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班尼特先生變成路·希安了!」
弗拉特對班尼特喊出某個專有名詞,但是他沒有回應,而是盯着逼近眼前的男人。
對方留着顯得古風的平頭,但身着顯然出於專人裁縫的高雅服裝。
雖然沒有戰士的氛圍,卻也散發着與魔術師、騎兵不同的氣息。
「看那身服裝,你應該是一兩百年前的法國人?」說話的是變身成狼的班尼特。
對班尼特這句充滿野獸特有的殺氣以及威勢的疑問,在他前方十公尺處駐足不動的男人一邊聳肩,一邊說道:「喂喂喂,沒人教育過你不要以貌取人嗎?我可是沒有那樣對你喔。就算你接着說自己喜歡吃科梅爾西的瑪德蓮蛋糕,我都不會驚訝呢......大概吧。」
「啊,那個很好吃呢!科梅爾西的瑪德蓮蛋糕!」
弗拉特保持警戒,同時回應對方不明意義的發言。
那名男人對於這樣的回應似乎也感到有些驚訝:「哦?這話題談得來呢。原來還是很有名嗎?科梅爾西的烤點心。」
「對啊!我一位法國當地的朋友,常常當作伴手禮送給教授和朋友呢!」
「這樣啊~真想嘗嘗看滋味,比較一下是不是已經和我活着的時候不同了呢。哎呀,結果剛剛的對話,不小心曝露我果然如外表所見,是出身法國的人呢。不過算了,和瑪德蓮蛋糕的滋味相較之下,我的事根本不重要啊。」
神秘男人與弗拉特又聊到法國當地政府團體的話題,呈現談笑風生的氣氛。
在他們身後上空,仍然有寶具流星不斷地從天而降,站在一旁的巨狼形態班尼特流露出不太自在的眼神,向弗拉特搭話:「喂,不是讓你聊那些事的時候了。誰知道警察隊還能應付那個怪物多久」
然而—
「這個男孩有點難以揣摩呢。」
隨着男人嘴角一揚,氣氛也改變了。他說道:「一邊和我暢聊點心話題,又一邊偷偷地在我的影子裏編入術式,這怎麼看都是魔術師的舉動。但是啊,術式明明已經完成,還是繼續大聊特聊點心話題,這種行為又不像個魔術師了。」
聽完男人所言,班尼特驚訝地看向弗拉特。
弗拉特則是感到莫名其妙,詢問男人:「咦?我編入術式,是顧慮到萬一你是敵人會有危險才這麼做的。如果你不是敵人,我發動不但浪費魔力,對你也不好意思,不是嗎?」
「」
沉默地觀察一會兒後,男人看着弗拉特,愉快地繼續說道:「男孩『你是什麼來頭』?」
「咦?喔,是在問我的名字吧!我叫做弗拉特!因為全名長得離譜,而且還要避免成為施咒的對象,所以我不能輕率地全部告訴你。但是,我平常對人自稱的姓名是弗拉特!現在是狂戰士先生的御主!」
「呃,我不是那個意思。不過算了。還有,自己有全名的這件事,本身就是不能輕率說出的事喔。反正,你們都不小心報出名號了,那我不自報就不公平了呢。」
聽完,班尼特懷疑地問道:「報名號?再怎麼說都是個英靈的你,要向同為聖杯戰爭參與者的我們報上名號?」
「像你那樣仿佛在宣言『我就是開膛手傑克啦~!』並揭露寶具的人,好意思說我嗎?不過,你大鬧社會的時候,好像是在我死後的事情就是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只是我混淆視聽的手段?實際上我並非真正的開膛手傑克,就像現在我能夠化身巨狼一樣。」
「這樣嗎?不過無所謂啦。我的真名不管曝光與否,都不會改變我的弱點。腦袋被砍掉會死、心臟被捅會死、溺水會淹死、吃不飽會餓死、受寒會凍死、年紀大
會老死——你瞧,一大堆弱點。你說說看,一個連簡單的詛咒都防不住的男人,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弱點好曝光的?」
這名英靈看似毫無敵意,但班尼特礙於本身靈基的現況不能從容以對,又處於要保護弗拉特的立場,他還是不改警戒的目光。
「我不懂。既然你毫無與我們為敵的意思,為何來接觸我們?」
「喂喂喂,咱們的御主都同盟了吧?『御主結盟了,更何況英靈』——就是這麼回事。」
「原來如此,你是『那種立場』啊。那樣的話我就明白了」
班尼特與弗拉特,曾經聽與他們同盟的御主,也就是史諾菲爾德市警的局長說過:「我雖然不會說出我的英靈真名,但是反正他只專門安排後方支援,不會有機會與你們見面。」
雖說組成暫時性的共同戰線,但因為最後還是要圍繞着聖杯爭奪廝殺,那當然不會說出真名。讓英靈之間毫無意義地接觸,稱不上是上策。
正因為班尼特也如此接受,他才不得不認為,對方的英靈出現在眼前是極為不自然的狀況——
「話雖如此,我是有相應的理由才自報名號。在戰鬥方面,我沒有義務擔保我們雙方能有正經良好的聯手關係,但是看到男孩的做法後,我判斷最能與男孩好好合作的步驟,是坦率地曝露我一部分的真心【臟腑】。」
正因為很清楚班尼特會投以那樣充滿疑慮的眼神,那名英靈愉快地聳肩,同時報上了名號。
「我的名字是——仲馬。不知為何就成為術士了。」
「咦?」弗拉特不禁回以疑問。
自稱仲馬的英靈聳肩問道:「男孩,你聽說過亞歷山大·仲馬嗎?」
「咦咦!」
這次弗拉特發出更明確的驚呼,大聲問道:「哪哪位仲馬?」
