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斬衰之喪,唯而不對;齊衰之喪,對而不言;大功之喪,言而不議;緦小功之喪,議而不及樂。」——《禮記·喪服四制》
儘管九界風土有別,人情處事大抵統一,何況海境與人世亦有來往,禮制亦頗存相同之處。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雙親亡故不守喪服便即遊歷四方的舉動都不合時宜,遑論身為海境王儲的北冥觴。
暗示海境之主未死不利故鄉封鎖、謊稱父王傷歿有違人子法禮,北冥觴現下面對的就是這樣兩難的局面。
聯繫對方太子自稱不難揣測海境局勢,心下有數的蒼越孤鳴諒及中苗鱗三方和平協定,遂不點破反倒為之遮掩。
「節哀!」蒼狼嘆息一聲,仿佛很能異位而處體會北冥觴處境,「不想海境也有此遭遇。」
「也?」莫名語出激起少年意氣,鱗族太子好奇道。
心知敵暗我明漏洞在所難免,蒼越孤鳴並不太過遮掩謗書存在,反倒大方將之示人以現坦誠。
「這是?」
接過書籍的北冥觴一眼便為封面上《狼朝宮禁錄》五個字所吸引……
綺麗斑斕的海境大殿上,耐心聽完右文丞回稟訊息,北冥封宇暗嘆了一口氣:「還是找不到觴兒嗎?」
這位因故提前解除鯤鱗附體的海境之主恢復本貌,紫發青眸眉目俊朗,尤顯神異風範。
與身邊的封鱗非冕並肩而立,恰如雙璧交輝,看來極是奪目。
欲星移道:「信中地點羅列,夢虬孫還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尋遍,倒是積極。」
乞羅八景是在迴轉海境後方知被人擺了一道。
義憤填膺的他兼之身受王命,再往人世負責尋回翹家的皇太子。
不慾海境再為外鄉陰謀家矚目的封鱗非冕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提供了一點幫助——
吩咐午硨磲送給夢虬孫一封信。
信中所書是個性風流的鱗族太子可能流連駐足的場合。
結果,轉交書信腿腳稍慢一步沒來得及擺脫龍爪回歸海境,難得外出的右文丞慘被剝削為龍前驅訪遍花街柳巷。
「也太積極了。」日前恐怖印象歷歷在目,忍不住擦了把冷汗的午硨磲只覺前胸後背一陣幻痛,「唉……哎喲……」
深知下屬任勞性格,很能體恤臣子的鱗王於是道:「右文丞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那微臣就先告退了。」躬身作揖告退的午硨磲拖着酸軟軀體轉身離開,「哎喲……」
目光微瞑的北冥封宇陷入沉思。
見狀,欲星移寬慰道:「請王暫且放下擔憂,就交給夢虬孫吧。」
「本王想的是另一件事。」鱗王說,「夢虬孫已能走出金雷村,龍涎口方面是否不需要鎮守了?」
「關於這點,其實右文丞出海境的同時,臣也游去龍涎口確認了。」封鱗非冕說。
「狀況?」北冥封宇問。
「粗淺判斷,」欲星移話意含糊,「有替補更適合的守備人員。」
得鋒海主人作保被苗王釋放,恢復自由轉而企圖學習人類情感的玄狐替自己找了一名老師。
其中拜師的第一課就是學習向乞羅八景表達歉意。
表達歉意的方式則是替夢虬孫鎮守對太虛海境至關重要的龍涎口。
而今考慮到王者心情,有意瞞天過海的封鱗非冕就來龍去脈並未說的太過詳細。
用人不疑的鱗王只是選擇信任師相的判斷:「本王想將這句話告知夢虬孫。」
「王真是損人不遺餘力。」君臣相處融洽,湊趣一句的欲星移緊接着神色一正,「總之,臣會繼續關注。」
