。
其中蘊含着恐怖的精神意志,更是蘊含着巔峰的規則之力。
做完這一切。
程王變得仙風道骨,無數的仙氣在身軀中瀰漫,他負着手,才是不急不緩的踏足洗塵橋。
一步邁入橋上。
轟!!!
洗塵橋上,頓時有恐怖的人皇氣,猶如一條又一條怒龍,自洗塵橋上,猙獰而起,朝着程王絞殺而去。
程王周身無數的仙氣蔓延,猶如一朵萬古仙蓮一般綻放開來。
人皇氣的威力的確很強,可是程王的力量亦是抵擋住了這些人皇氣,儘管在不斷的腐蝕,但是,依舊艱難的擋住了。
顯然,程王早就做好了準備。
他登臨武碑山。
滿山武碑皆在顫動,有恐怖的武道意志在蔓延,在激盪,其中的人皇氣紛紛湧出,化作了各種各樣的武學,朝着程王打來。
程王輕笑。
沒有守壁人在,這些人皇氣不成系統,無人引導,對他的威脅有限。
這也是他為什麼一定要等守壁人離開才敢踏足雲麓書院的緣故。
很快。
程王在無數武學的攻打下。
踏足到了武碑山巔。
他看到了那面人皇絕壁,看到了那面仿佛佇立在人間最極致的絕壁。
眸光熠熠之間。
程王眉心有一朵火焰仙蓮綻放開來。
程王張開嘴,一柄斷劍一點一點的從其口中吐出。
有詭異的力量在這柄劍上吞吐和蔓延。
這是一股類似於之前縈繞太虛古殿之外的死亡黑霧的力量。
握着這柄斷劍,程王瞬間感覺到無比恐怖的壓力壓迫在他的身上,面對人皇壁的時候,他才真正感受到了人皇力量的偉岸。
皇與半皇,雖然相差不多,但是,那半步,卻如天塹。
程王握劍,臉上的笑容開始逐漸興奮。
面對人皇絕壁,他緩緩的遞出了手中的斷劍。
嗤嗤嗤!
斷劍之中爆發出一股恐怖至極的吸力,在不斷的吸收着人皇壁上的人皇氣,隨後轉化為了……一股方舟十分熟悉的力量,太虛之力!
轟!!!
斷劍劈中了人皇壁。
緩緩的斬開。
人皇壁上頓時浮現出一道裂縫。
自上而下。
裂縫在不斷的開裂。
那柄斷劍吸收和轉化人皇氣的速度……越來越快!
驀地!
程王臉上的笑容凝滯住,眼眸緊縮!
斷劍吸收和轉化人皇氣的趨勢也猛地卡住。
因為……
那劈開的人皇壁裂縫中。
竟是有一座宮闕卡在其中。
宮闕上書……
傳武殿。
傳武殿正中央。
方舟安靜盤坐,被神秘,古老,深邃,無垠的看不穿的能量所籠罩。
看着劈開人皇壁,劈開無盡的黑暗與他相見的程王。
儘管方舟很懵逼,但只不過愣住不到零點零零一秒的時間,便立刻調整了心態,進入了角色。
用古老而深邃,戲謔而玩味的眼神……
靜靜的看着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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