「哪位?」
「是拿破崙部下中的超強將軍,老仲馬嗎!還是那位將軍的作家兒子,就是寫出《三劍客》、《LesilleetUnFant?es》等等著作的大仲馬?該不會是更下面的兒子,寫出《茶花女》的小仲馬?」
「是第二個的大仲馬。姑且不論《三劍客》,你連更小眾的作品都知道呢。不過,比起我的作品,犬子的作品似乎更眾所周知,太好了。」
術士——大仲馬自嘲似的笑道。
弗拉特眼神閃爍地大喊:
「什麼話,我當然知道你的作品啊!《三劍客》的電影、動畫、人偶劇我都看過喔!不會吧!你真的是本尊嗎?」
「英靈就像拷貝般的玩意兒一樣,問我是不是『本尊』我也很難回答你。不過,就問我是不是大仲馬的意義而言,答案是Yes,不過,我原本以為我的書不會留存百年以上呢。不知道這算是好是壞,這表示無論經過多少年,人的本質還是不會改變太多吧。若你想憧憬誰,還是選我兒子比較好喔。他的才能保證貨真價實。」
「別這樣!請別說得好像自己的才能是假的一樣!我待的那間教室,雖然同學們、學長姐們大家都是些書痴,但是都擁有幾本當時出版的原本喔!好厲害,太厲害了!班尼特先生,我們等於擁有了百人之力耶!啊啊,我真的好想和這個人再多聊聊,多打聽出一些他的情報,但是還得先去救那些警察才行。我們就拜託他幫忙吧!」
「嗯的確也沒時間了。既然御主那麼說,我就暫且相信他吧」
說完,班尼特再度變回手錶,系回弗拉特的手腕上。
見到如此情況的大仲馬,咯咯笑道:
「感激不盡。不過,要靠我一個人處理這個情況,怎麼說都太勉強了。還要特地變成可以不必自己行動的手錶,就表示你的
靈基相當糟糕了吧?」
大仲馬的視線看向將教會夾在中間的更遠處,在大馬路那邊斷斷續續閃爍的閃光。
不知何時,英靈們已經從教會屋頂上轉移戰場了。但是他們不曉得這些陣陣閃光,以及不斷響起的轟隆聲究竟是出自誰之手。xь.
「不過,即使如此你們還是希望我幫忙的話,我可以協助你們。」
「真的嗎!」
「小子,你啊雖然看起來不像個魔術師但為了達成目的,你做好覺悟要將自己的性命扔入大鍋了嗎?」
「咦?」
「放心,會採用最新式,而且附設計時器的壓力鍋來煮。不是那種煮完後,成果不穩定的魔女大鍋。」
大仲馬一邊說着奇怪的話語,一邊對弗拉特與班尼特揚起無畏的笑容。
「最棒的是,負責調理的人可是我呢。」
············
「好亂來的一群傢伙。。
即使臉上沒有流露任何感情,西格瑪還是有些傻眼地說出感想。
在這次聖杯戰爭中置身「幕後黑手方」的這名青年,既是一名使用魔術的傭兵,更是原本應該要成為槍兵御主的人。
但是,受到身為神秘職階「守望者」的英靈附身後,處於這種狀態的他為了提升自己的生存機率,與劍士以及潛行者組成暫時的共同戰線。
接着,西格瑪以「守望者」的影子們帶給他的情報作為基礎採取行動,前來觀察在醫院昏迷不醒的少女、與她締結契約的英靈,以及目標為少女的其他陣營的敵人。
關於從自己的英靈手上得到的情報,西格瑪以「上層傳達給他的情報」說法,騙過劍士、劍士的御主沙條綾香,以及潛行者。
西格瑪的英靈是以居高臨下俯瞰的形式,一直掌握住這座城市目前發生狀況的神秘英靈。
不但對「守望者」這個職階的特性不明所以,甚至沒有自己的明確目的就捲入這場聖杯戰爭的西格瑪,目前周圍的大多數人都將他視為「士兵A」來看待。
不如說,就是將西格瑪帶進這場戰爭的弗蘭切斯卡本人,希望他能一直以「士兵A」的身分存在,有此結果自然是理所當然。不過,與西格瑪締結契約的英靈,正在逐漸將他改變成這場「虛偽聖杯戰爭」中的特別存在。
話雖如此,西格瑪不可能具有與英靈相當的戰鬥能力。
雖然西格瑪一直遊走世界各地,以使用魔術的傭兵身分累積實力,但實在不可能與英靈之類破格的使魔相提並論。再加上目睹到劍士與金色英靈的攻擊後,讓西格瑪領悟到自己是多麼不適合在這裏的存在。
「那個人是英雄王吉爾伽美什,是最初的英雄之一喔。」
持蛇杖的少年——「影子」之一那麼說道。
這些影子既是「守望者」的裝置,也是僅會向西格瑪傳達情報的系統。
或許是直接與大腦連結的關係,西格瑪以外的人都無法認知到他們的身形與聲音。西格瑪雖然想過,乾脆當作是自己看到的幻覺會比較輕鬆,但是他們傳達的情報不但準確,甚至還有靠自己的知識無法明白的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西格瑪也不得不理性認識到那些真的是英靈的力量。
「我斬釘截鐵地說,現在的你毫無勝算。」
身形從蛇杖少年變成有着機械翅膀的少年「影子」說道。
對於他的發言,西格瑪在內心嘟囔:「用不着你說。」
看一眼就能明白,那個英靈從一無所有的空間射出的,都不是尋常武器。
不是靠魔術或現代槍械就能勉強應付的對手。
利用震撼彈或閃
光彈應該可以讓對方在一瞬間分心,但是面對吉爾伽美什這名英靈,很難認為情況能因此好轉。
要是至少能和劍士完美地聯手合作也好,但是和他才相遇不久,兩人沒有默契可言,再加上他的御主沙條綾香非但不是正式的御主,甚至不是魔術師。
