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美人聞聲,都是低下了頭,從左至右依次報了名字。
靜依微點了點頭,「秋月,秋雙,秋菊,秋果,名字倒是真不錯!都是淑妃娘娘賜的名兒?」
「回王妃,是!」四名美人兒齊聲道。
「行了,都抬起頭來吧。」
四人依言抬起頭來,因為先前的幾巴掌,均是不敢抬眼瞧平王妃,眼皮都是低垂着,生怕再犯了什麼錯,再讓王妃給賞幾巴掌。
「秋月,你剛才說,淑妃娘娘是派你來服侍王爺的?」靜依的語氣倒是聽起來再平常不過,仿佛就像是在問你吃飯了沒有。
「回王妃,奴婢不敢。」有了剛才的教訓,這個秋月倒是乖巧了不少。
靜依微點了點頭,「你倒是個伶俐的!這樣吧,本王妃與王爺商量了一下,你與秋雙就到王爺的內書房伺候吧。至於你們兩個,就暫時在文華院伺候吧。」
「是!奴婢謝過王妃恩典。」四人行了禮,仍是跪在原地,不敢有所動作。
「都起來吧。」說完,轉頭對海棠道:「先將她們領到何嬤嬤那兒去教教她們規矩。咱們到底是平王府,在王爺身邊兒伺候的人萬不可沒了規矩。」
「是!王妃放心,奴婢一定會囑託何嬤嬤,好好教她們規矩的。」
「行了,你們都退下吧。什麼時候學會了規矩,什麼時候就過來伺候。」
海棠將四人引了出去。司畫小聲道:「王妃,您真的打算讓她二人去王爺的內書房伺候?」
「怎麼?王爺可是個正常的男人,身邊兒收兩個通房不也正常?」靜依反問道。
司畫的神情一滯,王妃以前不是不讓王爺有別的心思嗎?今兒是怎麼了?
「司畫,陪我到慈善堂走一趟吧。好長時間沒看到那些孩子們了,心裏還怪想的慌呢。」
到了慈善堂,靜依剛進院子,便聽見了齊齊地讀書聲,「又添了孩子了?」
慈善堂的總管初五道:「回王妃的話,自上次您從這兒走後,到現在又添了二十多個孩子。」
靜依點了點頭,「慧清大師可曾來過。」
「回王妃,昨兒還來過,看到這裏的孩子又多了,便命人拉了兩車糧食下山,還又從寺里抽調了兩名武僧過來。今兒早上才到的。」
「慧清大師到底是得道高僧,果然是慈悲心腸。行了,你四處走走,你去忙吧。」
「是!」
靜依走到了窗前,看着屋內正認真讀書的孩子們,臉上揚起了一抹笑容。
「王妃殿下來了!」不知什麼時候裏面的先生竟是給孩子們下了課!一名小男孩兒,跑了過來,喊了一聲,只見一群小孩子都跑了過來,幾乎是將靜依圍在了中間,「給王妃主子請安!」
齊亮地聲音迴響在院子裏,靜依一愣,王妃主子?這是什麼稱呼?「你們都起來吧?最近這段時間怎麼樣?可都是聽先生和初總管的話了?有沒有特別調皮的?有沒有給初總管惹麻煩了?」
「沒有!」又是一陣齊齊的聲音。
「你是陳星?」靜依看向第一個跑過來的男孩子。
「回王妃主子的話,小的正是陳星。這是我姐姐陳月!」陳星說着,指了指一旁的一個個子比他高一大截,身形消瘦的小女孩兒。
靜依細細看了這個陳月,長得還真是不錯!雖說不上是花容月貌,可也是眉清目秀,再過幾年,倒也是個美人兒!
「你什麼時候到的慈善堂?」
「回王妃主子的話,奴婢是前幾日被王府的侍衛找到,送過來的。」陳月福了福身,低着頭道。
靜依點了點頭,到底是在大戶人家做過丫環的,還真是懂規矩!
