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禎十五年,四月十一日,巳時,京城。
一支盔明甲亮的騎兵緩緩開進安定門,雖只有一千騎人馬,卻是個個精神抖擻,神氣活現,每名騎兵都擎着一杆明晃晃的虎槍,氣勢洶洶。
他們身上穿的都是整齊劃一的制式盔甲,個個溜光蹭亮,與虎槍的槍尖在陽光的映射下熠熠爭輝,遠遠看去,簡直就如天兵降世一般。
「看這就是永寧伯的兵馬真威風啊!」
「真不愧是殺敗韃子的官軍」
「咱京城要有這一支大軍,就不怕韃子再來啦」
忽然,城門內大街兩側議論紛紛的人群中,傳出一陣陣驚呼
「看是永寧伯」
「哪呢?啊我看到了騎大馬那位將軍」
大明宣府鎮總兵官、永寧伯張誠一身明亮的御賜金色盔甲,外罩的披風大氅更是內里一片雪白羊毛,外面大紅的絨面,策騎身姿高大的菊青色戰馬「碧驄駒」,出現在了人們的視線中。
「永寧伯旁邊那位公公是哪個啊?」
「嘖這你就不知道了吧」
「那不就是皇上派的監軍邊公公嗎!」
「哼。反正就是沒永寧伯威武」
一個女聲傳了過來:「對。也沒沒有寧伯帥氣啊!」
勇毅軍總監軍邊永清騎着一匹毛色純白的戰馬,陪在張誠身邊緩緩進城,他自然聽不到周邊人群中的聲聲議論。
在他們的身後是張成芳、張明遠兩位中軍官,而在他們身後又是二十名年輕的少年騎士,也是個個盔明甲亮,神采奕奕。
他們都是張誠在宣府新莊堡收下的三十八個義子,當初從十歲到十六歲不等,年齡小的都在學堂讀書學做工,年齡大的二十三人都被他留在軍伍之中。
而今,除去張金泰先入了虎衛營,現又轉入威遠營任中軍官外,余者盡數留在張誠身邊充作親兵護衛使用,張成芳、張明遠就是他們的正副隊頭。
「大炮好多大炮」
「我滴乖乖要不咋個說永寧伯的官軍利害膩!」
「俺可聽說去歲在錦州城下永寧伯就是用這些大炮轟趴下奴酋洪太坐騎,使他摔得重傷,至今還臥病在床」
「你可拉倒吧,沒看這些都是嘎嘎新的,照我看轟傷奴酋的火炮,肯定被永寧伯收藏起來啦。」
只見一輛輛漆成鮮艷紅色的嶄新炮車,出現在眾人的眼前,立時便引起一陣更為激烈的議論之聲傳來。
二十輛炮車上各有兩門長六尺七寸的二號佛朗機炮,黑洞洞的炮口上都包着一塊紅布,以示未裝填彈藥。
這些戰車是錦州之戰後新打制出來的,上面列裝的也是新定型的二號佛朗機炮,全長六尺七寸,彈重十兩,裝藥十一兩,其威力和射程比之錦州之戰用的四號炮,都大了一倍不止。
新定型的二號佛朗機炮,目前也只有威遠營戰車千總部才有裝備,雖然兩個戰車部都留駐宣府,但張誠還是從每部各抽調了十輛戰車,既是為了檢驗其戰場上的威力,也是為了在進京時裝點門面。
畢竟,自己扣了二百多萬兩銀子充作軍餉,總得拿出點東西來給那些嫉妒之人瞧瞧吧!
緊隨其後是更為厚重結實的四輪炮車,看上去就顯得沉重無比,每一輛四輪炮車都由六匹身形高大的健騾拉動,連青石鋪就的大街似乎都難承其重。
當然,單憑四輪大車自身的重量還不足以將青石板大街壓得「咯吱」直響!
四輪炮車雖然一共才只有八輛,但卻是一輛輛緩緩從城門外進入,尤其是炮架上那足有一丈長的粗大重炮,笨重中更顯威懾之勢。
「看啊那那個是紅夷大炮吧!」
「看上去跟咱城頭上的神威大將軍差不多少了啊」
「要我說這傢伙可比咱的神威大將軍厲害嘞」
「咱看都差不多嘛這個咋就比神威大將軍厲害哩?」
「扯那能一樣嘛?你也不瞧瞧永寧伯是誰?那可是砍下兩顆韃子王人頭的主!」
「就是我看這大炮就比咱城頭上神威大將軍厲害許多」
「不愧是永寧伯的大炮真大真粗啊!」
紅夷大炮在張誠這裏被他給改了個名字——轟夷大炮!