既然如此,此刻能成為戰力的只有一個人。
那就是與劍士、吉爾伽美什同樣是英靈的那個人——站在一旁的潛行者少女。
「你打算怎麼辦?」
想不到明確的作戰計劃。
可是,毫無行動地既不攻擊也不撤退的話,只會沉入這片殺戮的泥沼里。
那麼,配合身邊的牌行動就是上策。西格瑪如此判斷。
潛行者聞言,淡淡地開口:「我要去保護幼童。你知道她的房間位置嗎?」
「你真的要去?或許會和那名變成惡魔般的弓兵,還有那個金色的格林機槍交手喔。」
「我不會從正面前往醫院。雖然不甘心,不成熟的我若要與他們對抗,必須拼盡全力,而且即使盡了全力,能不能抵達醫院還是很難說。如果只關係到我自己,那還沒問題,但是救幼童才是目的,對吧?」
「那個是那些警察的目的,不是你的。」
「?」
潛行者少女似乎聽不懂西格瑪的話中意圖,靜靜地表示疑惑。
對於那樣的她,西格瑪淡然地述說:
「對方是未曾見過面的小女孩,成為敵人或同伴的機率都不高。不如說,萬一那名重要的保護對象,以及與她締結契約的英靈視我們為敵人,將會陷入得與那名沒有交戰需要的英靈正面交鋒的狀況。合理地思考,去救那名少女對你並沒有好處。」
「原來如此,你這個人內心毫無信仰呢。」
潛行者好像徹底明白了西格瑪這個人似的點點頭,直視着西格瑪說道:
「對我當然有好處。而且理由很合理。」
「合理?那理由是」
為什麼會想詢問那種事情?西格瑪自己也不明白。
或許純粹是因為,他掌握不住潛行者以自身意志涉足麻煩事的性質才詢問也說不定。
潛行者對做出那樣反應的西格瑪,以流暢的話語說道:「心靈尚未成熟的幼童能夠得救,就是『至高無上的好處』。」
潛行者述說着,同時開始無聲無息地移動。
仿佛要將這條「化為戰場的大馬路」的縫隙縫住一樣,潛行者應該是打算採取繞遠路的方式接近醫院。
西格瑪一邊緊追在後,一邊像是半自言自語地說出疑問:
「?我不懂。雖然是小孩子,但她是陌生人吧?而且這孩子往後會不會與你步上相同的信仰之路都很難說呢。」
如果是為了增加與自己同樣教派的信徒,倒還能理解潛行者為何這麼做。
但是,那是不惜賭上自己的命都該拯救的嗎?
「我還不夠成熟。若是那些信仰虔誠的人,本來就不會考慮有無好處這件事。就像呼吸一樣,只是生存於世、聽從偉大聲音的指示選擇該走的那條路。」
「雖然我本來就不太懂所謂平常的價值觀不過,處於這種狀況下的你仍然想要拯救小孩,不就是因為你信仰虔誠嗎?」
聽到西格瑪的話語,登峰造極的狂信者只看了西格瑪瞬間,就搖頭否認。
盛滿潛行者眼中的感情,是對自己的忿怒以及哀慟。
「我無法捨棄對那些異端者的憤怒。無法心懷寬容之情。現在步上的路也一樣,只要我還心存想要拯救他人的願望,便是在輕視命運——這只是傲慢,不
是信仰虔誠。因為這樣的不成熟,我才無法獲得允許邁向通往山郭之中的道路。」
「」
隨着兩人消聲匿跡地通過大馬路,又更接近了醫院。
警察隊與弓兵的戰鬥已經開始,另一名弓兵——吉爾伽美什與劍士也進入了交戰狀態。
先不論潛行者的狀況,那些人在交手間放出的流彈,哪怕只要挨中一發,西格瑪肯定會斃命吧。
西格瑪一邊警戒着雙方的戰鬥狀況,一邊使用消音與強化肉體的魔術,才勉強能緊跟着謹慎前進的潛行者。
潛行者淡然地對處於這種狀態的西格瑪繼續述說:
「但是,那種事根本無所謂。我的不成熟,不能成為我不去拯救小孩的理由。」
「我懂了,是那種意思啊。」
西格瑪此時微微低下頭,念着小孩這個詞彙,他曾經也只是個孩子,不如說現在也是,但卻因為不得已而踏上戰場。想到這裏,他不禁喃喃道:「我們就沒有人來拯救啊。」
突然——朝着醫院後門接近的潛行者停下腳步。
察覺到自己失言的西格瑪,面無表情地將視線從潛行者身上移開。
下一瞬間,西格瑪身後響起聲音。是由影子之一——曾經表示過「稱呼我為船長吧」的老人所發出。
「唉唉~你怎麼說出來了呢搞什麼玩意兒,你是笨蛋嗎?這是在對正打算去拯救他人的人哭訴『就沒有人來救我』嗎?還是嫉妒在醫院裏睡覺的小鬼?覺得開個玩笑停下腳步,讓那個小鬼遭逢與自己一樣的不幸是可喜可賀的大好結局?」
西格瑪完全無法反駁陣陣嘲笑般的聲音。
一個理由是,回應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會遭到潛行者懷疑。
另一個則是——因為自己毫無能夠反駁的說詞。
西格瑪沒有想祈求聖杯的強烈心愿,也沒有必須活過這場戰爭的理由。
他只是個單單憑着「沒什麼原因,就是不太想死」這樣的理由掙扎至今的傭兵。
當西格瑪懷着此種心態活到現在的當下,對他而言那或許反而是自己的強項了——而且絕對不是能自豪的要素。聽聞潛行者的話語,西格瑪想起自己年幼時的往事—白天還坐在隔壁的人,當晚就成為毫無血液循環的「物體」遭到處理收拾,便自然吐露了剛才那句話。
為什麼?
為什麼,就沒有人來救我們?
為什麼,在醫院的少女就能得到拯救?她和我們有什麼不同?