聽出話中些許未盡之意的北冥封宇到底察覺些許不對,假意板起臉道:
「如此勤快,那還不如就讓師相親自送信,省下麻煩。」
佯作未有感受到王者小小情緒變化的封鱗非冕就事論事:
「只怕麻煩更多啊。」
「也是。」鱗王頷首表示認可。
「王啊!」欲星移無奈,「唉,臣真是做人失敗,連王都想算計臣。」
「講到算計,本王又怎算得過師相。」北冥封宇目光轉動,「比如說,師相還記得讓夢虬孫前往還珠樓。」
「現下局勢,臣無法隨意出海境,還珠樓會是很好的選擇。」封鱗非冕坦陳利害,「目前臣只擔心,若此時皇太子不在中原……」
「師相的顧慮是?」
「凰後、雁王連手,除了針對俏如來,恐怕還有針對剩下的九算,忘今焉、玄之玄身亡,臣不出海境,他們便難動臣。」
言辭娓娓抽絲剝繭,旁觀者清的欲星移對各方局勢了如指掌。
「嗯?鐵驌求衣。」
沉吟片刻,一個不安猜測閃電般地闖入腦海,鱗王不由睜大了雙眸。
「啊!師相的意思是……」
「如果評估皇太子的個性,這將是最壞的預測,」封鱗非冕語帶憂思,「在無意之間闖入他人之局。」
勢派豪雄的苗王宮裏,手捧《狼朝宮禁錄》覽畢的北冥觴合上書籍心想:
『想不到羽國誌異之後,苗疆還有這麼有趣的書。』
少年心性總是愈禁愈為,對禁書內容知之甚詳的鱗族太子甚至下意識地就兩書內容進行比較。
「閣下有何看法?」蒼越孤鳴問。
「苗王問本太子想法,是想知曉怎樣的答案,」北冥觴眨了眨眼,「或者,苗王心中早有解答,只是需要印證?」
「閣下認為,本王想印證什麼?」
「原本無法肯定,直到看完這本書,」北冥觴揚了揚手,「本太子更願意相信。故事的真偽,絕非重點。」
「如何說?」蒼狼示意洗耳恭聽。
「苗王可讀過始帝本紀?」
「據聞萬裏邊城正是始帝政績。」蒼越孤鳴說,「而先前九龍天書之局,也已揭露鎮魔龍脈之秘,這可是尋常史書未提及之事。」
而鱗族的歷史相較人世顯然更為齊全。
「師相曾有教誨,歷史就是一種故事,同樣,故事的本身,也可能暗藏被沉埋的歷史。」
也許鱗族太子自己都未曾察覺,其人對於封鱗非冕心底總有一份莫名的敬重態度存在。
下意識地稱謂反映海境真實朝局,心下瞭然的蒼狼接口道:
「而編寫故事,重提歷史的人,一定有他的目的。」
「唉,苗王心如明鏡,本太子野人獻曝了。」
搖頭嘆氣的北冥觴故作謙虛。
「怎樣的明鏡也有被水霧遮掩的時候,」蒼越孤鳴口吻認真,「這不是本王的考題,而是苗疆的難關。」
「既是這樣,本太子也不好再講什麼,只有一言相贈。」北冥觴道,「小心不在故事中的人。」
「本王心內有底。」蒼狼說。
「是有底,還是有人?」
「看來閣下亦有猜測。」
「看來苗王亦有耳聞。」
「心照不宣。」目光交匯各自深意隱隱,戛然而止話意象徵新題另開,蒼越孤鳴一轉話鋒。
「能否再請教閣下一事?」
「難得苗王有興致,請說。」
「本王只想問,若是閣下遇到這種狀況,會怎樣處理?」
「一點微薄的建議。」
「更好的處理方式嗎?」
「苗王果然明察。」鱗爪飛揚的北冥觴語調自矜,「無巧不成書,先前本太子方遇過相似的事件。」
「是師相?」蒼狼猜測。
「又被苗王猜中了。當時本太子的判決非常簡單直接:剝除相位,以及戴罪立功。」
「哦?」蒼越孤鳴眉目一動,「如此相位空懸,朝綱之事由誰把持?」
「海境尚有左將軍、右文丞,若憂及統合,本太子心中亦有人選。」說到這裏,北冥觴輕垂衣袖,袖中五指微動,摸上腰後玉拐握把。
「閣下若繼任為王,選擇新任輔弼也將列為首波政績。」
一朝天子一朝臣。
