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世子李璡從郊外莊園回來,馬車進了春明門,在數百侍衛的保護下,向興慶宮方向行去。
李璡這段時間着實有些疲憊,父親不斷壓任務給他,明顯有讓他繼位的意思,他也知道父親的身體每況愈下,必須要靜養,很多朝務上的事情都不能再過問。
也只能自己扛起來,可有些事情李璡也覺得自己難以處理,還是自己能力不足的原因。
馬車忽然停住了,前面傳來一陣輕微騷亂,李璡拉開車簾問道:「前面怎麼回事?」
侍衛遲疑一下道:「似乎.....有人射箭!」
李璡嚇了一跳,「有刺客嗎?」
「好像又不太對!」
不多時,一名侍衛跑上來稟報道:「啟稟世子,有人射了一封信箭到隊伍里。」
「信呢?」
侍衛呈上一封信,李璡接過信打開,裏面只有一句話:
『牛仙客暗中和李瑁往來!』
李璡前後翻看,只有這句無頭無尾的話。
他一時不解這句話的含義。
........
李成器躺在床榻上,聽完兒子的匯報,他眼睛慢慢睜開一條縫。
「你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李璡有點惶恐道:「孩兒看了兩遍,確實一頭霧水。」
「珣兒,你說呢?」李成器又問旁邊的李珣。
李珣躬身道:「這句話的意思是說,牛仙客不看好父親,開始給自己找後路了。」
李成器不滿地瞪了李璡一眼,「聽到了嗎?這麼簡單的一件事都反應不過來,你還有什麼用?」
李璡脹得滿臉通紅,瞪了一眼李珣,連忙道:「這一點孩兒是想到的,只是孩兒想不通這是誰寫來的紙條?」
「你說呢?」李成器又問李珣。
李珣也不管李璡的面子,他沉思片刻道:「必然是牛仙客損害到誰的利益了,或者誰在窺視牛仙客的相位,對方才想借我們的手收拾牛仙客,這裏面的可能性比較多,孩兒的意思是,稍微等兩天,一定會水落石出,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父親要小心,當心牛仙客為了自保,會在關鍵時刻背叛我們,就像他在關鍵時刻背叛元家一樣。」
「你說得對!」
李成器讚許地向李珣點點頭,又對世子李璡道:「派人嚴密監視牛仙客,如果他真和李瑁有勾結,立刻罷免他的相國。」
「孩兒遵令!」
李成器又問道:「這兩天朝廷有什麼大事?」
「這兩天還比較平靜,但明天朝廷要審議北庭之戰的報告,然後就要對李琇恢復王爵的議案進行表決,當然,這只是一個形式,孩兒已經按照父親意圖通知了幾位相國,贊成李琇恢復王爵。」
李成器沉思良久,忽然淡淡笑道:「你們說,這封箭信是不是李琇派人射來的?」
...........
得到了萬年縣主簿楊弘的稟報,下午時分,牛仙客怒氣沖衝來到了縣衙,在他身後還跟着原告王昆。
王昆確實是王京白的侄子,王京白的獨子死後,他就是京白酒樓唯一的繼承人,當他從叔父王京白那裏得知已經兩座酒樓賤賣給了皇子李琇。
這口惡氣他實在咽不下,便跑到長安,行賄牛仙客三千兩銀子,懇求他幫忙要回酒樓,並許諾牛仙客,若要回酒樓,給他三成的份子。
既可通過打擊李琇交好李瑁,又能獲得豐厚的好處,可謂一舉兩得,就在牛仙客的策劃下,王昆向萬年縣遞交了狀書。
「牛相國不要生氣,有什麼事情,請慢慢說!」
牛仙客的到來在崔暢的意料之中,他裝作一臉茫然問道。
牛仙客用手指敲打狀紙,痛心疾首道:「崔縣令為什麼不立案?難道因為對方是皇子就可以隨意枉法,要知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十八皇子在洛陽犯事一樣被嚴懲,怎麼到了三十八皇子這裏就特殊了?難道是萬年縣的法律和洛陽不同嗎?」
崔暢瞥一眼站在下方的王昆,不慌不忙道:「我原本以為只是一樁民事案,所以把狀書接下了,但等我細細看完狀書,這裏面竟然涉及狀告三十八皇子殺人,這裏面就涉及三個問題,第一,民事案中不能混淆刑事案,必須寫兩份狀書,民事案交給縣衙,刑事案請交給大理寺或者州衙;
第二,殺人地點是在滎陽縣,那是鄭州的管轄地,萬年縣沒有管轄權,京兆府也沒有,原告只能去大理寺或者刑部告狀,刑部自然會把案子轉給鄭州府調查。
第三,退一萬步說,就算案子發生在萬年縣,就算我們有審案權,也需要原告提供明確證據,沒有任何證據,那就只能報案,而不能隨意指認兇手是誰。
正是存在以上三個問題,下官才認為達不到立案的條件,打回去讓原告重新提交證據。」
崔暢說得合情合理,一時間讓牛仙客無言以對,他看了一眼王昆,「你能提供三十八皇子殺人滅口的證據嗎?」
王昆哪裏能提供證據,他叔父王京白在滎陽詐死,人在老家杭州活得好好的,否則他從哪裏搞到賣店鋪的契約?
只是牛仙客指使他告李琇殺人,他才把這件事寫進去。
王昆吞吞吐吐道:「我趕去滎陽的時候,叔父和嬸娘已經下葬了,我從常理推斷,只能是三十八皇子殺人滅口。」
「意思就是說,你並沒有見到王京白夫婦?」
「正是!」
「既然如此,你這封契約又是從哪裏來的?」
「這....這是我從遺物中發現的。」
崔暢冷笑一聲,「就算你從遺物中發現,就憑這份契約,你就認定是三十八皇子殺人滅口,你覺得理由很充足嗎?」
「小人從常理推斷。」
「好一個常理推斷!」
崔暢冷冷道:「這樣吧!我馬上派人去滎陽,如果你說是實話,那滎陽縣應該有記錄,如果證明你滿口謊言怎麼辦?那是不是你在誣告皇子,這可是大罪!」
王昆臉色刷地變得慘白,求救般地向牛仙客望去。
牛仙客也沒有想到崔暢這麼厲害,幾句話就抓住把柄了。
無奈,他只得乾咳兩聲道:「崔縣令,我來說兩句吧!」
崔暢心中對牛仙客厭惡之極,竟然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對付皇族,幸虧自己立場堅定,否則就會被這個混蛋害死了。
「牛相國請說!」
牛仙客絞盡腦汁道:「我剛才想了想,正如崔縣令所言,這個刑事案不屬於萬年縣的管轄範圍,這樣吧!刑事案部分退回,讓原告重新寫一份狀紙,只涉及民事部分,如何?」
崔暢冷冷道:「可以!但請牛相國不要在狀紙上批示了,會讓人誤以為牛相國收了原告賄賂,在做人情案!」
「崔縣令開玩笑了。」
牛仙客乾笑兩聲,「老夫之所以涉案,是因為王昆攔截告狀,老夫最看不慣權貴欺壓百姓之事,才一時氣憤填膺,才毅然在狀紙上批覆,幫助弱者告狀。」
說到這,牛仙客又語重心長道:「崔縣令,三萬四千貫買價值二十萬貫的酒樓,這裏面確實有大問題啊!」
崔暢淡淡道:「這件事我不好先下結論,要看了狀紙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