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霞瑟縮的抬眼看向翟氏,見翟氏和冷氏等人並未注意二人,這才輕呼了一口氣,輕輕的搖了搖頭。
明月心裏的陰影面積不減反增,翟氏和周家對自己,與以往態度明顯不同,就連那趕車的車夫,對自己也是和顏悅色,不,是對殷家三個眼看着及笄的少女尤其的好,甚至有種卑顏媚態。
周家送的禮物也頗為奇怪,送米麵油不比衣裳來得實惠?為何偏偏給每房的快及笄少女送一套上好的衣裙,明晃晃有種洗白白、美漂漂,最後賣個好價錢的作法。
明月再次湊近明霞,低聲問道:「正仁表哥是不是長着大黃牙、羅圈腿、眼睛斜、嘴巴歪?要不然是個啞的、瘸的,或許是不能人道?」雖有親上加親、「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法,但明月寧可相信裏面隱藏着陰謀、陽謀,也不願相信殷賢變得心慈面善,讓娘家「窮酸相」的侄女做兒媳婦,如果有,只能明,那周正仁,不是呆的,就是丑的,不是丑的,就是有隱疾的。
明霞的嘴巴張得幾乎能塞下一整隻的雞蛋,看明月的眼神明顯是看異類的眼神兒,身子還微不可查的向外挪了挪,這是將明月劃在安全距離之外了。
明月忙擺擺手,正了正身體,訕然着臉道:「車裏太悶了,開開玩笑,還當真了。
」從明霞的態度看,這正仁表哥不僅不醜,還是個身強力壯的兒郎,明月長舒了一口氣,覺得此宴也許並不像他所的那樣,有着各種各樣的陷井。
馬車雖然顛簸不堪,速度卻真的挺快,與牛車相比,可以稱得上古代的高鐵,明月被凹凸不平的山路巔得七葷八素,迷迷糊糊中就到了縣裏,停在了一座大院落門前。
高大的青色門樓,古銅色的門扉,上面扣着鏽跡斑駁的鐵環,門前左側立着一塊上馬石,車輛穩穩的停在石旁,車夫舉起馬鞭,在空中回了旋,迅速揮動,馬鞭在空中「啪」的打了一聲響笛。
門扉立即洞開,走出來三個人,前面是一個臉上布臉皺紋的老夫子,身材瘦削得可憐,若一隻長年沒有吃飽飯的瘦老鼠,深褐色的長袍,頭戴同色六角帽,腰上扎着黑色板帶,與別人掛着金銀玉飾不同,他的腰帶上面掛着一隻手掌長短的算盤。
算盤的四腳立柱,已經被磨去了暗紅色的漆色,斑駁得如同新出土的文物般,明月嘴角一撇,果然是「愛崗敬業」的好模範,到什麼時候都不忘了自己的本行,這定是周家的帳房先生兼管家劉用。
劉管家身後是兩個穿着暗紅色衣裳的丫鬟,頭上梳着雙丫髻,走到車前,做了一個傲嬌的「請」的姿勢。
車夫這才跳下馬來,挑起車簾。
當先下得車輛的是老太太翟氏,丫鬟還算中規中矩,用手相攙着。
冷氏懷裏抱着孩子,丫鬟搭了把手,將孩子抱了過來,冷氏這才欠着身子,如同慢鏡頭一般,一方面怕裙子被風吹散開了,一方面又怕姿勢不雅,越是害怕,越是拘緊,險些摔下下馬石。
到了明霞和明雲這裏,明霞與明雲臨時組成幫扶對象,互相攙扶着,算是優雅的下了車,丫鬟眼裏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明月最後一個下來的,本想着抬腿一跳,如女俠般跳下車,抬眼間卻看見丫鬟正兩眼不屑的看着自己一身的粗麻布衣,人靠衣來馬靠鞍,明月的丫鬟頭、粗布衣受到了莫大的嫌棄了。
明月放緩了腳步,站在車轅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丫鬟,拿出印象中刁蠻王妃的氣場來,伸出纖纖玉手,遙遙指着丫鬟。
丫鬟翻了一下白眼,低頭看着自己的繡鞋,將明月晾在了車上,不理不睬。
明月哧然撇嘴一笑,論起養氣功夫,還真沒有她贏不了的人,纖纖的手指就這樣伸着,眼睛裏雲淡風清、波瀾不驚,衣裳在秋風裏獵獵飛揚,即使臉色發黃,即使粗麻布衣,即使髮髻紛飛,竟生出一種卓然不群的風采來。
黑色的馬急得打了一個響鼻,車轅動了動,明月連眼皮都沒挑,仍是寵辱不驚的看着丫鬟,就像是一個寬厚的主子處罰調皮的下人。
將此事看在眼中的劉管家暗暗點了點頭,這丫頭,別看穿着不怎麼樣,氣度可不一般。
輕輕咳了咳,眼風掃向丫鬟,丫鬟終於不情不願的上前,明月的手在高處,丫鬟的手高高舉起,方執住,隨着明月的下車借力,丫鬟不得不低頭彎腰,儼然是奴才在迎接着富貴回府的大姐。
下得了車,丫鬟恨恨的瞪了一眼明月,甩開明月的手,躲回了劉管家身後。
劉管家並未讓眾人進府,而是拿起腰間的算盤,邊打着算盤邊道:「裙子用的是軟綢子,用料三尺三,耗費一兩四錢銀子零五文;褙子用的是錦緞,用料二尺一,耗費八錢銀子零二十文;兔毛耗銀五錢銀子零六十文;紐盤花耗銀八十七文,繡鞋耗銀七錢銀子零五十五文,一套衣裳耗銀二兩半銀子九十七文錢,三套衣裳就是、就是七兩七錢銀子九十一文錢,請各位姐付清衣裳的銀子再入府。
