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老外交官的郤犨知道現在應該先穩住元華,說道:「右師,寡君已率中軍、下軍南來途中,豈會坐視宋國危局於不顧?」
元華一聽,晉國的中軍和下軍在南下?
他心裏多少穩了一些,只是覺得遠水救不了近火,說道:「楚、鄭、陳、蔡大兵已抵『上蔡』。這……」
這個「上蔡」就是蔡國的都城。
而蔡國是一個小國,規模方面算是四流國家。
像許國則是屬於不入流。
陳國比起蔡國強了那麼一點點,算是一個三流國家。
晉國與吳國會盟時,邊上有個徐國。
這個徐國以當前的實力劃分來算是一個二流國家,也就是跟鄭國、宋國差不多實力的國家。
既然是在邊上,徐國怎麼沒在晉吳會盟時摻一腳?
他們現在奉行的是閉關鎖國的國策,誰愛跟誰怎麼樣就去,反正就是我不見、我不聽。
如果考究歷史的話,會發現這個徐國比誰都要歷史悠久。
相傳徐國是夏朝的分封國,商朝時期就是玩自己的,一直到周穆王時期才肯臣服於周王室。
成為諸夏一員的徐國歷來跟誰都玩不到一塊去,搞得中原列國都快忘了有這麼一個國家;南方各國考慮到徐國不弱並且沒招惹到自己,還是不去挑釁了吧。
這一次宋國病疾了亂投投醫,派了使者去徐國。
人老徐家連接待都沒有,直接讓宋國使者滾蛋了。
元華抱着十萬分的希望來到「雍丘」,就指望着晉國的上軍和新軍救命。
結果?
郤犨送走了元華,回到帳內,臉上泛着冷笑,說道:「宋人膽小。」
不給好處就要俺們去拼命?
想太多了!
這個想法極度靠譜!
現在是春秋中葉,國與國之間講究禮法,也追求實際。
出兵肯定要奔着收益去的。
可以是征戰時獲得戰利品,也能是獲得正治影響力。
元華壓根就是找錯了人。
晉國負責跟宋國外交的是范氏,不是郤氏。
什麼好處都讓范氏拿了,等到要流血時卻是郤氏去流,沒這樣的道理!
真的要救援宋國的話,怎麼救有很多需要說道和計較的地方。
首先,老范家需要在國內讓出多少利益?
國內的利益不讓,別希望大家能拿出多少力氣去拼。
不想讓出國內的利益,外部的收益渠道總該拿出來一些。
要不然,雖然說是國家的事情,但更是老范家的事,憑啥讓各家為了老范家的收益去付出!
真的要這麼搞,別怪各家可勁地去瞎折騰,再來讓所有人為自家的利益東奔西跑。
郤氏為什麼名聲能差到這地步?
他們又為什麼在國內幾乎沒朋友?
不就是郤氏平時真的囂張跋扈。
可是,晉國好幾代「卿」中囂張跋扈的多了去了,沒有一家能像郤氏這麼的沒朋友。
真正讓郤氏交不到朋友的原因挺簡單,他們動用國家力量來為自家泄憤!
偏偏泄憤完,郤氏也沒對各家表示表示。
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無非郤氏雙標了而已。
「楚國合兵三十餘萬?」郤犨眉頭深皺,說道:「三『軍』齊出,國之重臣皆至。」
楚國一個「軍」有多少人,建制怎麼樣,跟周王室的諸侯國並不一樣。
只是,楚國的一個「軍」絕沒可能達到十萬。
他們的「軍」算是正經建制,該有多少戰兵就是多少。
其餘多出的人員是以各家貴族自成建制,人數方面沒有一個固定。
比如,一個叫甲的楚國貴族帶來了五百人,他這五百人不被算在「軍」的序列裏面,自己就帶着這五百人玩;另一個叫乙的楚國貴族帶來幾千人,同樣是帶着自家的人玩。
因為這樣,總是導致楚國無法做到令行禁止,很多次壞事就是壞在不處在建制的貴族私軍手裏。
他們管這種現象叫「率部而戰」,也就是自帶乾糧率領部眾上戰場立功。
往後數百年,以楚國人出身建立漢朝的老劉家,他們一直保存着上古先秦時期的楚國習俗,對外爆發戰爭的話,良家子也可以帶着鄉黨上戰場立功的。
呂武真不願意在場聽郤氏的一叔二侄商議,找了個機會告辭離開。
按照郤氏一叔二侄的意思,他們壓根不可能現在去救援宋國。
不單單是宋國一毛不拔的關係。
留在南方的上軍和新軍合起來也就四個半的「師」,軍隊的士氣不高,疲憊也真的是非常疲憊。
拿三萬多士兵,又是這樣的狀態,去跟楚國的三十來萬軍隊拼?
腦子瓦特了吧!