若是此刻以前的自己,理應能用「不過就是運氣好才有那種機遇」來回答。
既然如此,為什麼剛才的自己會吐露那種話?西格瑪察覺到自己這個存在,正在動搖不定。
這是不好的傾向。
對身為使用魔術的我、身為傭兵的我,都不是好事。
死亡的降臨,會從內心動搖的人開始發生。
在過去的工作中,自己已經親眼見證許多次那副光景。
「抱歉,剛才是我失言-
西格瑪想要中斷話題,藉此恢復內心的平靜,但是他的話語被回過頭的潛行者打斷。
潛行者直直注視着西格瑪述說道:「沒能拯救年幼的你,是我不成熟。」
「」
「沒能在現場遇見你、拯救你,那正是我不成熟的證明。」
西格瑪覺得潛行者這段話太不講道理,回道:「你是英靈。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死於什麼時候,但是我們的時代、所待之處都不一樣,你不可能遇見年幼時期的我吧?」
「時間與地點的差異等等,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我和你在此時此刻『像這樣處於同樣地點』就是明證。」
站在西格瑪的角度,潛行者這段話根本脫離了常軌。
倘若自己的信仰是完全的,應該就會站在年幼的西格瑪面前,拯救他才對。潛行者那段話就懷着這種確信。
如果現在的自己是過得幸福的人,或許會對潛行者的發言感到憤怒。
即使不幸,假如是自己選擇的道路,或許還是會反駁吧。
會反駁「我很滿足自己的過去。也不記得自己曾經求過誰的憐憫,更不記得求你拯救我過」這種說詞。
但是,心底湧現不出憤怒。
因為西格瑪自己都不禁同意,認同了潛行者一半的說法。
啊,原來是這樣。
我「曾經希望有人來拯救我」嗎?
要是當時有某人在那個地方拯救了我們,一切都會不同嗎?
要是在弗蘭切斯卡滅掉國家的更早以前趕在大家都死掉前出手拯救他們的話
又或者到更早以前
拯救到我母親的話?
不,要是拯救了我母親,我也理應根本不會誕生。
隨着想起自己的出生過程,西格瑪靜靜地低了頭。
旦拯救一切,我的幸福、不幸,甚至起源都會變成——不曾存在過了嗎
「挺有趣的想法呢。好像曾經有過那種喜劇。」
「?」
西格瑪的自言自語,讓潛行者感到疑惑。
他並沒有做出任何解釋,只是自顧自的回答開始移動前對方詢問過的事情。
「警察的捕捉對象繰丘椿住的病房,位於這邊看過去的最上層、最右邊的房間。」
如此聽聞的潛行者靜靜點頭說:「感謝你,之後的我自己處理。」
「等一下。」
「?」
留住潛行者的西格瑪仍然面無表情,他在瞬間思考後說道:
「我也一起去。要保護她雖然會不放心,但是或許我有能順利防止感染,並且帶走她的辦法。」
根據守望者傳達的情報,「侵入縵丘椿的病原細菌,是不會經由空氣感染的類型」。
但是這不表示今後也會一樣。
畢竟,還有神秘的英靈依附着她。
也有可能對椿的身體動手腳,讓細菌的性質突然改變。
但是反過來說,只要能巧妙地使那名英靈成為友方,不但能成為強力的夥伴,也能輕鬆地移動椿前往安全的地方。
剩下的就是按照當初的計劃,由警察相關的人士對付那名英靈,使其無力化就沒問題了。也能向法迪烏斯呈上還過得去的報告。西格瑪是這麼盤算的。
「你不用勉強自己。萬一出事情,我會用扛的帶走她。」
是以為自己不會跟到最後嗎?雖然潛行者如此說道,但是黑髮青年靜靜地搖頭否決,回應她:「那女孩的身體狀況恐怕承受不住你的動作。長期陷入昏睡狀態的肉體,光是施加強烈的負擔也會導致心臟停止。我看過實例。」
小時候,就有同胞是這麼死的。
西格瑪並未說出那段記憶,而是提出一項提議。
「附車輪的擔架【擔架床】我應該用得比你習慣。帶她出去後,我會把這件事告訴那名惡魔般的弓兵。那樣一來,醫院應該就不會成為他的攻擊對象了。」
萬一保護了椿一個人,結果醫院毀掉就太悽慘了。
「哦~真有意思。你現在是為了誰而提出那個作戰的?」
外形是持蛇杖少年的「影子」詢
問西格瑪,語氣不知為何似乎有些開心。
為了誰?
「這件事無關你的任務。而且這樣做,就如你說過的一樣沒有好處。明明如此,你怎麼會打算輔助她的行動呢?」
「影子」說出仿佛在測試西格瑪的話語。
「喔,沒事,抱歉。雖然我是影子,還是有受到生前的人格影響呢。要是以英靈的身分顯現,會成為別的姿態吧不過,我們『影子』姑且算是個別意識的行動表現。就當作是留在我們影子中的殘渣在鬧着你玩,當作耳邊風吧。」
蛇杖少年如此解釋,但是西格瑪無法輕易地當作耳邊風。
因為——西格瑪自己都「無法解釋」是用什麼理由判斷後,才決定跟隨潛行者。
這真的是不好的傾向。
為什麼我不把事情交給她就好,自己撤退離開?
