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寒冷的冬夜,一個年輕人想邀請他暗戀的姑娘跳舞。他需要一朵紅玫瑰,但他尋找已久,卻只能找到白色的玫瑰。」
「枝頭上的夜鶯為他的感情所感動。它用它的胸脯刺入玫瑰的尖刺。白玫瑰被血染成了鮮紅的顏色。」
「夜鶯懷着對愛情的希望而死,年輕人卻因為窮酸而被姑娘拒絕,他憤怒地把紅玫瑰扔到了陰溝里。」
「……這就是故事的結局。」
面前是麥克風與收音器,小眉聲情並茂地朗讀着她從玩家口中聽過的童話。一大群孩子圍在她的身邊,聽她講故事。
這裏是邊城——由於末日城並不安全,不少孩子被送出了末日城。
小眉自從回歸凱烏斯塔後,就一直待在邊城,她不想給蘇明安添麻煩,所以一直老老實實不敢亂跑。
在發現這裏有一座信號塔後,她心中的嚮往被激活了——在測量之城聆聽廣播的那段時間裏,她就一直很想成為一個電台主持人。
所以,在這段時間裏,她一直坐在信號塔,透過傳聲設備給孩子們講故事。
「那,小眉姐姐,那如果你是夜鶯,你會選擇和那個年輕人相識嗎?」女孩子說。
「我……」小眉思襯片刻,面對孩子們期待的視線:「我應該不會那麼做吧……我是個很膽小的人,我怕痛,也怕死,我做不到一邊用心血染紅玫瑰,還要一邊歌頌愛情,那太痛了……」
「我也不會這麼做,夜鶯太蠢了,它為什麼要為別人的愛情而死呢?」一個男孩子說。
「文中不是有一句話嗎。『然而愛情勝過生命,再說鳥的心怎麼能比得過人的心呢』。」女孩子說:「但我很奇怪……小眉姐姐,我經常聽人們說愛,愛是什麼啊?」
愛是什麼?
小眉下意識攥緊了手裏的書頁。這個問題太過複雜,千百年來,詩人與哲學家們窮盡了華麗的辭藻與連篇累牘的段落去描述它,極盡浪漫與悲壯的色彩,卻沒有人能準確地說出它的含義。
但在聽到這個問題時,她腦中只想起了一個人。
凌晨時分,坐着輪椅,與她擦肩而過的他。
那天暴雨,血泊之中,朝她伸出手的他。
晴朗午後,繁華的都市之間,與她走進電影院的他。
他的眼神始終充滿包容與尊重,哪怕身處最寒冷的暴雨里,在她眼裏也鍍着陽光。
人們說,當聽到「愛」這個字眼時第一時間想起的人,就是「愛」代表的人。
所以,她眼中的「愛」是……
「喵~」肩頭沉重的白貓打着呼嚕,毛絨絨的大尾巴掃着她的臉頰。小眉像是被驟然驚醒,手指一顫,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如果童話中的「年輕人」是他,「夜鶯」是她,她會為了他而染紅玫瑰花嗎?
會嗎?
