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陳洪的話,孫承宗的神色淡淡的,並沒有露出高興的表情。
有的時候,對方恭喜你,對你來說真的不見得是什麼好事情。尤其是在這樣關鍵的時候,稍有風吹草動,都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動亂。
「多謝陳公公。」孫承宗禮貌的拱了拱手說道:「不知孫某何喜之有?」
聽了孫承宗的話,陳洪的神情里掩飾不住的欣喜,他用左手向上空託了一下,笑着說道:「陛下下了旨意,孫閣老要高升了!」
陳洪一邊說着,一邊從旁邊跟着的小當差手裏面將聖旨拿了過來。
孫承宗不敢怠慢,連忙撩起衣袍跪下聽旨。
周圍的人見狀,也跟着跪了下來。
大明朝的聖旨分為幾種。
一種是皇帝吩咐,內閣擬旨。這種算作真正的聖旨,也是整個朝廷意志的決定。這聖旨拿到哪裏都沒有人可以拒絕,抗旨不尊是要殺頭的。
除此之外還有中旨。這種聖旨是皇帝繞過了內閣和文官,自己寫的聖旨。通常情況下也是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的,尤其是對太監、錦衣衛或者軍隊來說。
但是在文官那裏,中旨有的時候就不好使,這是文官給他們自個兒搞出來的特權,也算是對皇權的一種限制。只不過這種限制是畸形的,是出於文官的利益,用以增長文官的權勢。究竟是誰的比重更大一些,恐怕也沒人說得清。
這一次陳洪宣讀的這份聖旨,自然就是中旨。
雖然中旨的權限沒有聖旨那麼高,但是也要分什麼時候。正所謂時移世易,順從大勢才是正道。現在朱由校這個皇帝威望正隆,權勢熏天,他的中旨還真就不太有人敢拒絕。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自三皇治世,五帝分輪,帝者,以牧養生民為社稷。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內閣大學士孫承宗,熟讀兵書,通懂兵法,常有諫言,實乃朝中懂兵之臣。朕惜之愛之,自當重之用之,遷孫承宗為參謀處參謀大臣,即刻赴任。
「欽賜。」
聖旨宣讀完了,陳洪將聖旨合在一起,笑着說道:「陛下可是很看重孫閣老的,閣老謝恩領旨吧。」
在場的人就算是想破頭,也不會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一份旨意。
陛下居然直接就把孫承宗給調到參謀處去了?
這個操作還真的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
孫承宗現在掌管着兵部,陛下想要提拔參謀處的地位,最大的阻礙自然就是兵部。
孫承宗這個兵部尚書兼內閣大學士,可以說是被人放在火上烤了。如果他不同意提拔參謀處的地位的話,肯定會造成矛盾和衝突,甚至被有心人利用。
可是如果同意的話,兵部上下又不好交代,甚至會引起文官的反彈,搞不好也會裏外不是人。像韓爌這樣的千年老狐狸就很有可能落井下石。
在這樣的情況下,孫承宗這個位置就不好幹了。
現在陛下把孫承宗直接調到參謀處去,孫承宗本人自然就沒什麼問題。人都掉走了,這提拔參謀處地位之事也怪不到他的身上去。
至於說兵部阻力的問題,自然也就沒有了。連做主的官員都沒有了,你指望誰來出頭?
兵部其他的官員?他們夠資格嗎?
無論是兵部左侍郎還是兵部右侍郎,這個時候都只有聽話的份。
陛下這一招可以說是如楊羚掛角,無跡可尋,簡直是秒到了毫顛。
一旦兵部沒有了尚書,自然也就是一盤散沙。從現在的情況來看,短時間內陛下恐怕不會任命兵部尚書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孫承宗的身上。
現在如果說有什麼轉圜的餘地的話,那就是孫承宗不接旨。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不接這份聖旨是什麼後果,恐怕孫承宗會把陛下得罪地死死的。
有人不禁打了一個冷戰。恐怕這也是陛下的一種算計吧。
如果孫承宗不接聖旨,陛下恐怕就會用這個罪名把他打發走,而不會牽扯到兵部和參謀處的身上。
如果孫承宗接了聖旨,那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臣謝恩領旨。」孫承宗神色鄭重的說道,伸出雙手將聖旨接了過來。
在場的人之中,有人頓時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心裏面也在盤算着是不是散播點謠言,打擊一下孫承宗的名聲。
不過想想也就算了,因為不值得。朝中的大佬都知道,只要陛下信任自己,自己的手中握着權力,損失些許名聲算不得什麼。
何況這個時候陛下肯定盯着這件事情,誰先露頭搞事肯定就會被陛下收拾。為了損害孫承宗的一點名聲,回頭反倒把自己搭上,實在是得不償失。
「恭喜孫閣老了。」陳洪笑着拱了拱手說道:「咱家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送陳公公。」孫承宗也不挽留,一邊笑着說着,一邊做了個請的手勢,把陳洪送了出去。
等到陳洪離開之後,孫承宗的笑容收了起來,也不管在場的人的恭維與賀喜,直接帶着聖旨回他的值班房去了。
孫承宗需要回去好好的想一想,琢磨一下接下來該怎麼做。到了參謀處之後,他該是什麼樣的立場?