迷失自己精神的方向性,對身為傭兵、使用魔術的人而言都是致命的瑕疵。
西格瑪打算告訴潛行者,經過重新考慮後自己還是決定離開。
但是
「感謝你。」潛行者低着頭如此說道。
她的聲音,挽留了西格瑪的心。
「你正試圖想要行善。比起我這種骯髒的人,你更值得獲得救贖。」
「」
西格瑪有些無語,對方都這樣感謝了,如果他現在才說「我還是決定回去」的話,關係會惡化到無可挽回吧。
這將會使他的任務成功率,以及生存機率出現障礙。
一瞬間思考過那些事後,西格瑪沒有回應潛行者的話,只是沉默地追隨她。
這一夜,響徹着英靈們激烈交戰的聲響。
仿佛要暫時遠離那些聲響一樣,兩人繞到醫院的後門,確認四下無人後,邁進醫院的土地範圍。
十層樓建築的醫院內部,已經由警察隊的魔術師之手鋪設了驅人結界,有病患入住的病房樓則是鋪設了睡魔的術式。
值夜班的看護士已經暫時陷入沉睡狀態,也到了住院患者自然就寢的時間。
由於要是就寢中的患者發生病狀惡化的情形,有可能產生不必要的受害者,所以魔術發揮效果的時間,已經設定在最低限度。
從守望者那裏得知這些情報的西格瑪,認為既然如此發出一些聲響應該也沒問題,就嘗試從醫院的後方以最短距離邁進。
然後,他們迅速地穿過醫院的後院,但是——來到一半的位置時,潛行者揪住西格瑪裝備的衣襟,一口氣將他拉到旁邊。
「!」
你做什麼——比西格瑪提問的速度更快,已有物體墜落到他剛才站的地方。
大量插在地面上的金屬片。
那些都是已經歪七扭八的兇器。
是由許多半融的手術刀,以及剪刀融合在一塊兒的,成為長槍形狀的刃物集合體。
看到那些兇器大量地墜落下來,西格瑪預想着——這座醫院裏的所有手術刀、剪刀,以及骨鋸之類的工具,該不會都將聚集到這裏吧。
「答對了,小子。那傢伙可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大量集合醫院裏的刃物喔。」
變成船長的影子在稍微遠離西格瑪的地方笑道:「好了,『第二場考驗』來了。小子,克服這關,成長給我看看吧。」
西格瑪不將其視為對手,他推測那些刃物的飛行軌跡,朝它們飛來的方向看去。
接着——
在刃物射來之處,也就是醫院五樓左右的位置,有個與白色牆壁垂直佇立的男人身影。
「唔!」
一陣悚然。
西格瑪的魔術迴路頓時變得不安定。
雖然處在一旁的潛行者的魔力也變得暴亂,但是—
仿佛無視重力般地佇於牆壁上的「那個」所蘊含的魔力,其可怕程度更是凌駕潛行者之上。
又或者,不只是魔力感知偵測到的感覺,以使用魔術的傭兵身分,長久戰鬥下來練就的本能來形容或許也可以。
——「那人」很危險。
——雖然聽影子提過這裏有「吸血種」存在,但是「那人」是即使在吸血種中也是屬於高階的存在。
——雖然不是「最高位」那類存在,但和尋常的魔物可是不同等級。
——「那人」原本就是人類不能為敵的對象。
西格瑪僅有一次經驗。他曾經與類似的東西戰鬥過。
那時候是與其他有名的魔術師、使用魔術的人,大家一起聯手才好不容易將其打倒,但是——此刻處於自己眼前的「那個」,是比自己打倒過之物更危險的存在。身為使用魔術的人,西格瑪累積至今的生存本能正在不斷地敲響警鐘。
那人對瞬間僵,不是因為恐怖,而是受其魔力所震懾的西格瑪說道:
「你採取的判斷不錯,小鬼。」
「?」
西格瑪對這句話感到疑惑。
「那人」一邊慢慢地拍手,一邊繼續說下去。
「要是剛才你做出擱下令人憐愛的她一個人撤退離開的那類行為,我就會挖出你的心臟,弄碎磨成爛泥後和沙子混合在一塊兒,然後撒到養豬場的飼料箱裏喔。」
男人一邊宣言着不知為何只有養豬場單方面會受損的話語,一邊滿臉笑容地降落到地面上。
禮儀端正地行禮過後,他一邊怒瞪着西格瑪,一邊露出忘我的笑,做出這種怪異的表情說道:「但是,你現在做出的判斷也很糟糕,小鬼。」
與剛才說過的話完全顛倒,男人說出極其不講理的發言。
「區區的人類,居然做出與我親愛的人兒共步前進這般行為,這種事我絕對饒恕不得。說起來,光是我親愛的潛行者自然地與你這種傢伙對話,我就已經『忍無可忍』了。」
男人喀喀地弄響脖子後雙臂大開,伴隨着兇狠的笑聲與自身的激憤,放聲主張道:
「我要讓你的身體死不了,再將你的魔力迴路一條一條地『吸下來』。還要戳爛眼球粉碎骨頭剝下血肉侵犯腦髓冒瀆心臟攪拌肺臟,將五臟六腑蹂躪至徑寸大小。啊啊!啊啊!對了!就活生生地將身體剁成成萬上億條細絲,撒到養雞場的飼料箱裏吧!」
男人隨着語調漸漸紊亂,拱下背仰望過反射着金色英靈的寶具光輝的夜空後——又切換成忘我的微笑,轉頭看向潛行者。
「當內心能接納的僅有對象變成那樣子的時候,你會產生什麼樣的感情呢?啊啊哦太棒了!美人兒,你果然棒極了!光是想像你被自己的淚水弄髒身體的樣子,我就要飆淚了!」
看到一邊說話,一邊當真流出歡喜之淚的男人——捷斯塔,潛行者早已展開行動。
她抹除自己的感情,將累積到剛才為止的激憤附加到魔力上,朝身為自己御主的魔物一躍而去。
同時,從劍士借給自己,用來代替魔物之魔力的臨時魔力中——將大半的魔力量,注入進自己的寶具。
「黑剡纏繞——」
【非想巡靈(Zabaniyah)】——
············
身穿金色盔甲的英雄王—「裁定者」吉爾伽美什仍然站在一開始佇立的教會屋頂上。
已有數處插着寶具的教會屋頂,雖然到處都正在逐
漸崩毀,或許是因為有鋪設牢固的結界之故,屋頂才勉強能維持住形體。
在第三者的眼中,那仿佛是美麗的舞蹈。
在生死夾縫間以不尋常的速度飛奔舞動的劍士,其模樣不禁吸引了正在實際觀測那副光景的緹妮,以及使用遠見術式的眾人的目光。
