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門洞開,宋家的客人到了,是宋氏娘家大哥一家四口到了,四口人一進院子,翟氏眼睛第一個亮了,難得熱情的迎了上去。
為首的是宋氏的大哥宋喬,不到四十歲的模樣,身形瘦高,腰杆筆直,總是斜着眼或下撩眼皮看人,一幅傲嬌的模樣,身上穿着一件玄色的袍子,樣式雖然老舊,但是綢子面料的,袍子有些肥大,穿在他瘦削的身上,怎麼看怎麼彆扭,有種村里土豪的即視感。
宋喬媳婦是一個圓圓的婦人,身材圓得像水桶,臉兒圓得像大餅,眼睛眯得如柳葉縫兒,眉毛塗得像粗碳條,臉上擦了一層白粉,隨着身子的動彈不住的掉着白粉渣,臉蛋上塗着兩坨紅胭脂,像是猴屁股,頭上一隻黃鋥鋥的大金釵在髮髻里若隱若現,看不分明。
明月心臟不由一抖,感覺面着站着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個行走中的病毒菌,隨時讓人中毒。
宋氏的長子宋百勝十七八歲的樣子,是一個難得集父母優點於一身的少年,身材高壯胖,眼睛大一些,嘴唇油膩膩的泛着油光,一看就是常年不缺油水的。
宋百勝身上的綢緞袍子與宋喬的肥大袍子剛好相反,不是買的料子不夠用,就是他明顯催肥成功,綢子緊緊勒在身形上,一層層肉圈兒波瀾壯闊,此起彼伏,明月不由得擔心紡這袍子所用的綢緞絲結不結實,一旦撐破了,太對不起「到死絲方盡」的春蠶了。
宋氏的女兒宋嬌嬌,雖然名字聽着很狗血,但她算是這家人當中最正常的一個了,荊釵布裙,臉上未施胭脂水粉,有些晦暗,站在她娘身側,更加顯得一個白得像霜,一個暗得像塵,不過倒顯得很是整潔。
臉形呈鵝蛋形,有些瘦削,顯得眼睛很大。
翟氏活了這麼大歲數,人精一個,心裏當然明白此時宋家人上門,十有**是有結親的意思,自然而然將目光放在了宋嬌嬌身上。
宋喬媳婦見翟氏的眼光,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縫,從懷裏又掏出一隻鋥明瓦亮的細金釵來,直接插在了宋嬌嬌髮髻里,明月瞧着宋嬌嬌臉色不自然的一躲,被她娘一把扯住,硬生生插了頭髮里,映着宋嬌嬌整個臉色亮了不少,果然顯出幾分嬌貴來。
宋喬媳婦呵呵對翟氏笑道:「嬸子,你別見怪,俺這閨女,在家做活做慣了,讓做了綢緞衣裳串門啥也不樂意,是以後出嫁拿到婆家去孝敬公婆;讓她戴金釵子吧,她又現在世道不太平,不能招風,這娃子就是心細細,若是釵子丟了,我這個當娘的還能屈着她,再給買一支大的金步搖不就行了?!」明月聽得目瞪口呆,得如此「雲淡風清」,莫不是這宋家還是個「隱富貴」,有錢有勢不成?不對啊,那麼怕被劫,為啥不買輛「寶馬」,而是雇的一輛牛車?一家人穿綢子,為啥鞋子是布的而不是皮靴?那麼家趁人值,串個門為啥兩手空空?宋嬌嬌臉都變綠了,藉口幫做飯,直接奔着伙房走了過來,到了伙房門前明月身側,很自然的接過燒火棍,坐到灶前燒火。
明月跟着走了進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宋嬌嬌的頭髮上,雖然眼睛發直,但明顯與其他姑娘艷羨、忌妒的目光不同,只是簡單的詫異而矣。
宋嬌嬌臉色一紅,輕車熟路的一手往灶里添着柴,一邊順手將頭上的金釵摘了下來,直接揣在了懷裏。
抬眼見明月仍是一臉好奇的盯着她的頭髮瞧,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將手指放在嘴邊,輕輕「噓」了一下道:「我不想戴,你就當沒看到,讓俺娘聽到該罵了。
」明月懵登的搖了搖頭,指着宋嬌嬌的頭髮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你頭髮上,掛了兩道金粉,你得擦掉。
」宋嬌嬌登時臉色更紅了,將手用水蘸濕了,狠狠搓了頭髮兩下,大部分的金粉弄掉了,還殘留了一抹,宋嬌嬌自己看不到,明月將手也蘸濕了,幫着她抹掉金粉,好奇的看着手指上的金色粉末。
宋嬌嬌看看左右無人,才解釋道:「你別捉摸了,這釵子不是金釵子,這黃粉也不是真的金粉,是我娘用鐵棍磨成釵子大,到廟裏偷颳了佛祖腳丫子上的鍍金粉,然後再重新鍍到鐵釵上的,沒鍍好,老掉粉,所以我娘總去刮佛祖腳丫子,兩隻腳丫子都露泥胚子了,廟裏的和尚再也不讓我娘進廟燒香了。