「王妃主子,我們都會背《論語》了,背給您聽聽好不好?」
「好呀?不過不能一起背,要一個一個的背。我來檢查一下,哪個孩子上課沒有認真聽先生講。若是能背下來的,我便命人去外面買糖人兒回來,好不好?」
「好!」
「可是若是背不上來,就不能吃糖人兒了!可是不許哭鼻子呀!」
「不哭鼻子!」一幫孩子齊齊地搖着頭道。
「王妃,外面天太冷了,去裏面檢查他們的功課吧?」司畫道。
靜依點點頭,便進了屋子。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靜依什麼也沒幹,就是坐在屋子裏,聽這幫孩子們挨個兒的背書。孩子們都很努力,竟然也是都背了下來,雖然有幾個因為是初次見到平王妃,心裏有些緊張,一時磕磕巴巴的,可也算是背了下來。特別是陳星,聰明的很,他背的最快!也是一字不差!
待最後一個孩子背完,靜依對初五吩咐道:「初總管,我許了這些孩子們每人一個糖人兒,還要勞煩你了。」
「是!屬下這就命人去買。」
「好了,你們的先生呢?能將你們教的這樣好,我可是要好好謝謝這位先生呢!」
「在這裏,在這裏。」幾個孩子將先生給拉了過來。
靜依一看來人,心中一驚,「張華?你怎麼會在這裏?你怎麼沒有在家好好讀書呢?」
「回王妃,小人自知才疏學淺,天生愚魯,不是那當官兒的料,現在能有一個秀才的身分,也已經是知足了。王妃幫着小人的母親奪回了嫁妝,現在小人母子倆已是衣食無憂。小人感念王爺與王妃的恩德,別無他才,正逢慈善堂招募先生,便來此為王爺和王妃出一分力。」
「你想放棄前程,當真不打算再考了?」
「回王妃的話,小人經過喪父之痛,自己又因病險喪黃泉,拖累家母,已是頓悟!就像王妃當初在小人家中說的,人生在世,不是只有科考一條路!小人還未感激當初王妃的提點之恩呢!」
靜依笑着點了點頭,看來,這個張華是真的開了竊了!當初她與元熙一同到他家中時,當真是家徒四壁,還是蒙司琴等人暗中照顧,才有了地方住。後來才知道這個張華去年考試失利,便一度消沉,今年因為家貧,又被未婚妻家給強行退了婚。他向來是自詡才華橫溢,哪裏經受得住這接二連三的打擊,竟是一病不起!
張夫人只此一子,夫君又已亡故,自是對他極為上心,砸鍋賣鐵也是想着為他治病,只是這張華的病情一直是時好時壞,反覆無常!家中本就貧寒,又要給他看病,將家中能變賣的都變賣了。已是幾乎窮的連鍋都揭不開了,正逢司琴派來的人暗中引導,這才來了封城,也才有了宋夫人被告一事!
「你能如此想,倒也不失為一樁幸事!張華,你年輕尚輕,還有機會。可以邊在這裏教學,邊讀書,兩不耽誤。王爺和本王妃,對你寄予厚望!即便是你不參加科舉了,若是你有真才實學,好好地為王爺效力,王爺也不會埋沒了你。本王妃的話,你可明白?」
「是!小人明白!先謝過王爺的厚愛!」張華恭謹道。這平王妃剛才話中的意思已是說了明白,無論自己是否還要參加科舉,只要自己好好做事,王爺定是會提攜他的!
靜依點了點頭,看向了陳星道:「這個孩子倒是聰明。不知張先生以為如何?」
張華順着平王妃的眼神看過去,也是點頭道:「回王妃,這個叫陳星的孩子的確是天資聰穎,只怕小人教不了他幾年,便要另請高明了。」
「哦?這孩子當真有你說的這般厲害?」
「回王妃,小人不打誑語。這個陳星有過目不忘之本事,再加上悟性極高。學起東西來,比平常的孩子快了數倍!」
靜依這才又細細地看了看陳星,過目不忘?這個本事倒是真不錯呢!以前她也只是聽人說起過有這種一目十行,且過目不忘的天才,想不到,自己倒是有幸能見到一個。
「陳星,張先生的話,你可都聽到了?」
「回王妃主子,小的聽到了。」
「那你可想着早日學成,滿腹經綸,然後也讓你姐姐和你的這些夥伴們過上好日子?」
「回王妃主子,自然想了!小的做夢都想讓他們每日都吃魚肉!再不用出去看別人的臉色!受別人的白眼兒!」