臣屬的選拔某種程度上也反映了為君者的眼光乃至心胸氣度。
「若那名人選不能讓人心服,閣下又會如何?」
「用能力說服他人,當然還有個人的操守。」
自幼師法王道,卻是難得有人問及治國理念,鱗族太子侃侃而談。
「能力與操守若只能選其一,將以何者為重?」蒼越孤鳴問。
「海境人才濟濟,必能找出兼顧之人。」北冥觴自信。
「本王相信海境地靈人傑,不虞匱乏,那再退一步想……」
這面蒼狼斟酌着字句,那廂徑自打斷開口的北冥觴語音聽起來十分不解。
「為何要退一步?」
「將要件簡化,更能看出實際需求。」蒼越孤鳴說。
「苗王想出考題,本太子也樂於接招。」北冥觴示意放馬過來。
「客氣了。」蒼狼道,「假若王之才能不若臣下,又要如何馭下?」
「此時個人的節操便是關鍵。操守有缺,撥其位,反之,有何擔憂?」
「確實是最簡單明快的判斷與做法,若是兩年前,本王可能會將這個答案列為首選。」
蒼越孤鳴微微一笑,笑容背後難辨真實想法,抱拳致意抒發殷切祝願。
「本王期許閣下未來繼任之時,能不忘初衷。」
「苗王客氣了,這不是理所當然嗎?」躊躇滿志未逢挫折的鱗族太子對未來總有無限野望。
看着眼前朝氣蓬勃的少年人,蒼狼閉了閉雙目,淡淡地說道:「理所當然有時,就只有理所當然。」
「這句話,講得也太有世故跟感概了吧。」北冥觴撇了撇嘴。
要知道兩人真實年紀相差無幾,甚至鱗族太子可能還要稍大一些。
「哈!」輕笑一聲,蒼越孤鳴語意確信,「最少本王知曉,你一定不是師相的弟子。」
篤定的言辭,敏銳的反應,讓人不由好奇蒼狼的推論過程。
鱗族太子正待出聲相詢,蒼越孤鳴已然單方終結話題。
「與閣下今日一番對話交談甚歡,便以此物遙祝海境未來風調雨順。」
完璧歸趙以示兩境修好,蒼狼便自取出始帝遺蛻相付。
「承苗王吉言了!既是如此,本太子……」雙手接過始帝鱗,此行明面來意既成,已無停足理由,北冥觴猶豫片刻,說,「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但說無妨。」
「據聞先前中苗鱗三界曾簽訂和平條約,卻未真正了解彼此風俗民情,加上欲星移數度來此,只為公事,行止匆匆,未能建立更深的交誼,讓條約流於表面,未見真誠。」
鱗族太子的意思並不難懂,蒼越孤鳴遂省下客套:
「閣下是想繼續留在苗疆作客?」
「苗王果真明察。」北冥觴情真意切稱讚一句,「若是不方便,本太子仍想請苗王勉強一下。」
「一連幾日,苗疆瑣事繁雜,需要本王親身處理,恐怕怠慢。」
「本太子自便無妨。」
「閣下真是任性自為。」蒼狼中肯評價。
鯤帝麵皮非同一般的北冥觴毫不推辭地應承下來:
「苗王明眼識人,在海境時,很多人都這樣稱讚本太子。」
「哈,既是如此,師相那方面……」蒼越孤鳴語意探究。
「不用特別知會。」鱗族太子擺手道。
「嗯,本王了解了。」蒼狼點點頭,跟着雙掌輕擊兩下喚來親衛,「叉玀將軍。」
「王上有何吩咐?」叉玀入內待命,幹練英姿霎令鱗族太子側目。
「準備上房,招待貴客。」蒼越孤鳴囑咐說,「此人是鱗族皇太子,不可怠慢。」
「是。」叉玀應諾。
臨行之際,北冥觴不忘遮掩行跡:「本太子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方才一席話,閣下說了兩次據聞先前,皇太子微服出巡,本王也是該盡地主之誼,不會隨便驚動海境。」兩人目光交匯,蒼狼示意心中有數。
「那北冥觴就在此謝過苗王了。」
乍變的自稱,象徵言由衷發,鱗族太子躬身作揖。