王與王的鬥爭。
但是,那絕非公平之戰。
那副景色,看起來是一名王者,在伺機要對坐鎮高處的金色王者以下克上的構圖。
反過來說,也能視為是居於高位的王者,正在制裁下位王者的畫面。
但是,劍士也因此才要進擊。
既然同為王者,優劣就會隨着時勢改變。
這場以爭奪那優勢為理由掀起的戰鬥,讓兩人此刻的攻防可謂是在打一場仗——一場僅在王者的靈基之間進行的,世界規模最小的「戰爭」。
不過,其中一名王者擁有子民打造完成,再由王搜集到的無數財寶。
相對的,另一名王者卻只有七個「支援者」。
裁定者一方,黃金色的王絕無一絲大意,認真地朝劍士傾注攻擊。
但是,對於纏繞黃金的王之攻擊,過去人稱「擁有獅心」的王仍然沒有停止進擊,而且又讓身體更加速,穿過死亡的夾縫。
神速。
通常,英靈間的戰鬥看在人的眼裏,多的是脫離了人類範疇的表現。
但是,即使將這點考慮進去,劍士的速度還是顯得有些異常。
身為英靈的基盤性能,本身具有的速度。
施加魔術性的增幅處置,得以達到的速度。以及只能說是得自英靈之座賦予的,與他逸事相關的某種「加護」造就的速度。
將其一切都交錯組合後,具備了以英靈而言也是特異速度的劍士,在化為戰場的林立大樓間四面八方地跳來跳去,同時以圓形的軌跡一點一滴地縮短距離。
—度行動過的獅心王的進軍,其威力的確相當於橫掃大地與海洋的暴風。
——「只有具備避風加護的將軍,才總算能阻止他。」
令人如此傳頌,無與倫比的進軍速度。
有「總是以平時行軍速度的三倍速奔赴戰場」這種逸事的獅心王,與對方的距離終於縮短到劍能觸及金色英靈的地步。
「哦,即使不敬也要站到我面前來嗎?」
總算能開始了——金色的王說出仿佛帶有此意的話語,施放「國王的財寶【GateofBabylon】」,同時往身後飛去,打算再次拉開一大段距離。
但是,那成為給予劍士大好機會的狀況。
「——『恆久遙遠的勝利之劍【Excalibur】』!」
劍士奮力躍向飛舞於空的金色弓兵,以手中綻放光輝的劍,劈出化為巨大光帶的斬擊。
「天真!」
接着,吉爾伽美什在自己面前顯現出無數面盾牌,光帶在其抵禦下隨即霧散。
「沒想到你會用那種模仿星之遺物的贗品來對待我。要不是我正在進行裁定,這已是足夠你死上萬次的愚行了,***!唔。」
當擴散開的光點消失,吉爾伽美什一讓浮着的無數面盾消散時,才發現一直處於前方的劍士竟然已經失去蹤影。
而且還感覺到,在着地的自己身後,教會傾斜的屋頂下方傳出龐大的魔力。
金色的弓兵雙眼一眯、轉頭看去,便見到架着劍的劍士身影。「——『恆久遙遠的【Ex】…勝利之劍【calibur】』!」
由斜下往上的撈斬,擊出第二次的光帶。
但是,那一擊也如
剛才一樣,受到無數的盾牌抵禦住。不過——
威力與先前的第一擊是不同等級。承受那波攻擊的盾牌被往上推起,使金色王者的身體浮上數公尺。
「你」
金色的王從盾的隙縫間,確認到劍士的手中正握着自己射出的寶具。
「我說過會跟你借用了吧?」
劍士緊握住長劍寶具,同時鑽進浮起敵人的正下方,並且直接又讓劍纏繞光輝。
劍士最初手握的裝飾劍,在他第一次解放真名時,就伴隨着那一擊粉碎了。
但是,纏着神話時代氣息的寶具,即使在第二次解放真名後仍然健在,繼續擁有身為寶具的性質。
劍士就這麼以仿佛噴出魔力般的形式,擊出了第三次的光帶。
金色的王向正下方展開盾牌抵禦,雖然有防住這一擊,但是身體又被推上更高空。
然後,劍士又往那裏擊出第四次的光帶。
劍士從教會的屋頂接連地朝天擊出第五次、第六次的光之斬擊,完全不給對手重整態勢的時間。
更恐怖的是,就在揮擊間的間隔緩緩縮短,斬擊次數超過二十次的時候,光的綻放已經毫無間斷,呈現一條從地面擊出、貫穿夜空的巨大光帶。
簡直就是在宣言,這不僅是無限的連擊,也是永無止盡的強烈一擊。
············
數分鐘前醫院前,停車場。
時間回溯到稍早之前。
在醫院與大馬路之間,設有一座停車場。
那個具備適度寬敞空間的地方,因為驅人結界的影響,幾乎沒有車在這裏停放。從這裏到約翰被打飛到的醫院入口之間,完全沒有障礙物。
由於約翰受到攻擊,導致還留有餘力的所有警察一起展開行動。
他們手上都各自握有不同的「寶具」。
這些本來已經失去神秘或魔力,早就是單純遺物的武器,經由術士之手寫上傳承後,成為了「仿造品寶具」。
他們的攻擊,可以說已經將所有想得到的作戰—舉凡佯攻、從死角偷襲等花招都加進去了。
實際上,他們之間的合作,比起在警察局與潛行者交戰時的表現,可以說甚至有更高的水準。
但是——奪走狂戰士的寶具,得手惡魔之力的弓兵,不但毫不迴避,甚至也不用手裏的武器擊敗他們。
他的身體雖然承受了一切擊向自己的刀、箭,以及槍彈,但是絲毫看不出有發揮效用。
「可惡這傢伙,也和那個叫捷斯塔的死徒一樣嗎!」
其中一名警察咬牙切齒地說道。
他們的腦海里,浮現了在警察局遭到蹂躪瞬間的記憶。
雖然面臨到逐漸成為當時狀況的重演,但是每個「二十八人的怪物」的心裏都不存在逃走的選項。
要是在這裏撤退,獲得「正義」稱呼的我們——自己的存在意義將會蕩然無存。
他們與約翰一樣,體內都棲宿着那句出自局長之口,接近暗示的話語。話雖如此,他們也不期望犧牲生命,不斷地思考究竟該怎麼做才能阻止眼前的怪物。
在他們思考的期間,化身成異形的弓兵邁步走來。但是,剛才瞄準要害的攻擊全部被他身上的布料擋住,伺機攻擊***的手臂或側腹時,雖然與擊中布料不同,的確有「攻擊命中了」的手感,但是仍然不及「成功給予有效打擊」的領域。
不僅有那塊讓攻擊完全無效化的布料防身,***的肉體也有不尋常的強度嗎?