靜依一愣,想不到這個陳星小小年紀便有這樣的想法!靜依將張華叫了出來,她的明眸輕轉,「張先生,這個陳星,就要勞煩先生多多教導了。除了教他一些學問外,還有注意讓他多學習一些古人的優良範例。聰明的孩子,從來都是最容易走上歧途的。」
張華抬眼看了一眼神色肅穆的平王妃,見其眉眼間濃濃的書卷氣,整個在沐浴在陽光下,如同是被鍍上了一層淡淡地金光,周身散發着不容抗拒地威嚴和尊貴。
「是!王妃考慮的周到,小人自當多加引導,定不會讓其走上歪路。」
靜依點了點頭,對着身後的初五道:「初總管,對這個陳星,你要多加注意!有時候一個孩子的心性發生轉變,往往是在別人不經意間的一句話,一個動作,甚至是一個眼神!不止是陳星,其它的孩子們,也要讓他們多接觸一些正面的,積極的人和事,這樣,才不枉費咱們辛苦一場。」
「是!王妃教訓的是!屬下定當注意引導,絕不讓王妃失望。」
靜依這才放下心來,「這個陳星可有學武?」
「回王妃,每日早上還有晚上,華陽寺的武僧都會教授孩子們一些強身健體的拳操。也算不上是真正的習武。」
「你去將教授他們拳操的師父請來。我有話要問。」
「是!」初五說完,便命人去請華陽寺的師父了。
「張先生,正所謂言傳身教!並不是只有你在學堂上講的東西,才是授課!這時時處處,孩子們看到的,聽到的,感覺到的,都會讓他們有所感悟!所以,身教比言傳更為重要。這就需要孩子們的身邊一定要注意不要出現一些不好的行為。免得教壞了孩子們。就像是一個極為聰明且品行端正的孩子,若是總是讓他看到有人偷東西,還聽到一些小偷的歪理,日子長了,這個孩子,只怕是也就會學得一身的歪風斜氣。所以,張先生,你和初總管身上的擔子,可是不輕呀!」
張華頓時有種受寵若驚之感!「王妃教訓的是!小人一定會注意言傳身教,多加留意孩子們的言行舉止!」
靜依點了點頭,「也歇了會兒了,張先生也該去授課了。本王妃就不打擾先生了。」
「不敢!那小人先行告退了。」
靜依看着張華離去的背影,輕嘆了一聲,「這麼多孩子,只一個張華,怕是忙不過來呀!」話落,轉身對司畫道:「王爺呢?知道王爺現在在何處?」
「回王妃的話,若是沒有意外,王爺現在只怕是去了墨衛了。」
墨衛?是去查看無極的訓練成果了吧?
「王妃,這裏風大,您還是去前廳等着幾位師父吧。」司畫勸道。
靜依搖搖頭道:「總是在屋子裏悶着,也是不好。出來透透氣,倒也是輕鬆了一些。就在這裏等等吧。」說着,便看向了不遠處的一株紅梅。「這裏何時種了一株紅梅?而且還只此一株?」
「回王妃,這株紅梅,是張先生請人自自家院子裏移植過來的。說是種在此處,讓慈善堂里的孩子們,日日都能看到,也好學習紅梅迎風傲雪,不畏嚴寒之姿!」初五回道。
靜依笑道:「這個張先生,倒是有趣!這個法子,倒是真不錯。不過,為何只植了一株呢?」
「張先生說,物以稀為貴!這偌大的一個慈善堂,只此一株,才會引起孩子們的好奇心,才會讓孩子們時時關注!也才能達到最初的目的。若是種的多了,怕是會成了這慈善堂的一道風景線,反而會讓孩子們沉溺於美景之中,沒了最初的意義了。」
「不錯!由此看來,這個張先生,倒真是個教書的料!初總管,這張先生每個月的月錢,定是多少?」
「這!」初五偷瞄了王妃一眼後,輕道:「回王妃,這張先生說身受王爺和王妃大恩,不收俸祿!」
靜依抿唇輕笑了笑,卻是不語。她早已料到會如此了。這個張華母子,倒也還算是知恩圖報!倒也沒讓她們白幫了一場。
「回王妃,幾位師父到了。」初五提醒道。
靜依轉過身看到幾位師父,笑道:「有勞幾位師父了。不知在這慈善堂住的可還習慣?」
「王妃客氣了!貧僧等人也是早已對王爺和王妃的善名有所耳聞。能為封城的百姓做這麼多善事,足可見王妃的一片慈悲之心!貧僧等人能在此為封城的百姓盡一份綿薄之力,是貧僧等人應做之事。」
「幾位師父辛苦了。其實,我今日見過幾位師父也是想問問這些孩子們的課業如何?身體又如何?」