」包括翟氏在內的幾個殷家的婦人、姑娘登時呆若木雞,難道那裙子不是白送的,還要銀子?這三套衣裳可得多少錢啊?殷家所有的家底加一塊怕也不過十兩銀子,買了裙子估計全家就得餓死了。
翟氏臉色變得鐵青,有貧窮的窘迫、有被攔的難堪、亦有對女兒的失望。
明月看着殷家幾人的表情,感覺分外的可憐,不想對周家太過囂張,對劉管家道:「劉管家,早晨車夫到我家,是以串親戚、接親戚的角度來接人的,您現在以買家、賣家的角度談生意,是不是本末倒置、不合時宜呢?如果在商言商,誠信最為重要,哪有強買強賣的道理?您若不是『送』,我們會『買』嗎?談到誠信,還不得不一樣,您算的帳有問題吧,明明一套裙子二兩半銀子七十七文錢,您一套多算了二十文錢,三套我算了六十文錢,現在雞蛋兩文錢一個,買三十枚雞蛋,開春孵出三十隻雞,平均一下十個蛋,一年三千六百五十枚蛋,變成三千六百八十隻雞,一隻雞二十文錢,你整整多算了我們殷家七十三兩銀子,如果再孵成雞崽......」劉管家本來細長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他當然知道自己多算了二十文錢,他是故意算錯的,是老爺和夫人吩咐這麼做的,從要錢的反應程度來看看三個姑娘的品性,免得將來娶到家裏一隻母老虎,順便看看有沒有姑娘會算帳。
姑娘窘迫的態度在老爺、夫人的預料之中,也沒敢奢望哪個姑娘會發現算帳算錯了,畢竟農家女,會識字都不容易,何況算帳呢?劉管家想到各種突發情況,想過痛哭流淚,想過破口大罵,想過揮袖而去,唯獨沒有想到,有個姑娘蹦出來指責自己不講誠信,算錯了帳,還入指責他訛了對方七十三兩銀子!!!劉管家訕訕的笑着,難得恭敬的拱了拱手道:「明月姑娘果然聰慧過人,不僅識字,還會神算!是劉某托大了,聽明月姑娘會算帳,所以才有心思試上一試,劉某甘敗下風,老夫人,夫人,姐們,快快裏面請。
」前倨後恭,變化得如此之快。
翟氏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頭一次向明月飄過來一絲還算溫柔的眼神兒。
周家剛剛的陣仗不,裏面的院落格局並不大,只是三進的院子,前院是會客廳和膳堂,中院是內院,後院是下人院和馬廄,只是普通的康之家而矣,根本談不上大富大貴。
那兩個丫鬟和一個車夫也是周家唯三的奴才,劉管家沒有賣身給周家,是雜貨鋪僱傭的大掌柜、兼管家、兼帳房。
因殷賢不喜娘家人,所以殷家人除了老太太翟氏和殷金、殷銀和兩個大孫子,其他人都沒有來過周家,俱都一臉喜色的東張西望。
殷明雲一臉好奇的看着各個物事,有會客廳前方雕刻着梅花的影壁,有裏面養着魚的青花瓷大魚缸,有銀制盤子裏鮮亮晶瑩的水果.....眼睛一眨不眨,幾乎要鑽到每件物件裏面去了。
殷明霞與殷明雲正好相反,低着頭只盯着自己的繡花鞋,緊緊跟在冷氏的身後,如果不是那抹藍色的嬌嫩的身影,只怕讓人忽略了她的存在。
明月也好奇周家這個殷家「富貴」人家的住所,只看了兩眼,便咂吧着嘴暗嘆,這富貴只是相對而言,不過爾爾,受大中華上下五千年文化薰陶的她,顯然很是不屑,自然而然的挑三撿四。
這影壁有雕大鵬展翅、萬馬奔騰的,雕着梅花是想一輩子倒霉嗎?青花瓷釉色不勻,定是官窯淘汰下來的殘次品;這大魚缸里為什麼只養魚不配上荷花?養的魚不是金龍或錦鯉、是條普通的鯽魚是什麼道理?那盛水果的盆子是竹子的不會讓人笑話,若是銀的卻有種暴發戶的即視感,如果炫富,琉璃盞不是更拉風、有情調......坐在正廳中央的周訟將三個女孩子的表情俱都看在眼裏,尤其是對殷明月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以往,自己萬分嫌棄這鄉下的窮丫頭,這丫頭什麼表情,自己拼了半輩子得來的家世,莫不是被她嫌棄了?(http://)《村姑召夫令》僅代表作者燕子沐西風的觀點,如發現其內容有違國家法律相牴觸的內容,請作刪除處理,http://的立場僅致力於提供健康綠色的閱讀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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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多算七十三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