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梢微皺,蘇揚邁步走向靠窗那邊的病床。
秦文麗此刻正半靠半躺在病床上,穿着一身病號的服飾,瞧見蘇揚到來,她笑道:「來啦,快坐吧。」
蘇揚點點頭,拉過放在牆角的凳子,坐在床邊。
秦文麗微笑着:「老師這裏比較簡陋,沒什麼好招待你的,要不吃個蘋果?」
她從床頭柜上拿過一個蘋果,遞給蘇揚。
蘇揚接過蘋果,卻沒吃。
從她的語氣和聲音,蘇揚無法判斷出她生病了,但她這樣的掩飾卻是徒勞的。
蒼白的臉色、消瘦的身形以及正在打着點滴的手腕,全都表明了她現在的狀態很不好。
「患什麼病了?能對我說嗎?」蘇揚突然問道。
秦文麗臉上的神情一滯,笑容斂去,變得有些不太自然:「沒什麼大病……」
蘇揚深深地看了她兩眼,從她的神色變化上面,蘇揚能確定她在說謊。
不知道她是不信任自己,還是因為尊嚴在作祟,不願意對外人吐露自身的情況,亦或者是純粹的不想讓人擔心。
不管是出於那一種心思,蘇揚都覺得她比較傻。
你都這樣了,還要裝堅強,唬得了誰呢。
蘇揚道:「醫院裏就你一個人嗎,沒人來照顧你?」
秦文麗:「我家裏人就剩我一個了,其他的朋友都比較忙,不太好麻煩他們。」
蘇揚突然又道:「病得很嚴重嗎?」
「不嚴重,真的不騙你,你看我現在不還好好的嗎?」秦文麗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開朗一些。
蘇揚沒說話,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着她。
被他盯得有些不自然,秦文麗歪過頭看窗外的景色。
蘇揚說:「你之前比這狼狽的樣子,我都看過,其實也不差知道你現在的情況。」
「而且,你就算不說,我也能從醫生護士那邊知道,遲早的事情。」
「所以秦老師,老實說吧,說出來我了解情況之後,或許還能幫你。」
秦文麗聞言,精氣神仿佛被抽走了一樣,身形軟了下來,臉色也變得有些頹廢。
「你幫不了我。」她道,聲音里夾了些難受和絕望的味道。
「你不說出來,怎麼知道我幫不了你?」蘇揚反問。
秦文麗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忽然泛紅着眼眶道:「我就不懂了,我和你無親無故的,你為什麼三番兩次的要幫我?」
蘇揚張了張嘴,正想解釋。
秦文麗卻搶先繼續道:「你別說什麼樂於助人,我不信,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和恨。」
「從當初王大偉,到張松明,你都無私地幫助我,甚至還不惜借一百萬給我,不求回報。」
「我真的就不懂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說你是個好人愛做好事,可是你想做好人,完全可以大做慈善幫助那些貧困地區的人啊,然而你也沒有那樣做。」
蘇揚唇角一抽:「秦老師,你這是在嘲諷我嗎?」
「我沒有,我就是很疑惑你的做法,甚至這一次,你還追根問底的來找我,談重要事情是幌子吧,你真實的想法就是想看看我到底怎麼了,是嗎?」秦文麗望着他。
蘇揚沒有否認:「是,不過秦老師,你這些疑惑都是不必要的。」
「之前就對你解釋了,在你看來很多的一百萬,或者是很大的幫助,在我看來真的不值一提。」
秦文麗盯着他:「那你說你為什麼要幫我。」
蘇揚:「同情你行嗎?」
雖然這樣說,會很傷秦文麗的尊嚴,但秦老師就喜歡鑽牛角尖,蘇揚沒辦法,只能搬出這個理由。
「僅僅是同情嗎?」秦文麗的目光變得有些幽幽。
蘇揚從她這具反問里,嗅到了一絲怪怪的味道。
怕她反感,蘇揚只好耐心解釋:「你別誤會了,我真的就只是想幫你,沒別的企圖。」
秦文麗目光一暗,接着莞爾一笑:「其實,你就算有企圖,現在也遲了。」
蘇揚:……
在你眼裏,我就是那樣無恥的人嗎?
幫助你,是有企圖的嗎?
秦老師,你真的小看我蘇揚了。
秦文麗嘆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患了什麼病嗎?我現在告訴你,前段時間,我貧血的症狀加劇,甚至還出現了莫名其妙的暈倒,所以我就來醫院全面檢查。」
「一查之下我才發現,我患了血癌,也就是俗稱的白血病。」
說着,她眼裏閃爍着淚花:「你知道我當時的心情嗎?那種絕望你肯定無法理解,我平時很注意身體的,但老天就像是偏偏喜歡捉弄我一樣,要讓我患上絕症,不讓我活,我能怎麼辦?嗚嗚……」
說到這裏,秦文麗失聲痛哭起來。
蘇揚看得不是滋味,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抽出紙巾給她。
她哭了一會兒,擦拭去眼淚,但眼睛還顯得有些浮腫。
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心情,她又突然燦爛笑了起來:「所以說,你現在就是對我有什麼想法,也該死心了。」
「我就是個等死的人,雖然是慢粒的白血病,但隨時可能轉為急性。」
「醫生告訴我,我少還有幾個月,多還有幾年,當時知道這個結果我完全無法接受,但經過這麼多天,釋然了很多。」
蘇揚盯着她道:「據我所知,慢粒白血病只要治療得當,活過二十幾年的人都有,秦老師,你不要那麼悲觀。」
秦文麗搖頭道:「你這些是極個別的例子,而且數百萬白血病患者,就他那麼幾個。」
「不是我悲觀,而是事實如此,你所說的治療,除了化療放療和骨髓移植以外,根本就沒有別的好辦法。」
「而我現在沒錢了,我全身上下已經只有不到兩千塊了,就連住院費都供不了幾天,跟別提昂貴的化療和骨髓移植了。」
蘇揚皺着眉道:「那假如我沒來,你身上的錢用完了,你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等死。」秦文麗慘笑道。
蘇揚大概能理解她的心情,但卻並不認同她這種面對生命的態度,悲觀,可不是一個好詞。
蘇揚說道:「化療的錢,我幫你出。」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秦文麗道:「但是你清楚嗎,我現在這樣根本就沒辦法再還上你的錢,之前欠了你一百萬,現在又要欠你……」
她很難受,也羞愧,同時感動於蘇揚的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