一位看起來年紀稍長的僧人道:「回王妃的話,這些孩子們現在的身體狀態,比起初來時,已是好了不少。大部分孩子來此後,經過調理,身體已是無礙。倒是有些孩子的身骨不錯,倒是練武的好材料!」
「哦?當真?」
「回王妃,貧僧不打誑語。」
靜依笑道:「果真如此那便是好了!那就煩請幾位師父將這些孩子分成三個班組授課吧!將一些體格普通,只是適合強身健體,卻不適合練武的孩子分成一組。再將體質稍好,以後也可小有所成的孩子分成一組。最後將身骨上佳,有望成為武學高手的孩子再分成一組,然後分開授課。不知幾位師父意下如何?」
「這!」幾位師父面面相覷,還是那位年紀稍長的師父道:「敢問王妃,這是何意呀?」
靜依知道這些師父是擔心她們想要選拔一些可造之材,從而拋棄一些弱小了。「幾位師父不必擔心。之前,我便與慧清大師提起過。這慈善堂,是要長期辦下去的。並非一日兩日便要散了。而幾位師父都是修習之人,也不能總是停留在這山下,誤了幾位師父的修行。所以,我與慧清大師商議,由幾位師父培養一批武師出來,再由他們來守護並且教導以後的慈善堂的孩子們。而其它的一些不適宜練武之人,王爺與我會再想法子,找人教授他們一些生存技能,不至於一輩子養在慈善堂!」
靜依看了幾位師父一眼,又道:「而至於那極少的有可能培養成為武學高手的孩子,王爺考慮,會將他們送入軍中歷練,為我大淵效力!」
「阿彌陀佛!原來如此!既如此,那我等便聽從王妃的安排就是。只是,我等的武學天分一般,若是那些身骨上佳的孩子,貧僧等人,只怕也是教不了多少!」
「幾位師父太過謙了。誰不知道,這華陽寺上的武僧師父,個個都是頂尖高手?師父就不必推辭了。事情便這樣定了,如何?」
幾位武僧師父相視一眼,都對靜依點了點頭,「一切聽憑王妃吩咐。」
「如此甚好!」靜依又問了一些關於這些孩子們的身體是否曾經受過傷等問題,便讓他們退下了。
司畫看幾位大師走了,才輕道:「王妃,您在外面站了近一個時辰了,快進去歇歇吧。」
靜依這才驚覺得有些涼意了,點點頭,接過甦醒遞過來的手爐,蓮步輕移,到了前廳。
「初總管,這慈善堂中,負責教授女孩子的嬤嬤共有幾人?」
「回王妃的話,共有三位教養嬤嬤。一位教授女紅,一位教授課業,一位負責教授她們膳房之事。」
靜依點點頭,「倒是還算不錯。這慈善堂里的女孩子竟是比男孩子多了近三成!可見,這百姓心中,重男輕女的思想,是大為嚴重呀!」
初五聽了低頭不語。其實不止是封城,任何一個地方若是發生了災情,百姓們到了賣兒賣女的地步的,都是會先賣女兒,而後,實在是沒法子了,才會賣兒子。
「王妃,您可是要見見這三位嬤嬤?」司畫問道。
靜依有些疲憊地搖了搖頭,「改日吧。今日有些累了。回府吧。」
初五將靜依送至上了馬車,看着平王府的馬車緩緩而去,臉上揚起一抹極為誠摯的笑意,看來,王爺是找了位好王妃呀!
馬車上,靜依一個人背在了軟榻上,似是困極,迷迷糊糊地眼看就要睡着了。只覺得臉上似是什麼東西在磨蹭着自己。勉強睜開了眼一瞧,輕道:「你怎麼會突然來了?」
元熙低低一笑,將有些困意的靜依攬在了懷裏,讓她的頭靠在了自己的胸前。「想你了。出了議政廳,就急急忙忙地趕去了墨衛的駐紮地,眼看着快晌午了,想要陪着你一起用午膳,便趕回來了。」
「嗯。」靜依輕應了一聲,閉着眼睛,又調整了一下姿勢,似乎是極為愜意,臉上微微有些滿意之色。
元熙看她如此疲累,略有些不悅,輕問道:「累了?」
「嗯。」
元熙看她實在是累極了,也不再說話,只是這樣輕抱着她,又將榻上的一張毯子拿了過來,給靜依蓋上,不一會兒,懷裏的靜依便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元熙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真不知道,她這一上午都幹什麼了,怎麼會如此疲累?