」明月終於沒忍住,呵呵的笑出聲來,她正狐疑着金子怎麼會掉粉呢,還可以有這種技術操作?她打心眼裏佩服宋嬌嬌她娘了,現在就有仿版的意識,雖然掉粉吧,但殷家所有人,包括她在內,確實沒一眼就看出來是假的。
明月好奇問道:「你不怕我告訴我奶?」宋嬌嬌淡然一笑回道:「其實,我不在乎你捅不捅破的,我也不喜歡我娘、我爹還有我哥的這種做法,由我來捅破,莫不如你來捅破,免得他們恨我。
」明月搖了搖頭,算是允諾宋嬌嬌不會出去,畢竟,此事只是宋家的價值取向問題,與她何干?就相當於在街上碰到了一個愛慕虛榮、愛穿仿名牌的人,你總不能義正言辭告訴她,她的價值觀扭曲不正吧?菜色都端上桌子,翟氏或許有心顯擺自己家裏現在殷實,或許有心想與宋家親上加親,所以菜色難得的有道豬肉燉白菜,肥碩的肉片子在湯里泛着油光,不出的誘人。
還有一道炒黃瓜、一道雞蛋湯,主食是雜麵窩頭。
賓主分兩張桌子,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翟氏作為殷家的當家主母,也榮幸的做到了男人桌。
男人桌上的是肉燉白菜,肉多菜少;女人桌上的是白菜燉肉,菜多肉少,每人碗裏只分得了一口湯,一片肉。
饒是如此,宋氏、冷氏和明霞吃得也分外香甜。
三房的幾口人,口味已經被明月給養刁了,吃了一口白菜,淡得如水,夾了一口肉,肥得留油,吃了一口雜麵窩頭,哪有大米粥、白面饅頭細膩熨貼?宋氏見明陽冷着臉,無甚胃口,用筷子一盪,將明陽面前的碗扯了過去,笑道:「陽陽鬧肚子了嗎?肚子不得勁兒的話,越吃越難受的,大伯娘替你吃?」明陽未置可否,明月則被一語驚醒,全家這個模樣,老宅的人不起疑才怪,將明陽的碗又扯了回來,還給明陽道:「大伯娘,明陽是先苦後甜,將好吃的留在最後。
」明月向明陽挑了挑眉,明陽心不甘情不願的將肥肉夾在嘴裏,似上刑般將肥肉嚼碎了,一嘴的油膩,好不容易將肉吞了下去,若吃苦藥似的,哪裏是明月所的「甜」?!明月這才露出笑臉,見冷氏將碗裏的肉嚼碎了餵給明元吃,明元樂得手舞足蹈,明月實在吃不得這肥肉,便急中生智,將自己碗裏的肉夾給了冷氏道:「二伯娘,明元還沒到一生日呢,不能吃太多的油膩,還是你多吃些,多下點兒奶才是正當。
」冷氏感激的看了一眼明月,沒有拒絕。
明星一見,靈機一動,學着明月的樣子,省事的將肉片也夾給了冷氏。
劉氏欣慰的笑着,將自己碗裏的夾給了客人宋嬌嬌,宋嬌嬌抬眼一笑,算是表示感謝。
明陽哀怨的看着劉氏、明月和明星,明明都吃不得淡而膩的肥肉,為什麼到了最後,其他三人不僅不用吃,還得到了冷氏和宋嬌嬌的感謝,只她一人受刑似的吃了肥肉?丫頭那眼神,充滿了對明月的控訴與埋怨。
宋氏充滿希冀的看向宋嬌嬌娘倆,以為這二人會如殷氏三房一樣,將碗裏的肉片分給她,沒想到這大嫂一丁點兒給她的意思都沒有。
再盯向宋嬌嬌,宋嬌嬌一起將兩張肉片夾起來,在宋氏期盼的目光中,華麗麗的夾到了自己的嘴裏,吃得砸砸做聲,一咬一攤油水,潤得一嘴唇油膩。
宋氏不滿意的瞪了一眼冷氏和劉氏娘幾個,鼻子輕哼一聲道:「就你裝好人!有姓韓的送便宜肉,我也不搶肉吃!」完又狠狠盯向娘家嫂子道:「那麼『富貴』不知道矜持點兒!!!」宋家嫂子毫不相讓,微微一笑道:「我這不是想嘗嘗冷家妹子的手藝嘛,若是姑子做的,我就不吃了。
」完,當着宋氏的面將肉片遞到了嘴裏,嘆道:「冷家妹子的手藝差強人意,比縣裏醉仙樓的差了點火候。
」宋氏氣得一甩袖子,拿着窩頭去灶房鍋里蘸鍋沿上的肉湯去了。
劉氏被宋氏所的話氣得哆嗦,明月則笑着挽住劉氏的手道:「娘,別生氣,只聽過狗咬人,哪聽過人咬狗的,你別和它一般見識。
」明霞聽得睜大了眼睛,明星噙着笑,對嘴毒的大姐豎起了大指。
宋嬌嬌眼皮一抽抽,想笑又不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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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家裡來了假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