停留在「雍丘」的上軍和新軍沒有動彈,只是做好了隨時開拔的準備。
時間就這麼過了一個多月。
期間,他們肯定是要關注楚軍那邊的動向。
已經進入宋國地盤的公子喜所部,長久時間沒有異動。
聚兵在「上蔡」的的楚共王一樣是待着沒動彈。
在某一天,呂武得到了通知,說是國君率領的大軍已經靠近「雍丘」這個地方。
他走出帳篷向西北面看去,果然看到了地平線上的大軍。
長久待在南方的眾將士,看到己方大軍到來,忍不住爆發出了歡呼聲。
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是一點都不想在南方待了,就盼着新的部隊趕緊過來,好讓自己能夠回家。
歡呼完了,他們跑回自己的帳篷,什麼東西該收拾,不收拾還等着什麼?
郤至對新軍的各級軍官進行召集。
他沒有別的什麼廢話,要求將需要歸鄉的人,成建制地進行集結待命,決不能與到來的部隊造成衝擊。
這個大家都懂。
郤至需要強調,只是真的在南方耗太久,進行一次強調而已。
新軍中的貴族大部分是出自郤氏,要麼就乾脆是郤氏的部將,算是外人的也就呂武一人。
郤至特意將呂武留下來,問道:「今次陰氏作何安排?」
這是問要不要繼續留在新軍,還是在問調來了多少輪換的部隊。
呂武已經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懵懂少年,說道:「留駐之兵,歸回大半。」
要不要繼續留在新軍這種事情,要是能選的話,他真不樂意繼續待了。
郤至又問:「新來所部可有着甲?」
老呂家當然不是人人穿着鐵甲,甚至有些連皮甲、藤甲和木甲都沒有。
郤至說道:「今次楚軍來勢洶洶,必有人建言避其鋒芒。我已決議主戰,你若有所抱負,當在我之麾下。」
呂武很坦白地說:「溫子,武僅為『中大夫』,難以自己。」
其實,郤至也是明白這個道理。
他更看出呂武來新軍服役是還人情。
郤錡幹了什麼事情,想必呂武已經知道。
新軍九成九是郤氏的人,呂武感到格格不入很正常,再加上郤錡上次的作為,但凡是個有自主權的貴族,誰還心裏沒點想法?
「范伯屬意你往中軍,智伯多次言及你歸回下軍。」郤至半眯起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警告什麼,說道:「將往何處,由你自決。」
呂武感受到了壓力。
郤至揮了揮手,示意呂武可以離開了。
新來的部隊離得近了。
看去遠不止兩個滿編的軍團,更像是四個滿編的軍團。
事實上呂武的目測沒錯。
不止中軍和下軍滿編南下,人在南方的郤氏一叔二侄和中行偃,一樣從封地徵召了數量足夠的士兵。
只是不清楚郤氏和中行氏是想在征討鄭國時得到足夠的利益分配,又或者早預料到楚國會大舉北上。
應該是前者居多?
「主!」宋彬時隔一年再次看到呂武很激動,行禮過後說道:「家中一切安好。」
封地里更多的事情需要等一下再匯報。
宋彬先稟告帶來了多少士兵以及輜重,士兵是個什麼成份,輜重裏面有多少物資和數量。
原先呂武帶了七千五百士兵和將近三千輔兵南下。
有四千多的士兵想要回去。
輔兵沒有自主權,看他們是來自哪個武士的家裏,主人要走肯定也是跟着走。
呂武新徵召過來的士兵只有一千五百,再加上隨軍的輔兵,一共是三千多人。
他這邊在進行安置,包括讓誰帶着想回去的部隊一塊回去。
宋彬請求留下參與這次大戰,沒有得到呂武的同意。
老巢不能沒人看顧。
呂武自己出征在外,老呂家在軍事上值得信賴的只有宋彬這個家臣,壓根就沒得選。
重新南下的國君剛安頓好就召集軍中的所有貴族。
呂武算是比較早過來的人之一,剛到就被程滑叫到了一邊。
等待貴族聚齊,國君過問南方是個什麼情況。
郤錡沉着一張臉講述,主要講楚國的動作,再稍微提下宋國危若累卵的局面。
他們本來是想南下打鄭國,壓根沒想到楚國會大舉北上。
幾個「卿」中的士燮、智罃和韓厥立刻眉頭皺了起來。
郤錡還在繼續匯報,只是外面突然有人大聲求見,着實令他有些惱火。
「報!!!」來人進入大帳,大聲喊道:「鄭國子罕率兵進攻宋國,宋將樂懼於『汋陂』戰敗,退往『汋陵』。」
眾人一聽有些發愣。
子罕是鄭國的執政,這個大家都知道。
只是鄭國什麼時候這麼猛,能對宋軍一戰既勝了?
最重要的是那個叫「汋陵」的地方,距離「雍丘」也就一百幾十里。
不得不讓晉國的一種高層多想啊!
宋國這個小老弟,想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