北冥觴直起身來,一旁的叉玀伸手帶路:「這邊請。」
看着前後離去的兩人背影,蒼越孤鳴心念轉動:『此人八面玲瓏,言談中可感未全然吐實,必須再觀察。』
同一時間,鱗族太子亦懷思量:『如此,欲星移便無法掌握我的行蹤,父王未死之秘也可避免外洩,哈。』
叉玀陪着北冥觴往館舍走去,一路穿迴廊,繞畫樓,走了好長一段路,來到後花園。
有意把握獨處時機的鱗族太子遂出聲搭話:「姑娘,在下有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叉玀道。
「可否將腳步放慢?」北冥觴用一種十分溫柔聲線說道。
然而個性爽直的叉玀明顯沒有理解到話中更深層次的含義:
「是怎樣了嗎?」
「在下有隱疾。」
聞言叉玀先是一怔,旋即微微欠身致歉:「原來是這樣,我失禮了。」
「失禮的是在下,」鱗族太子面露赧色,「因為在下尚未自報名號便已悉知姑娘芳名。」
「這……」遲疑片刻,叉玀似乎很不適應這種搭訕話術。
不同於人前王儲自稱,面對有足夠吸引力的女性,北冥觴態度向來足夠平易親和。
鱗族太子「在下北冥觴,在此有禮了,叉玀姑娘。」
叉玀:「不用這樣稱呼我,叫我叉玀就好了。」
「直稱佳人名姓,是一種俗不可耐的冒犯,依照職稱,至少也該稱呼一聲將軍。」沿杆順爬的鱗族太子不意間再刷三分好感。
將軍稱謂聽來順耳許多。
畢竟出身崇女尚武的鴞羽族,更因王上緣故,叉玀顯然很熱愛自己現在的這份職務。
「嗯……比起欲星移,你謙遜許多。」叉玀評價說。
「是嗎?」北冥觴笑着上前幾步,往叉玀所在方位靠近了些,「那將軍是否願意為了這份謙遜,應在下邀請,月下對酌?」
擅離職守的邀約入耳,瞬間清醒的叉玀委婉拒絕:
「這……如果你想有人陪你喝酒,我可以請示王上,替你安排。」
「這是在下對將軍個人的邀約。」鱗族太子面色遺憾,「看來,將軍是不肯賞光了。」
「不是不肯,而是要務在身不便耽擱。」叉玀解釋說。
「是怎樣的要務讓將軍沒有絲毫的閒暇應在下邀約?」北冥觴追問。
覺得對方話語有些胡攪蠻纏的叉玀怫然不悅:
「苗疆之事海境也想管嗎?」
強硬態度觸目,鱗族太子話音依舊誠摯:「如果將軍願意讓在下分憂解勞?」
「你真是一個怪人!啊,抱歉。」本能直白一語坦言看法,回過神來的叉玀思及王上交代,迅速致歉。
「將軍的抱歉何來?」
「方才那句話,我不是有意的。」
「不用緊張,此地只有你跟我,我不會跟苗王說這樁事情。將軍心繫國事,不為私約害公,苗王得此巾幗是他之幸,在下再不識相,便是厚顏無恥。」
「多謝你的體諒。」
「將軍心上有人,在下該是體諒。」鱗族太子嘆道。
「心上有人?」叉玀皺了皺眉。
「是啊,苗王。」北冥觴說。
視線隔空相撞,碰上對方玩味目光的叉玀心下一跳:
「你在胡說什麼?!」
「苗王之令便是苗疆國事,既然將軍心在朝綱,苗王之令自是時時刻刻在心,在下不明白方才是哪一句話,是哪一點觸怒將軍?」鱗族太子佯作不解。
「是你先說誤導的話!」叉玀語氣憤憤。
「誤導什麼?」
反問一句的北冥觴復又以退為進。
「好吧,看來又是在下口不擇言,誤觸苗疆宮內規矩而不自知。」
眼前人先行示弱的態度反令叉玀無所適從:「我自己也有錯,也許真是我誤會你了。」
「方才之事,在下不會讓苗王知曉,」鱗族太子比了個拉上嘴巴的動作,緊接着補充了一句,「包括將軍你的情緒。」
「這……多謝。」叉玀說。
北冥觴長嘆一聲。
「唉,現在我們之間的關係不對等,在下實在過意不去。」
