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日沉西方,天光轉暗,晚風見涼。
陳九皋因怕關閉城門後,入城困難,且還要準備明日拔營起寨諸事, 便提出告辭回營,符應崇正喝在興頭上,本是不願歸去,但見陳九皋態度堅決,也不敢違逆。
轅門外,張誠看着他們在護衛親兵的隨扈下漸行漸遠,慢慢消失在黃昏里。
他轉頭問道:「牛勝、劉金海他們到了沒?」
張成芳回道:「回父帥,早就到了營中, 因父帥一直陪着陳總兵飲酒, 便未曾打擾。」
張誠並未騎馬,他步行往中軍營帳方向走去,邊走邊說道:「讓他們過來吧。把申仕春和施建能二人叫來。哦,對了,再將張廣達和林方平他們也叫過來。」
「喏!」
中軍帳內,張誠已經喝過一大碗醒酒湯,仍是覺得腦袋沉沉的,略有一點發漲,好在頭暈的情況略有些緩解。
他先是聽了牛勝在京畿附近儲備糧草的情況,又聽劉金海匯報了幾處寨子的墾殖和操練情形,對於這些他還是比較滿意的,目前看來各方都在按部就班的發展。
只是不知道今次出戰遼東的結果如何,會不會影響到崇禎十五年韃虜再次入寇的這一情況,但總是有備無患,即使到時韃虜不來,總還要出戰河南等地剿除流寇。
張誠看着醫官申仕春, 對他說道:「申醫官,此去畿南訪查瘟疫之詳情, 不惟路途艱難,更是饑民遍野,實是萬分兇險。
但若是真能稍解畿南瘟疫情勢,也是救民蒼生之幸事,你一行十人只需專責對付瘟疫之事即可,切切要注意自身的防護,按本帥所言居上風口,人人要帶遮護口鼻的布罩,對於因瘟疫死去的人更是要及時焚燒、掩埋。」
他不待申仕春說話,便轉過頭來看着劉金海,說道:「劉金海,由你派出兩隊精騎充為護衛,定要保證申醫官一行的安全,出了半點岔子,我唯你是問。」
「喏!」
劉金海站起身抱拳接令道:「請大帥放心,卑職親自隨扈申醫官身邊,但有一丁點岔子, 俺劉金海提頭來見大帥。」
張廣達笑着說道:「這趟差事做不好, 大帥是要打你的板子, 非是要你的腦袋。你頭上那『六斤半』,咱大帥可不稀罕!」
「哈哈哈」
大帳內一片歡笑聲,劉金海略顯尷尬的抬手撓着自己的頭髮,也不好意思的笑着。
關於「六斤半」的傳說,是大約在南宋時期,瑞安人曹豳在朝廷為官,當時有一個奸臣蠱惑當朝皇帝說曹豳對皇上不忠之類的話語。
於是,皇上就下令砍了曹豳的人頭,可是當曹豳人頭砍下來後,被扔到大江里的時候,頓時雷聲四起,傾盆大雨更是下個不停。
因此就有人說曹豳是被冤枉的,現在上天要降下懲罰後,皇帝也感覺到了害怕,遂派出朝官詳加調查,最後終於發現曹豳確實是被冤枉了。
皇上為了彌補自己輕信讒言的過錯,就下令給曹豳打造了一個重達六斤四量的黃金人頭,故而後人便用「六斤四」來代指人頭,此後又以訛傳訛成了「六斤半」。
張誠看着劉金海,眼神凝重的說道:「此次瘟疫,雖起於畿南大名府境內,但今已蔓延至廣平、順德地方,若是不能阻其勢頭,怕不久後便會牽連京畿、豫魯諸省。
雖說地方上有官府主事,但其怕也無力救民,劉金海伱此番除了護衛申醫官等人周全,更要盡力救助畿南各府的難民。
本帥准許你調用畿南各處存糧救急,必要之時,可往開封府尋陳總兵,以求得幫助一二。
還有可調虎牙寨沙世光部兵馬協助你來穩定畿南局勢,務要將疫患單獨隔離出來,切不可使之再居於村鎮之內,再行傳播疫病,使防治之功盡棄。」
「喏!」
劉金海大聲應着。
赤城醫官申仕春卻說道:「大帥,此番前往畿南查訪瘟疫之源,實乃個人之事,卻勞大帥為之操心傷神,更是調動大軍官兵為仕春一行護衛」
他說到這裏竟起身來到中間,跪下叩拜道:「申仕春替畿南萬民拜謝大帥。請大帥放心,今次若不能阻瘟疫蔓延,仕春絕不罷手。」
張誠看着地上的申仕春,沉聲道:「救百姓脫離苦難,本是我之所願,今瘟疫橫行畿南,實百年之未見,又正逢飢年,稍有不慎,便是動搖國本之災難,我等豈能坐視。
只不過,這瘟疫之源,歷代皆有醫者探尋,卻終未成事,可見其難,殊為不易。
申仕春,你亦當量力而行,不可過於執著,時刻牢記,當留存有用之軀,謀求救民、活民之策,方為上者!」
他略停一下,才又道:「記着本帥與你說的話,定要做好自家的防護,進入疫區後,儘量要在上風口觀察,再有這口罩、皮衣切切不可脫下,更是要多用艾草、烈酒消去毒氣。
對於疫患的衣物等皆不可留存,連同失身,皆要焚燒、暴曬、深埋才可,務求先建立起一道防線,阻住瘟疫蔓延之勢頭,才好逐漸將其壓服。
你知道嗎?」
申仕春再次叩首拜道:「大帥憂國愛民之心,人盡皆知,申仕春亦是欽佩非常,定當謹遵大帥教誨,留此以為大帥效力。」
「起來吧!」
申仕春依言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原來,這申仕春心中一直深藏着一個理想,那就是攻克前人所不能擊敗的瘟疫,以此留名青史,成為後世敬仰的一代名醫。
他在赤城堡中聽河南剿賊的諸將說到畿南瘟疫的事,便主動登門求見張誠,自請離開北路,前往畿南查訪瘟疫之源,以求解救之法。
張誠也早就有心想要設法控制一下畿南的瘟疫,依着他的記憶,這場瘟疫其實就是腺鼠疫,若是控制得當,也不是不能阻止其蔓延的態勢。
其實即使處於明末動亂不堪的時代,也是可以有效控制腺鼠疫蔓延,只不過當時人們飢疲不堪,同時也沒用認識到腺鼠疫的危害,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也已經來不及啦。
真實的歷史上,這場明末大鼠疫波及甚廣,最早從陝西各地開始發生,隨後的近十年間更是屢屢反覆,直到崇禎十四年大名府的這場鼠疫才一發不可收拾。
最後連京師、河南、山西、山東皆有,甚至是江南也有所波及。
張誠與申仕春深談之後,發現他對瘟疫之事確是頗有研究,便決定大力支持他前往畿南查訪瘟疫之源,不但出錢、出糧、出人,更是指點他個人防護、消毒、隔離等等要點。
其實,張誠所知也就是這些了,至於如何救治輕症患者,他也不懂醫理,只能靠申仕春這些當代醫官們琢磨啦。
而對於重症患者,張誠的意見就是放棄治療。
這其實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憑這個時代的醫術,是根本沒有辦法對腺鼠疫重症患者進行救治,倒不如早些採取隔離手段,避免其再傳播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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