而且,雖然警察隊還沒正確理解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考慮到他得到了惡魔之
力這件事,其耐力與魔力抗性最好視為也有得到相應的提升吧。
既然這樣,眼前的敵人不就已經沒有任何弱點可言了嗎?
就在警察隊的腦中浮現出「放棄」這個詞的時候,異形弓兵正一步一步地確實邁步逼近。
「?這傢伙,為什麼不一口氣攻過來呢?」
一名警察提出疑問,其他警察則答道:
「對耶,他明明可以瞬間就擊垮我們這些人啊」
這時候,在保持着距離的地方冷靜觀察狀況的女性——身為局長的副官,也是「二十八人的怪物」實質上的核心人物之一的貝菈·列維特說道:
「我想,大概是在警戒狀況吧?」
她身為警察的同時,也是純正的魔術師。
雖然貝菈生為魔術師家系中的妹妹,但是由於姐姐的魔術迴路貧弱,身為妹妹的她便繼承了魔術刻印,在母親的養育中長大。
身為姐姐的艾美莉亞,就在毫不知情魔術世界之事的情況下,在史諾菲爾德從事醫生一職。
由於貝菈的家系屬於肩負責任、必須協助這場聖杯戰爭進行的一方,所以繼承當家之位的她,便在繼承母親部分的魔術迴路的狀態下,參與了這場聖杯戰爭。
雖然尚未完成移植所有的刻印,還是個半吊子的繼承人,但是在「二十八人的怪物」中具備不可缺乏之實力的貝菈,確實可稱為是局長的心腹。
那樣的她接着採取的動作,是從腰間的裝備腰帶,取出一支與現代裝備不搭調的小支玻璃試管。
她將玻璃試管扔向為敵的弓兵面前,並且用手裏握緊的裝飾特殊的轉輪手槍狙擊試管。
子彈準確地擊穿試管——下一瞬間,擴散出了廣範圍的煙幕。
那不只是普通的煙幕。那陣煙充滿會隨機變化性質的魔力,可說是用於干擾魔力感知的煙幕。
想當然耳,看到那陣連視線都會遮蔽住的濃密煙幕擴散開來後,弓兵低沉地喃道:
「竟然做這種可恨的事。
接着,那副巨大的身軀仿佛像要避開煙幕一樣,大大地往橫一跳,移動位置。
貝菈的預測是對的。
異形的弓兵——阿爾喀德斯警戒着的是其他要素,並非警察隊。
是突然出現的劍士,以及與他開始交戰的英雄王吉爾伽美什。
那兩人現在雖然正在互打,但難以預測何時會將矛頭指向自己。
而且,阿爾喀德斯不只感覺得到劍士那邊還存在別的英靈的靈基,一開始以「水盾」抵擋住自己試圖摧毀醫院的攻擊的神秘魔物,其氣息也還沒有消失。
這並非一場信守禮儀的決鬥,而是一場攻其無備,出其不意,連身後一點破綻都不能被看到的無盡混戰。
清楚這個道理的阿爾喀德斯,雖能瞬間屠殺四散於周圍並攻向自己的警察隊,但既然不能露出任何破綻,也只能謹慎行事。
這般狀況,正是因為警察隊具備一定以上的實力才得以造就。他們累積至今的事物,以及賭上性命的覺悟,絕非白費。
在場的警察有二十五人。
剩下的是局長的護衛以及搜集情報的人,他們都留在警局裏。雖然要讓先遣隊前往目標病房,但是由於出現了弓兵操縱的地獄魔犬——地獄三頭犬之故,目前仍然沒有任何人抵達病房。
「要不要派幾個人繞去繰丘椿的病房?」
手握弓之寶具的女警小聲說道,貝菈對此靜靜地述說自己的見解。
「少少幾人過去的話,萬一附身操丘椿的英靈是敵對的,將會白白犧牲掉。要去的話,我希望由能靠一己之力應付狀況
的狂戰士前往,不過他」
那個狂戰士的靈基身負重大損傷,也許已經在費拉特的令咒下脫離戰線了。
「如果那名英靈明白繰丘椿已經成為目標,應該會為了保護主人採取某些行動才對。她目前還沒有離開醫院,就表示可能還沒察覺到這個狀況,又或者是根本不想保護她......又說不定是擁有絕對的自信,不用移動燥丘椿也能徹底保護好她。就是這幾種可能性之一吧。」
可以的話,希望是最後那個可能性。貝菈一邊這麼想着,又拿出幾支試管向周圍投出。
才以為那些用魔術投出,飛上天空的試管是要廣範圍地包圍現場,卻立刻全部遭到子彈擊碎,同樣的煙幕又隨即遍佈周邊範圍。
貝菈原本打算用這陣煙幕阻礙敵人,並趁着這短暫的時間下指示,派誰當斥侯前往病房,但是——
「白費功夫。」
異形的弓兵將長在背上的惡魔翅膀一振,便在周圍颳起充滿濃烈魔力的風。
帶有不祥魔力的風化作幾道小型的龍捲風,像要吃掉煙幕一樣開始捕捉煙幕。
「這樣的怪物到底要怎麼對付啊」
一名警察臉頰痙攣地說。就在警察們的臉上就要泛出絕望的色彩時—
一道身影衝過了煙幕的空隙。
「住手!沒用的!」
