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郭,算是一個好人嗎?
他曾輕身試險,以一己之力拿下生路之鑰,救下了季禮。
他曾甘願一人承擔天南學院罪孽,以自身性命換潼關,方慎言而活。
他也曾積極地在給洪福、丁妙心等新人講解着任務的規則,幫助他們最快的適應這裏的生活。
余郭,在第七分店有兩個代名詞:大膽、熱心。
但他卻稱不上一個好人。
他曾目睹了季禮坑害曹源的所有計劃,無論是陰謀或是陽謀,他一言不發,睜眼看那個剛剛成年的青年人憋憤赴死。
他曾紅白煞相衝之間,嘗試過以陶小依之命,來換取自身之命,死道友不死貧道。
他也曾眼看着博古大廈,如此眾多的無辜平民,死於季禮之手,也死於鬼物之手,什麼都沒做過。
余郭,是一個極為矛盾的人。
他在非極端情況下,心懷坦蕩而又古道熱腸。
但在生與死的抉擇面前,他依然會毫無心理負擔地去以他命換自命。
阿憐的執念,已經讓他改變了太多太多。
又或許,根本不是因為想見那死去的未婚妻一眼,余郭只是不想死罷了。
烏雲壓頂,血雷轟鳴,百鬼攔路,生者無生。
余郭兩隻手將那把左輪手槍攥得發出了汗水與槍械的細微摩擦聲,他的髮絲略有凌亂,但眼神格外的堅定。
一雙眼,看着面前陰影中的某個背影。
「轟隆隆」
又是一道震徹幽冥的巨雷,紅色的光芒照亮了八名活人,和他們面前蠢蠢欲動的猙獰惡鬼。
「杜喜月!」
余郭一聲從喉嚨中嘶吼而出的名字,伴隨着驚雷,也震撼到了所有人。
那個精明到了骨子裏的女人,沒有絲毫心理準備,驀然回首。
而一顆帶着硝煙的子彈,在她轉頭的那一刻就貫穿了她的腦門,並從後腦射出,帶飛了一片鮮血。
杜喜月的雙眼裏還帶着一絲未曾散去的急色,以及對那陌生男子喊出其名字的錯愕。
但半秒鐘之後,眼裏的一切都不復存在,只剩下了死亡的渙散,並悄然倒地。
第五分店暫存的三個人,驟然回頭,望向了槍響的那一個位置。
他們驚愕的目光中,余郭的身影在黑暗中顯得渺小而又單薄,還在發抖着。
「對不起,下輩子換你殺我」
余郭緩緩閉上了眼睛,手臂無力地垂下,低聲念了這樣一句話。
而下一秒,他整個人又像是驟然忘記了這件事,突然狂奔而起,朝着杜喜月的屍體急速狂奔。
「動手。」
余郭動的一瞬間,季禮舒出了胸口處那口憋悶之氣,對着常念與董媛,輕聲囑咐道。
不需他說,常念和董媛,卻已經跟隨着余郭奔跑而去,只有洪福還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似乎是,被眼前的驟變驚呆了。
李從戎的情緒像是還沒有從與李觀棋的爭辯中掙脫出來,他眉宇間還帶着一絲焦躁。
一切發生的太快,他轉過身看到了這一幕之後,竟遲疑了半秒鐘的時間。
而正是這半秒,導致他們第五分店損失慘重,他是何等樣人,幾乎一打眼就看出了第七分店這是要殺人搶罪物。
但,等他反應過來之時,卻已經來不及了。
余郭、常念以及董媛,三個人猶如殺戮叢林中的嗜血餓狼,全都趴在了杜喜月的屍體旁,開始瘋狂地斂奪罪物。
頭髮,遮陽帽,以及她的手指。
就和前不久的史大路一樣,杜喜月死亡之後也只是一件滿載罪物的屍體。
李觀棋看到了常念,也看到了余郭,這二人一個是他視為親姐的親人,一個是他贈與罪物的人。
但這一幕對於他的打擊卻極為震撼。
李觀棋絕對不是那種迂腐到了骨子裏的人,他是一個君子,君子也會用計。
他只想讓更多人,可以在這個地獄之中多一些活下去的本錢,以及一些不只是為了活下去的信念。
然而,這一切,卻是
「不可解救、不可教化」李觀棋胸口微疼,緩緩往後退了兩步,搖頭無語。
「屍體三樣罪物無法分開,余郭、常念和我,全都有傷勢或是罪物代價在身,所以這三種罪物全部給董媛使用。
剩餘的熒光罩和魂玉,常念、余郭一人一個。」
等罪物刮分完畢,季禮從後方走了過來,一句話將罪物的歸屬權全部交給了董媛。
董媛對於這個決定,甚是詫異,也極為震驚,她看着季禮,不住驚喜道謝,全然忘了自己滿手鮮血。
常年和余郭似乎也並沒有絲毫異議,他們全都聽從季禮的吩咐,將罪物交給了董媛。
「李店長,我覺得現在我們的實力,應該平衡了。」
時間耽誤了一些,但有些事情必須要提前說好。
季禮殺了第五分店之人,所以必須給一個交代,因為他需要這些人。
「是的,似乎平衡了。」李從戎在黑暗中鐵青着臉,不善地看着季禮。
「在生路出現前,第七分店可以發誓永不再對你們出手,否則大家就要一起死。」
殺死杜喜月,其實季禮心中一萬個不願意,現在這種情況,每死一個人對於隊伍來說都是莫大的損失。
但為了不讓第五分店徹底甩開他們,又要確保自身能夠活着走到第十殿,他必須要這麼做。
「第五分店負責左側,右側交給你們,互不算計也互不援助。」
兩位店長達成了共識,那麼這場惡仗也拉開了序幕。
李從戎最後看了一眼杜喜月的屍體之後,默默無語地轉過身,率先撕開了一個口子。
真正要穿越鬼潮,絕非一句空話。
七個活人, 從數萬惡鬼之中活着離開,這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不行也要行。
李從戎義眼未動,他邁出第一步就將身上的外套扯下,亮出一身的黑色軟甲。
無數惡鬼早已等待不及,紛紛伸出來自地獄的爪子,籠罩在李從戎的身軀之上,嘗試將其撕碎。
李從戎身姿綽約,以黑色軟甲極端的保護力,強行擠進了鬼潮之中,並瞬間被淹沒了身影。
同時,李觀棋一手托着朗慶,一邊掌中攥着四枚黑色棋子,口中還叼着一炷清香,跟隨李從戎的腳步,擠進了茫茫鬼潮。
「李從戎很自信,先一步進入鬼潮,那我們右側的壓力會暫時減弱半分。
我們時間不多了。」
季禮長發被風吹開,咬着牙堅持扛着那百來斤重的黑色棺材,邁出沉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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