她好像……還是不敢。
「今天的故事講完了,你們回去睡覺吧。」小眉立刻站起身,收拾着桌上的台本。
時間已經不早了,孩子們打着哈欠離開了信號塔。只剩下小眉怔怔地盯着眼前反光的玻璃,周圍的麥克風閃爍着沙沙的雜音。
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小眉——我聽說你和蘇明安很熟。我想送他一份新年禮物,你可以幫我參考一下嗎?」
說話的人是一個女玩家。她染着棕金色的頭髮,戴着碩大的水晶耳環,模樣很成熟。小眉居住在邊城時,一直是這個女玩家在保護小眉。
玩家的行動都充滿目的性,這個女玩家也不例外。她知道小眉是蘇明安的任務對象,她想幫助蘇明安,所以會保護小眉。
小眉下意識道:「你為什麼要送他禮物?你喜歡他?」
女玩家一愣,而後很快笑道:「不是,我只是想送他一份禮物而已,凱烏斯塔快要結束了,他應該會休息幾個小時,我可以在他休息的時候,把禮物送給他。」
小眉疑惑道:「你不喜歡他,卻要送他禮物?他甚至不認識你。」
女玩家應道:「這重要嗎?」
在小眉不解的神情中,女玩家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她透過有些模糊的玻璃,俯瞰這座安寧和平的邊城。信號塔的屏幕數據閃動,照耀得她的側臉泛着瑩白色的冷光。
「確實有很多人喜歡他,但沒有結局的喜歡也太悲哀了。」女玩家說。
「那你為什麼……」小眉說。
「你想聽嗎?不是什麼有趣的故事。」女玩家說。
「我想聽。」小眉說。
與他有關的一切,她都想聽。
女玩家笑了笑,垂着頭道:
「三個月前,我一直處在抑鬱之中,整天整夜只知道哭,我怕喪屍、怕骨骸,我害怕一切副本中的怪物。
當我坐在公園裏哭泣時,一群傳教的小團體路過了我,他們給了我一本《燈塔手記》,他們說,每個人都可以發揮自己的光彩。」
女玩家說到這裏,很輕、很慢地笑了:
「我當時沒把這玩意當回事,只是去順道搜了一下蘇明安的直播。結果,我越看越上癮,我想他作為同齡人都能這麼厲害,我為什麼不行?」
「他在康斯坦汀任教的那一天,我母親已經患了精神疾病,我已經絕望了半個月。但他的琴聲喚醒了我……那時候我就在想,他負擔那麼重都能有如此美好的琴聲,我為什麼不能開出花來呢?」
女玩家昂起頭,望着天花板晃白的燈光,溫暖的霧氣在她的鼻尖縈繞:
「他沒有一刻在幫助我,卻始終無形地在幫助我,鼓勵着我走下去。不管他在哪裏——只要我抬頭,就能看到他。
我想這就是燈塔吧。
至少,我被照亮了。」
她在說這段長長的敘述時,小眉就像看到了一朵花的盛開。女玩家瞳孔中的光采很亮。
「你好像……很了解他。」小眉說。
女玩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是個很吸引我的人。」
她掰着手指,像是思念,又像是譴責:
「他這個人,經常口不對心。有的時候明明很痛,卻總是一聲不吭自己扛下來。
明明很累,卻總喜歡把自己壓榨到極限,連續幾天不睡覺。
明明害怕失去同伴,卻總是故意展現出一副冷酷的樣子,不讓別人握住他的把柄。
平時最愛說的話就是『沒關係。不累。按我說的做』……可我多希望他能多說幾句『我好累,幫幫我吧,幫幫我吧』。這樣才有人看到他的疲憊。但他始終沒說。」
女玩家說到這裏,停頓了一會,眉毛飛揚:
「但很多人喜歡他,就是因為他是這樣的人。
我想,如果我能見到他,我一定要和他說這些話,我要送他禮物,我要他知道其實有人很愛他。」
聽到這些話,小眉垂眸,語氣壓得很低,像在撕扯粘稠的空氣:
「……愛。」
她看着神采飛揚的女玩家,攥緊了手中的台本,胸口悶悶的,有什麼像是堵着。
她突然也不想再等下去了。
儘管遙不可及,儘管只是自己卑微的嚮往……她想把心裏的話都告訴他。