雖然看不清楚在暴風與殘煙中的人的長相,但是察覺到那個人穿着與我方一樣制服的警察們,紛紛喊出制止的話語。
實際上,連阿爾喀德斯也認定那是無謀的突擊。
逼近自己的警察無論採取什麼攻擊,都不可能對自己管用。
要是對方採取無視涅墨亞獅皮的加護,以拳頭實行毆打攻擊可能會管用。但是要那樣做,若沒有蘊含相當的魔力,就連造成擦傷都辦不到吧。
阿爾喀德斯很明白,自己唯有在拉弓的瞬間會阻礙到雙手,而那將成為曝露給其他英靈機會的破綻。
尤其是那個英雄王。即使他正在與劍士交鋒,還是有可能順勢朝自己擊出必殺的一擊。或者若「流彈」直擊到涅墨亞獅皮縫隙處的情況,甚至會直接成為致命傷吧。又或者,要是自己擁有留在變質前的,具備十二條命的寶具在身,或許就會不太介意地全力拉滿弓——但是,現在並非值得露出那個破綻的狀況。
既然如此,就像最初打碎脖子的那名勇敢警察一樣,用揮舞手臂的一擊除掉吧,就這麼決定。
阿爾喀德斯手臂舉高,等待躲藏於黑暗及煙霧中的警察向自己逼近的那一刻。
接着——在那瞬間,阿爾喀德斯感覺到自己身後膨脹起龐大的魔力。
「!」
——這股魔力是劍士嗎?
是正在與吉爾伽美什交手的那個劍士,擊出了什麼寶具吧?
雖然感覺到那股魔力並非擊向此處,而是朝天擊去,但是阿爾喀德斯並沒有將目光從這個逼近眼前的小小威脅身上移開。
這樣的行為,是否真的出自連對矮小的敵人,都有做好不容大意的心理準備之故?
否。
阿爾喀德斯並不是不移開目光。
而是「無法移開」。
那是他具備的「心眼」發揮作用的結果。
並不是出自本能。
是至今累積起來的技能、經驗、最後鍛煉出來的五感,以及構成他的血肉一切都支配了靈魂,拒絕移開目光。
現在,在場真正應該警戒的,不是其他的英靈。
而是迫近眼前的一名警察。
他累積起來的一切都這麼告訴自己。
而其理由,馬上就會明示。
在阿爾喀德斯的身後,一道光柱貫穿天空,照亮了迫近眼前的警察的臉。
此時,對方的臉正好從被龍捲風颳開的煙幕縫隙間露出,見到那張臉,阿爾喀德斯呻吟道:
「什麼?」那張臉無庸置疑,正是先前被他打斷頸骨,擊飛到醫院入口的男人的臉。
「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
男人發出不成言語的吼叫,用力往大地一踏。
那瞬間的加速度已經超過自己的預測。
比展開防禦的手臂到達定位的速度更快,男人矮小的身體以如同炮彈般的氣勢朝阿爾喀德斯一躍,來到布料上方——
使出飛身膝擊,對着被布包裹着的異形弓兵的鼻樑全力撞下去。
「約約翰!」
警察們發出驚呼。
依他先前被打飛的方式,許多警察都想像到了「當場死亡」這四個字。
即使約翰具備魔術迴路,卻沒有一子單傳的魔術刻印。
如果擁有能在瀕死狀態時行使魔術、修復自己的魔術刻印就是另一回事,但是並未擁有刻印的約翰竟然能夠得救,何況還是以具備了和先前判若兩人的力量的方式現身,根本沒有人想像到會有這種事。
但是,約翰就是出現了。
而且是纏繞着凌駕尋常魔術師的魔力,並且用那股魔力將肉體與神經強化了數倍的狀態。
——約翰。
——原來如此,這個男人叫做約翰嗎?
承受了飛身膝擊的阿爾喀德斯,即使就這麼被往身後撞飛——仍然一邊冷靜地將對手的情報記在腦中,一邊在空中翻轉身體,雙腳朝下着地。
但是,那雙腳卻被不知何時又繞到他身後的約翰掃開。
「哦」
說出欽佩似的話語後,阿爾喀德斯單手撐住地面,用空着的手臂接下約翰迫近而來的追擊。
肉與骨頭咯吱作響,衝擊竄過阿爾喀德斯全身。
約翰就那麼直接赤手空拳地反覆連擊,完全不讓阿爾喀德斯有拿弓的空檔,持續加以打擊。—發生了什麼事?
——他與剛才簡直判若兩人不對,應該說成長了?
即使身為魔術師,也已經超越常人的領域。
生前累積的經驗正告訴自己,眼前的警察體內充滿的力量,已經足以匹敵曾在古希臘之地戰鬥過的敵將膂力水準。
——是寶具的力量?還是術士做了什麼事?
雖然阿爾喀德斯確認這波攻擊對自己的身體有造成損傷,但是還不到覺得有危機感。
和遭到亞馬遜人女王用寶具毆打時相比,只覺得這股疼痛就像是被幼童捶打一樣。
但是——他對眼前的男人採取了最大限度的警戒。
——為什麼?
阿爾喀德斯一邊卸開連擊,一邊思考。
——「我為何要警戒這個男人」?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