他自城外進來後,看到了王府的馬車,便棄了馬,直接飛身上了馬車,果然看到靜依正懶散地倚在榻上,自己着急忙慌地自城外趕了回來,想不到,她卻是這樣一幅樣子。
到了王府門口,靜依睡的正熟,元熙命人不得打擾,就這樣靜靜地抱着她。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靜依才悠悠轉醒。
看到元熙,靜依竟是有些呆愣,「你怎麼會在這裏?你不是去看墨衛了嗎?何時回來的?」
靜依的這番問話,卻是讓元熙有些哭笑不得了!「你這丫頭!迷迷糊糊地就躺在了我的懷裏!怎麼還不知道我回來了?若是旁人進來了,你也是如此?」
靜依眯着眼,似是想了想,才道:「哦!想起來了!你是在半路上上的馬車吧?」
元熙笑着點點頭,「好了。你這一覺睡的可還解乏?肚子餓不餓?」
靜依聽他一提醒,才驚覺到有些餓了。「是有些餓了。咱們還沒到王府嗎?」
「呵呵!」元熙輕笑了兩聲道:「咱們的馬車就停在王府門口,你已經在這裏睡了半個時辰了。」說完,轉頭對外面道:「初一,去『第一家』。」
外面有人應了,便聽見了幾聲吩咐,然後便覺得似是馬車在調轉方向了。
「咱們不是到了王府門口了嗎?怎麼還去第一家用膳?」
「沒什麼,就是想陪着你在外面吃飯了。」元熙將靜依鬢前的一小縷頭髮,纏繞在了指尖,輕輕地來迴旋轉着,摩挲着。
靜依看元熙的眉心處,似是略有愁容,「可是有什麼煩心事了?說來聽聽。」
元熙抿唇一笑,「什麼事也瞞不過你。是京城那邊兒來消息了。」
「哦?什麼消息?」靜依整個人頓時都精神了起來。
「關於母妃的。」
靜依聞言,整個人一驚,坐了起來,「可是母妃有什麼不好?」
元熙閉眼搖了搖頭,「那倒不是。母妃的身子已是大好了。」
靜依鬆了一口氣,「那你為何還如此的憂心?」
元熙睜開眼睛,看了靜依一眼,那眸子中似是飽含了許多的無奈,還有許多的憤恨!
「你可知道,母妃這次發病,並非是真的病了。」
「你上次不是提過,說咱們出京前,母妃的身子已是大好了。可是有人在母妃的膳食里做了什麼手腳?」
元熙再度搖搖頭,「我剛收到這個消息時,便覺得極為不妥,總覺得是有什麼地方不對。母妃雖是在宮裏不怎麼受寵了,可是到底是因為長得與當年的麗妃相像,皇上對她也還算是關照,最起碼,母妃若是不想見什麼人,那個人,是進不了母妃的福壽宮的。」
「你的意思是說,並非是在母妃的飲食中做了手腳?」
元熙輕嘆了一聲,「前些日子,皇上賞賜給了母妃一些上好的雲錦!均是出自江南!母妃命人為自己裁製了幾件新衣。」
「是皇上?」
元熙的眼睛輕閉,閉上眼的那一刻,靜依明顯是感受到了元熙眼中那濃濃地傷痛!想來,那淑妃雖對元熙並不親厚,可是到底是對他多有照拂,如今竟是被皇上給暗害,這樣的事實,只怕是個人就無法接受吧。
「元熙,你沒事吧?」
元熙沒有睜眼,只是輕搖了搖頭,「依依,你說,我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冷血無情的父親!」
靜依沉默了,她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元熙了。他的一生竟是如此多的悽苦,剛出生便沒了親娘,好不容易有了一個養母,卻是因為他而受了連累,害得淑妃失了聖寵!現在呢,皇上為了掣肘元熙,竟然是對他的養母也下手了!這樣一個無心無情的皇帝,當真是讓人想想便覺得有些陰寒之感!