孫承宗回去思考了,內閣之中的其他人也在思考。
同時,消息也很快傳出了內閣,傳遍了京城,官場上下也全都知道了孫承宗升任參謀大臣之事。
一時之間,可以說是輿論紛紛,在文官之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原本大家還關注的參謀處爵位改革的事情,如今孫承宗被任命為參謀大臣這件事情一出來之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
原因也很簡單,孫承宗調任參謀處,那麼就要卸任兵部尚書,也要卸任內閣大學士的職位。這代表着什麼?
這代表着朝堂上一下子空出了兩個高官職位,一個是兵部尚書之位,一個是內閣大學士之位。
凡是有資格勝任這兩個位置的,沒有人不動心。如此一來,誰還去關心參謀處的軍改?
你們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反正是勛貴的事情,與我們的關係不大。我們現在要爭奪這兩個官位了。
一時之間,京城官場是紛繁複雜,徹底亂了起來。
禮部尚書沈庭筠的家裏,一桌並不算豐盛的酒菜擺在書房裏面。
能夠被沈庭筠在這裏招待的客人,自然非同常人,正是內閣次輔大學生徐光啟。
放下手中的酒杯,徐光啟咂摸了一下嘴巴說道:「陛下這一手真的是超乎常人之預料。」
「可是效果卻非常的好。」沈庭筠感嘆着說道:「如此一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上了兵部尚書和空出來的內閣大學士的位子,誰還去關心參謀處的爵位改革?好啊,真的好!」
徐光啟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如此。何況好處還不止這個,兵部尚書空缺,參謀處那邊趁機攬權,陛下還真是縱容他們。如此下去,兵部恐怕就會成為一個空殼衙門了。」
「我倒不這麼看。」沈庭筠搖了搖頭說道:「所謂此一時,彼一時。這勢今日在你,明日就可能在我。現在參謀處剛剛設立,也的確需要一些權力。陛下為了防止有人掣肘,暫時壓一壓,也是可以理解的。」
「等到過了這一時期之後,恐怕還是要扶回來一些。朝堂之上的朝政,講究的就是一個平衡。如果參謀處的權勢過大,對於陛下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情。所以兵部肯定還是在的,而且權力也不會小。」
徐光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道:「咱們是不是要爭一爭?」
沈庭筠當然知道徐光啟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所謂的爭一爭,自然就是競爭這兩個官位。
於是沈庭筠有些遲疑的問道:「你看上哪個位置?」
「當然是兩個都看上了。」徐光啟理所當然的說道。
「內閣大學士的位置,你不是正合適嗎?」徐光啟也沒隱瞞自己的意圖,直接說道:「你現在是禮部尚書,進一步入閣也沒什麼壞處,反而好處頗多。」
「馮從吾勢大,等到皇家書院改革完成,他的地位肯定是水漲船高。到了那個時候,你這個禮部尚書恐怕就壓不住他了。現在趁機把你推進內閣,他再想邁過你,那他就是痴心妄想。你剛剛不也說朝政講究平衡嗎?這也應該是平衡。」
沈庭筠眼神亮了一些,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有道理,可是恐怕不容易。」
「內閣之中現在還剩下三個閣老,韓爌和黃克纘穿了一條褲子,現在又走了孫承宗,我顯得勢單力薄。讓你入內閣,不也是正合適嗎?」徐光啟依舊理所當然的說道:「咱們好好謀劃一下,未必不能成事。」
「那兵部尚書的人選呢?」沈庭筠看着徐光啟直接說道:「咱們手裏面可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這事你也知道,畢竟咱們的根基還是有一些淺薄。兵部尚書可不好當,就像你說的,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恐怕都是處在風口浪尖上。」
「這個我知道,」徐光啟放下手中的酒杯,面容嚴肅的說道:「倒是有一個合適的人選,相信陛下也能夠贊同。」
「你說的是誰?」沈庭筠有些遲疑的問道。
「王象乾。」沒有絲毫的猶豫,徐光啟直接說出了這個名字。
徐光啟看着沈庭筠說道:「他的戰績和功勳我就不贅述了,相信你也知道。以他為兵部尚書,相信也沒問題。」
「你和他熟悉?」沈庭筠看着徐光問道:「你們似乎沒什麼交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