「你是貴客,是海境皇太子,本就與我不對等。」
並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的叉玀看起來絲毫不被對方挑撥思路帶偏。
「在下所說不是階級,而是人心,就如同將軍與苗王,雖有職別,心卻互相扶持,甚至不分彼此。」
「叉玀不敢僭越。」無論人前人後,王族親衛始終盡忠職守。
「在下只是欣羨將軍與苗王的信任而已,啊!」欣羨語落,北冥觴眼光倏然一亮,「有了,不如將軍也替在下保守秘密,這樣,不就對等了嗎?」
「你沒必要這樣做。」叉玀推辭。
「將軍連這也要拒絕?」鱗族太子語意可憐。
「唉,隨便你吧,想講就講吧。」叉玀無奈,只好選擇聆聽。
「讓在下放慢腳步的隱疾藥石罔效。」北冥觴言之不詳。
「海境沒良醫嗎?」叉玀問。
「隱疾本身就是藥方。」鱗族太子道,「花前月下,美景,還有……美人。」言至後來,北冥觴目光凝注巾幗面上傾訴痴心一片。
毫不掩飾的撩心意圖呈遞在前,叉玀不由語塞。
深明見好就收之理的鱗族太子率先收回眼光:「抱歉,耽擱將軍了,請將軍繼續帶路吧。」
此後一路無話,穿廊過舍來到院館,叉玀開門進去,點亮了蠟燭。
房中四壁圖書,幾列楸枰,架陳瑤琴,甚是雅致,細節處較之鱗族建築另有一番風致在。
「若有雜事交代下人即可,此外,王宮內尚有女眷,還望貴客自重。」
安頓好北冥觴下榻等一應事物的叉玀轉身本待離去,思量片刻仍是回過身來多舌一句。
原本叉玀只是出於職責兼之一路來所得了解多提醒了這麼一句,北冥觴卻想岔了,認為對方只是不想平增競爭對手……
『本太子果然有魅力。』
微妙「曲解」叉玀話意的北冥觴暗道一聲抱歉,畢竟優質男性招蜂引蝶在所難免,而鱗族太子也從來不是一個安分的人。
是夜,月上中天。
北冥觴走出後院,按着記憶曲曲折折地走了好一會兒,避過苗兵巡守,穿過條花陰夾道的小徑。
小徑後就是上房的迴廊。
雕花的窗戶里,靜無人聲,滿院濃碧靜悄悄地灑在潔白的窗紙上,迴廊上的地板,擦得比鏡子還亮,將遠處的山色,全都收在眼底。
這苗王宮好大的園林。
再走片刻,鱗族太子來到園內,一眼望將出去,觸目都是紅白繽紛的花卉,已然不見房屋。
便在此時,只聽得一個美好的女聲輕輕嘆息。
霎時之間,北冥觴不由得全身一震,一顆心怦怦跳動,不覺衣袂划過花枝發出窸窣響動。
那女子問道:「什麼人?」
鱗族太子知道掩不住,便即咳嗽一聲,在樹叢後說道:
「在下北冥觴,觀賞王府玉茗,擅闖至此,伏乞恕罪。」
話音未落,女子身形掠動穿花繞樹便即捉准鱗族太子方位欺至面前,一條曼妙人影就這樣出現在北冥觴眼前。
鱗族太子方才看清佳人真容。
但見她穿着一襲霜色花羅裙,裹住窈窕身姿,雪發姬束挽簪馬尾,一張瓜子臉,修眉美目,姍姍毓秀,姿形昳麗,顯得尤為容光照人。
目光微愣,北冥觴看得視線發直。
性情直爽豪邁不遜兒郎,雨音霜自不會像尋常少女般忸怩,反而似笑非笑地問:「看夠了嗎?」
「啊?」回過神來的北冥觴更不怠慢,一個長揖到地,說道,「失禮。」他雖深深作揖,眼睛卻仍是直視,深怕對面小姐說一句「我不見不相干的男子」,就此轉身而去,錯過會晤良機。
清風朗月暗香盈袖。
秉性風流的浪子遇上重鎖深宮的女郎,今時今月恰似舊時舊日。
當此一瞬,平素為人向以八百年前那位海境鱗皇為標杆的北冥觴甚至連後續情節發展都想好了。
第三十二章 狼朝宮禁(6.4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