正如元熙剛才所說,這淑妃多年來,雖是失了聖寵,可是到底是因為與當年的麗妃長相酷似,所以一直倒也是還算太平!原以為皇上是顧念着當年麗妃的情意,又或者是淑妃到底是被當作替代品陪了皇上這麼多年,可是沒想到,皇上竟是如此狠心,多年的情分,竟是說棄,便棄了麼?
「元熙,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想罵就罵兩句吧!反正咱們現在是在封城,那皇上的耳朵還沒伸那麼長呢!」
元熙苦笑了一下,睜開了那雙幽暗的眸子,「依依,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活在這個世上是多餘的。若是沒了我,母妃定然是會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如何會有現在這般的苦楚?」
靜依垂下眸子,輕握了元熙的手道:「那雲錦上,可是被下了毒?」
元熙點了點頭,「雲錦上被下了一種慢性毒,若是只放在屋子裏,還稍微好些。可是那雲錦上的毒,一旦遇水,便會將毒性蔓延至整件衣服,而偏偏這種毒性,一旦與母妃屋子中的薰香相遇,便會徹底引發。而過了十二個時辰之後,這種毒性便會侵入人體內,衣服上,反而是再無半點的毒性了。」
靜依默然了,她以前經常跟晴天在一起,自然知道這世間有着許多奇奇怪怪的毒,只是一直是以為這些害人的東西,離自己是較遠的,想不到這一次,竟是被皇上用到了淑妃身上!再怎麼說也是他的枕邊人哪!果真是最是無情帝王家!
「王爺,『第一樓』到了。」馬車外傳來初一的聲音。
「知道了,」元熙說着,便迅速調整了神態,剛才的悲傷低沉之色,再無半分。
二人進了二樓的雅間,坐定後,不一會兒,小二便陸陸續續地上了幾道招牌菜。
靜依轉頭對初一等人道:「這裏不用你們伺候,你們先下去輪流守着,用膳吧。」
初一和司畫等人退出了雅間,屋子內,便只余了元熙和靜依二人了。
「元熙,先進些東西吧。來,嘗嘗這塊糖醋排骨。」靜依邊說着,邊夾了一塊兒糖醋排骨到了元熙的碟子裏。
元熙笑了笑,夾起了那塊排骨,放入口中,輕道:「味道果然不錯。一起吃吧。」
靜依和元熙誰也不再出聲,吃了幾口菜後,靜依放下了筷子,看着也放下了筷子的元熙道:「你是如何得知這些的?也是暗閣的人查出來的?」
「這一次,我派到母妃身邊的人里,有一名精通毒藥的。她起初也是沒有想到這個,後來無意中發現了母妃身上所穿的雲錦的衣服,同庫房裏的雲錦布料上的味道略有不同,才發現了這般高明的下毒手法的。」
「的確!這樣費盡周折地下毒手法,還真是高明,一般人是根本不會察覺出來的。」
「那現在如何了?母妃身上的毒可是解了?」
「解了。這種毒只是不易發現,若是發現了,要解也並不難。皇上多年來,雖對我有不滿,卻是從未對母妃下過手。可是這一次。」
「也許,是因為皇上察覺到了你現在的勢力正是逐步壯大,所以才起了疑心吧。說起來,也是咱們太心急了些,不該如此着急地處理掉白石和宋浩!」
元熙搖搖頭,「那也未必!除掉他們,是必然的。皇上早就對我不滿,這一次,主要還是因為賢王到了北疆吧。」
靜依心中一動,「你是說,皇上想着逼你交出在北疆所有的勢力?」
「哼!皇上,您還真是打了好算盤呢?以為如此逼我,我便會就範了嗎?」元熙冷冷道:「他難道真以為我是傻的不成?以為通過對母妃下手,我便會向他妥協了?哼!我還沒那麼蠢,只怕是若我真的交出了北疆的所有暗中勢力,我與母妃,只會死的更快!」
「元熙,皇上明知你並非是淑妃的親生兒子,你極有可能是不受他威脅的,他為何還要如此?」
「依依,你還是不了解皇上。這才是第一步了!第二步,若是我不肯就範,他定是會以淑妃病重為由,召我回京!若是我一旦回京,依依,你以為我還能平安地走出皇宮嗎?」
靜依驚的心神一顫!「虎毒尚且不食子,皇上竟是如此狠心麼?」
「哼!他從未當過我是他的兒子,又何來此一說?我是他的污點!是他與麗妃之間最大的一個污點的存在!他恨不得我早些下去陪我的生母才是真!哪裏會考慮什麼兒子不兒子的!」
「元熙,也許事情還沒那麼糟。至少現在母妃身上的毒已經解了。他就再沒有威脅你的砝碼。只不過,咱們是得小心了,皇上定是不會善罷甘休,定是還會再想出別的法子來,逼你就範的。」
「哼!他自然是不會輕易放棄的。他知道我在北疆的七年,可不是混日子的。先不說我在那裏籌建的其它勢力,是其它幾位皇子做夢都想要的!單衝着那裏的將士認可的是我,而不是賢王這一條,皇上就得想法子除了我!」
靜依看了一眼表情冷漠的元熙,「這麼說來,皇上等人並不知道,你在暗中的勢力?」
「應該是不知道的。就連岳正陽也是不知道的。」
「元熙,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我豈能處處如了他的願?」元熙突然笑了笑,那眸子中冰冷狠戾之氣頓盛!直將靜依看得心中一涼!如同是在冰天雪地里被凍了三天三夜一般,涼的似是凍住了!沒知覺了!