轟夷大炮在張誠領兵援遼之前,就已經試製成功,按照張誠的指示繼續試驗定型後,才開始批量生產製造。
這大殺器看上去很粗大笨重,其實還真的很費材料,確實是名副其實的大炮,其全重達兩千四百斤,為鐵皮銅芯,口徑三寸七分,可裝藥八到十斤,打射重達二十到三十斤不等鐵製炮子。
雖然,這些雲州匠營自製的轟夷大炮,究竟威力幾何?
目前來說是誰也不敢作出保證,雲州匠營的信譽自然沒有絲毫問題,大家都還是信得過的,但這些大炮畢竟還沒有經歷過戰場檢驗。
莫說其他人,就連永寧伯張誠自己個兒的心裏,都在暗自打着突突!
轟夷大炮正因其過於粗大,所耗費的鐵、銅甚大,且工藝又十分複雜,鑄造起來既費時又費料,可其在戰場上的表現如何,又未曾經過實戰檢驗。
張誠現如今雖然也算是財大氣粗,但也不敢過於浪費,因為他知道真正用錢的地方,還在後面呢,這只是才開始罷了。
在沿街兩邊人群的聲聲驚呼與議論聲中,八輛四輪炮車之後,又是一溜的輜重大車緩緩從城門口駛入,車上同樣安放着兩門四號佛郎機炮。
「這炮不行也太小了些」
「同剛才過去的大傢伙一比,這不跟個小牙籤兒似的?」
「你們瞧這大車拉小炮咋個車轍印子也這個深嘞」
一百輛輜重大車緩緩而進,其後還有一千精悍的步兵,他們同樣身披甲冑,前面是二百刀盾兵,踏着整齊的步伐舉盾行進。
緊接着映入人們眼帘是如林般的長槍,四百名同樣披甲的長槍兵,踏步而進,他們五人為一個橫列,無論是從正面、還是側面看去,長槍都是整齊劃一,永遠保持成一條直線。
「乖乖隆地咚太震撼啦」
「瞧瞧還得是永寧伯的兵嘞!」
「真是太威風啦」
「看他們背的是火銃嗎?」
一聲驚呼,從看熱鬧的人群中傳了出來,周圍的人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在長槍兵之後,又有一列列官兵踏步進了安定門。
他們身上雖然沒有披甲,但每人的左肩上都斜跨着一個黑色的布套,一杆杆漆黑色的鐵管從他們肩頭露出來,似乎預示着他們的身份——火銃兵!
「哎要是永寧伯麾下官軍駐在京城,咱還怕啥死韃子啊!」
「可不是嘛。」
「死老王,這回你還說永寧伯連殺兩個韃子王是吹牛了不?」
勇毅軍各部將士沿着安定門大街,緩緩行進,直向南面的皇城東安門而去,沿街看熱鬧的人群也是絡繹不絕。
大明京城裏,也是好多年沒有這般熱鬧過了!
整條安定門大街上每隔數丈,便有一名身着大紅軍服的官軍,維持着街面上的秩序,以便於勇毅軍受閱軍隊通行。
在陣陣議論與歡呼聲中,勇毅軍監軍太監邊永清驅馬進了永安門,而永寧伯張誠則率領着受閱的勇毅軍戰士們繼續向前。
他們要在東長安街口轉向西行,在承天門外接受崇禎皇帝的檢閱,這一場大閱兵是張誠和邊永清經請示崇禎皇帝允准,而特意舉行,其目的有二。
其一,就是為了將那一百萬兩銀子和張誠敬獻的珍寶,運進宮裏面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行進的戰士和車隊上,並未曾在意有五十輛輜重大車,竟然悄悄拐進永安門內去了。
其二,自然是想借着這次大閱兵,提振京畿地方的人心士氣。
原本錦州之戰敗奴後,而提振起來的人心士氣,又因接連兩任三邊總督在河南戰亡,闖賊肆虐,無人能治,再次跌入了谷底。
當然,對於崇禎皇帝來講那一百萬兩銀子,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自己手裏有了小錢錢,就不會像以前那樣,不說調兵剿賊、御奴,就連勤王都有些許費勁了!