告訴他要多休息。
告訴他她願意陪他面對一切。
告訴他其實有人很愛他,很多很多人都很愛他,這很多人里也包括她。
有無數的言語在她喉嚨里交雜,就像眼前的迷霧驟然被揭開——
——她一定要告訴他。
既然她是所謂的「通關關鍵人物」,那麼她不會再煩惱於自己的特殊,她想利用他的重視,親自到他面前,親口告訴他——
在她眼中,
他是一場最完美的、五光十色的夢。
她很喜歡,很喜歡他。
……
「唰!」
震動延伸而出,整個建築都在劇烈搖晃。
「鏘——!」
亞爾曼之劍晃着一層耀目的金光,劍身鏗鏘,像在與使用者共鳴。
這把金級武器,終於在蘇明安的全力一戰中發揮出了全部的實力。每一劍附帶的200~500點真實傷害,讓機械軍的防禦盾如同虛設,一劍下去,防禦盾像是破碎的雞蛋殼一樣破裂,猶如滾燙的岩漿斬入了冰水。
……
【絕對壓制:你的攻擊對任何戰力低於5000的存在都具有「絕對先手」效果,減免一切對手後發的控制及傷害。】
……
在「絕對壓制」的bug級被動下,蘇明安斬出的每一劍,都具有最優先的判定。只要對方的戰力不超過5000點,他的劍刃會減免對方的一切攻擊——包括子彈、爆炸、冷兵器、甚至風浪與火光。
像是撐起了一面由劍刃組成的金黃色之盾,他踩在漫過膝蓋的雨水中,眼瞳反映着一層銳利的金色光采,手臂因長久揮劍而發麻,仍然一刻不停地前斬。
現在是晚上九點二十二分,黎明系統的掌控權推進到了85%。
「轟——!」
眼前的走廊,已經呈現出一個下陷的空洞,佈滿了金屬碎片與藍血。大部分機械軍的殘骸四分五裂地從兩邊的玻璃傾瀉而下。如果站在遠處看,這樓層每一秒都會掉下大片大片機械軍的遺體,就像下起了一場金屬大雨。
甩完最後一發空間震動,蘇明安足有4760的法力值瀕臨耗盡。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屠殺了多少機械軍。它們就像源源不斷的蝗蟲,收割了一撮又來一撮。
「叮咚!」
悅耳的系統提示聲響起:
……
【您即將晉升為(五階一)玩家!請完成進階任務,方可進階。】
【五階進階任務:
1、個人聯盟駐地建設度到達2000點(待完成)
2、戰力到達3000點(已完成)
3、於世界論壇發佈一條帖子,並獲得(一億/玩家個人世界排名數)的熱度(待完成)】
……
隨着一聲提示聲,蘇明安的等級被強制停在了五階,但獲取的經驗不會卡着,會等到他升級後一次性補上。
「個人聯盟駐地」是他從未聽過的板塊,應該會在他回歸主神世界後開啟,世界遊戲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更新,也許……是世界遊戲0.03版本要啟動了。
「嗡,嗡,嗡——」
他直視眼前的機械軍,自身已經接近極限——法力值瀕臨耗盡,輪椅屏障也已經消失,全身酸痛發麻。神明對他的計算非常精確,他確實難以撐到結束的那一刻。
但是——
他突然聽到鳥羽撲擊的聲音。
「唰啦啦——」
——這裏怎麼會有鳥羽的聲音?
仿佛一片茫茫的光在鮮紅的警戒燈中閃亮,玻璃破碎聲噼里啪啦響起,
他轉頭,走廊之上——那是上百隻聚集起來的白鳥,羽翼像是百合花一般純淨,它們撞破窗戶,沖入滿是猩紅警戒光的走廊,就像河裏流動的紅白相間的玫瑰。
數不清的群鳥沖入室內,尖叫嘶鳴,羽毛鋒利如同刀刃,像颳起了一場利刃風暴。它們拼命地攻擊那些機械軍,為蘇明安分擔壓力。
「吱吱呀呀——」
「嘩啦啦——」
撲閃着翅膀的聲音、羽毛飛舞的聲音、撞擊玻璃的聲音……它們中的一部分掠過蘇明安,往諾亞所在的房間決然地撞去,用鋒利的鳥喙與利爪,幫諾亞擋下那些陰影中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