不過是眨眼之間,元熙的神情便恢復如初,看到一旁有些呆怔的靜依,知道自己剛才頓生的殺氣,嚇到了她,將她輕輕地摟在了懷裏,「依依,別怕!我剛才,不是對你!你別怕!」說着,還輕拍了拍她的背。
靜依緩過神來,輕搖了頭道:「無熙,剛才你的樣子,便是你在北疆作戰時的樣子吧?」
元熙身體一僵,「依依,你是不是討厭那樣狠戾的我?是不是害怕了?不喜歡我了?」
靜依感覺到了元熙身體的僵硬和心裏的恐慌,輕道:「我沒有討厭你!也沒有不喜歡你!剛才你的樣子,我的確是有些害怕了。可是我不會離開你!我一直覺得顯現在我面前的元熙,是一個不太完整的元熙。現在,我才終於明白了!你是為了我,總是將那一面藏起來吧?你是怕嚇到我嗎?」
說着,便從他的懷裏抬起頭道:「我一直覺得濕潤如玉的你,與在北疆七年間殺敵無數,治軍極嚴的你靠不上邊兒。若不是我清楚地知道你的確是去了北疆七年,我還真的會以為,這一切不過是做夢!自你回來後,在我面前,總是彬彬有禮,溫暖如春,偶爾還會讓我一種如高高地立在雲端之上一般的感覺!可是這讓我覺得不真實!你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一個殺伐果決,治軍森嚴,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少年英雄,怎麼會是這幅樣子?」
「現在我明白了。元熙,你是為了保持在我心目中的好形象,把自己的那一面給藏了起來了!」
元熙輕笑出聲,眉心處原有的不悅,徹底散去,「知我者,莫若依依!你當真是這個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說完,便在靜依的眉心處落下輕輕一吻,「依依,你是我心目中,是那麼神聖,那麼純淨!你就仿若是我心中的一片淨土!我不想你看到一些血腥的一幕,甚至是連聽也不願讓你聽到。我總覺得,那樣是對你的一種侮辱!一種褻瀆!現在我懂了!我就是我,無論我是什麼樣子,我都是元熙!是你七年前便認識的元熙!我不該讓你心有不安!是我錯了!」
靜依淡淡地笑了,笑地極為輕柔!看在元熙的眼裏,仿若就是那華齊峰上的盛開了一朵白蓮!那樣的優雅清冷,那樣的清華無雙!這樣的靜依宛若是仙女臨世一般,讓人想要膜拜,而生不出半分的邪念!
「元熙,謝謝你今天對我說的這些話。以後的路,我陪你一起去!不管是前方是康莊大道,還是曲幽小徑,你的身邊都有我!一路上,咱們一起披荊斬棘,相互告慰。總有一日,你會達成所願!不再困苦!」
元熙聽了,只覺得是腦子裏有些懵懵的,靜依還是第一次對自己說這樣煽情的話呢。
「元熙,若是不出所料,只怕皇上是會下旨召你進京了。」
「母妃的毒已經解了,身子也已是大好了,我倒是真好奇,他還能想出什麼樣的藉口來引我進京呢?」
靜依緩緩道:「他是皇上,他若是想宣召哪個人,還用得着找什麼藉口嗎?只是一句你母妃極為思念你,以致憂思成疾,你便沒有理由不進京了。」
帝心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