所以,當張誠在密奏中提出以閱兵為掩護,將那一百萬兩銀子暗中運至宮裏內庫的時候,崇禎皇帝就毫不思索的同意了。
很快受閱的隊伍便通過東長安門,來到承天門前。
承天門兩側依序站立着大漢將軍,他們與勇毅軍將士一般,都是嶄新的盔甲,個個都是膀闊腰圓,身姿高挺,持着金瓜錘或大斧,宛如一尊尊天神似的。
而勇毅軍的戰士們與之相比,雖少了一些威武之姿態,卻更顯得彪悍許多,從他們身上透出來的股股殺氣,是那些表面光鮮的大漢將軍所不可比擬的。
許許多多的朝臣和勛貴就站在承天門下,熙熙攘攘的也有一二百號人之多,而崇禎皇帝的御座則設在承天門上,當朝閣老和部分勛貴陪侍在皇帝左右。
騎兵、車兵、步兵依序從承天門前,緩緩行過,「萬歲、萬歲、萬萬歲」的高呼,此起彼伏,一波高過一波,最後消逝在西長安門外。
接受崇禎皇帝檢閱的勇毅軍將士們,出了西長安門後前行不遠,便拐入德勝門大街,一路向北,出了京城返回昌平大營。
而永寧伯張誠則被崇禎皇帝留下,奉旨進宮陛見,與他一同被招進宮裏的只有兵部尚書陳新甲一人而已。
乾清宮大殿內,崇禎皇帝高坐在御座之上,永寧伯張誠與兵部尚書陳新甲一般,低首垂眉地侍立在御案前。
「賜座!」
崇禎皇帝的話音才落,立刻便有四名小太監,抬着兩隻小凳子行至御案前放下,永寧伯張誠與兵部尚書陳新甲一同落座。
與張誠大大咧咧地坐在凳子上不同,兵部尚書陳新甲就如前閣臣、督師楊嗣昌一般,只將自己屁股的四分之一落在了凳子上,並不坐實。
「陛下,臣忠心王事,一切皆是為皇上着想。」
張誠俯身跪拜不已,連聲說道:「非是臣有意為之,乃麾下將士浴血戰奴,而山右奸商卻暗中通奴,行走私資奴之事。
臣雖心中憤恨,然亦知朝廷法度,本意是想先奏報陛下,憑陛下與朝廷之決斷,再對通奴奸商出手。
可這幫子奸商惡賊等不得,臣聞報其在張家口囤積大量物資,連朝廷上三令五申禁止邊貿的鹽、鐵、糧谷、火藥、布匹都有大量囤積。
臣以為,去歲錦州一戰,遼東洪督統籌調度有方,又兼各將用命,僥倖未敗,更使東虜損兵折將,空耗錢糧,實為對虜數十年未有之大勝。
然奸商為求其財,竟暗中與虜勾連一起,欲借土默特蒙古之名,行輸血東虜之實,此舉無疑將使我錦戰成效,一朝喪盡。
臣經與麾下諸將商議後,為阻東虜恢復氣力,亦為了震懾宵小之輩,不得以才使雷霆手段,果斷出擊,將一干奸人,盡數成擒。
更因此而抄得奸商逆臣不義之財,達數百萬兩之多,臣請旨恩准,將其中一半留作此番援豫之餉糧,余者足有三百萬兩,已於前日運抵京師,交割過後,入了戶部的官庫。
而張家口奸商庫里,更有許多帶血金銀珠玉,顯然乃東虜入寇京畿之時,劫掠我百姓之財物,臣也將之悉數帶來,已交予邊永清公公代呈御覽。」
「張誠,你雖將心許國,忠勤王事,急朕之所急。然,你未經三法司會審,讞問定罪,就擅行捕殺查抄之事,確為過分!」
崇禎皇帝的眼神中隱含的殺伐之氣,一閃而過,就見他指着御案上堆積如山般的奏摺,對張誠道:「這裏都是言官們彈劾你張誠的奏疏。」
「皇上」
張誠如搗蒜般不停叩頭於地,急急奏道:「臣世受皇恩,早將忠心許國,對陛下更是一片赤心。然今次捕殺通奴奸商之事,臣確是做得急切了些,張誠甘願受罰。」(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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