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陽氣急,轉身就跑。
真要是跟連煜打生打死,豈不是隨了大坑裏那個龜孫子的心意。
連煜是狀態不好,是已經快死了,哪怕硬拖着,拖個一天時間,都能把連煜活活拖死。
可是此刻見到連煜的精神狀態,秦陽就更沒了正面交戰,打生打死的心思。
這瘋女人,已經完全不要命了,不是置之死地而後生,而是自己死了也無所謂了,誰知道這瘋女人在這種情況,還有什麼手段沒施展出來。
只要有任何一絲機會,她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拼着不要命,也要弄死秦陽。
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這話不是沒道理的。
精氣神貫穿如一,簡直是如有神助。
而秦陽,看穿了那詭異少年的陰謀,自然不願意捏着鼻子跳進對方挖的坑裏,心中自然就少了三分戰意,自然不願意戀戰。
秦陽轉身就跑,連煜在後面緊追不捨。
狂奔出數里之後,秦陽琢磨着是不是已經離開詭異少年能干涉的範圍了,這才一面跑,一面大吼。
「連煜,你能不能有點腦子,隨隨便便就能把你忽悠住了!」
回應他的是一連串尖銳的嘯聲,無數牛毛粗細的細流,化作數不清楚的尖刺,鋪天蓋地的當頭罩來。
「噗噗噗……」
激流尖刺,落入大地,發出一陣陣古怪的聲響,堅硬的黑石,瞬間便化作黑色的齏粉。
秦陽眼皮狂跳,面色發黑,不由的想到,當初忽悠連煜的場景。
這不要命的瘋女人,弱點太明顯了,太容易被忽悠住,哪怕明知道不太靠譜,只要有一絲希望,她都會牢牢抓在手中,而且性情執謳,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尼瑪,這些修士,說好聽了是意志堅定,輕易不會為外物動搖心智,說難聽的就是一頭頭踩到狗屎都會梗着脖子說這是金子的倔驢。
神經病啊。
連煜一言不發,緊追不捨,下手狠辣無情,漫天暴雨,便如同她手腳的延伸,如臂使指,只要抓住一絲機會,便會痛下殺手,毫不留情。
秦陽如同被瘋狗攆了一般,悶頭逃竄。
衝出去十數里之後,秦陽的火氣也不由的上來了。
「連煜,你別蹬鼻子上臉,先停下,等我把東西給你,完成了跟江川的交易,你要是還想找死,老子就免費送你一副棺材!」
然而,連煜依然不為所動……
秦陽肺都快氣炸了,這人怎麼這麼倔。
當下也不管那麼多了,伸手一揮,一口棺材落在地上。
「這是江川的棺木,你要讓他死無全屍,儘管動手!這個是老梆子留給你的遺言,老子答應他,給你一些輕靈之水,也在這裏,現在交給你,交易兩清,過往恩怨,一筆勾銷,但今天,你要是再蹬鼻子上臉,自己找死,那就別怪我了。」
秦陽丟下這些東西,也不管連煜是直接毀掉,還是幹什麼,反正給人家,人家愛要不要。
丟下東西,秦陽繼續狂奔,心裏暗罵老梆子不是東西。
這老梆子就是看清楚老子為人了,說交易,哪怕他死了,老子也不會昧下他的遺言,難怪這老傢伙死的時候,還非要說什麼恩怨兩消。
他倒是明白很,知道真見到連煜,十有八九要先打起來,生恐老子一怒之下,先幹掉他的姘頭。
秦陽狂奔一段距離之後,不見連綿如雨的攻伐之勢繼續,這才回頭一望,停下腳步。
連煜呆呆的看着雨中棺木,看着放在棺木上的水晶,還有玉瓶之中,少許輕靈之水。
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幾步之後,卻停下腳步,滿眼迷茫,踟躕半晌,不敢上前,想伸手,卻在半途縮了回來。
「你胡說!我師兄沒死!」
連煜嘶聲低吼,漫天暴雨之中,殺氣驟起。
雨滴墜落,化作烏黑,殺伐之氣,陰寒之氣,裹挾着絞殺一切的偉力,淹沒秦陽。
細雨如針,水球如雷,混亂霸道的力量,無差別的向着秦陽這邊轟來。
一顆顆水球在半空凝聚,深沉的力量在其內匯聚,化作一顆顆癸水神雷,鋪天蓋地的墜落。
「轟轟轟……」
水球炸裂,雷聲乍起,連煜狀若癲狂,雙手化作一片殘影,印訣不斷變幻,凝聚癸水神雷,對着秦陽這邊便是一頓狂轟亂炸。
口中嘶聲力竭的發出怒吼咆哮。
「師兄沒死!沒死!他還活着,他還在等着我去救他!」
「你他娘的找死,老子就成全你!」秦陽也是真火上涌,這瘋女人簡直有病啊。
化出水身,在暴亂的水流之中,不斷遊動卸力。
隨着癸水神雷的波動,身形游轉的速度極快,來回十數次閃爍,衝到癲狂的連煜身前。
瞬間恢復人身,右拳轟出,雷光大作,充滿毀滅力量的咆哮,炸裂蒼穹,光輝化作一道粗大的光刃,衝擊到連煜身上。
「轟……」
漫天雨水,被震成了水霧,連煜的身體化作一道殘影,嗖的一聲倒飛了回去。
連煜跌落在地上,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身前一朵普普通通的珠花,綻放出朵朵金光,將其護持在內。
而後金光形如實質,浮現出一絲絲裂紋,咔嚓一聲碎裂消散,珠花也從半空中跌落,吧嗒一聲跌落在地上。
連煜看着珠花,又吐出一口鮮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手臂支地,手捧珠花,嚎啕大哭:「師兄沒死啊,他還在啊。」
痛哭半晌之後,連煜的生意慢慢變得低沉,低聲抽噎。
「他還在那,我剛才見過他,他還等着我去救他,他還在呢……」
「他等着我呢……」
秦陽站在遠處,心中火氣消散,望着跪伏在地上的連煜,面色複雜,良久之後,化作一聲長嘆。
「哎……」
這個時候,哪裏還會不明白,大坑內的詭異少年,根本沒蠱惑到連煜,連煜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假的。
可是明知道是假的,卻還抱着一絲渺茫虛幻的希望。
她希望是真的。
她不是要來殺自己,而是一心求死。
難怪剛才交戰之時,總感覺有一點不對勁的地方,連煜實力再跌落,精氣神攀升到極致,怎麼都不可能連傷到他都辦不到。
她不是要殺自己,而是為了激怒自己,讓自己殺了她。
秦陽想通這些,心裏頗為複雜,真幹掉連煜的心思,也沒了。
殺一個一門心思,往自己劍上撞的求死人,有什麼意思。
嘩啦啦墜落大地,猶如天漏的暴雨,慢慢的化作淅瀝瀝的細雨。
連煜哭到沒了聲音,這才掙扎着站起來,慢慢的走向江川的棺木。
剛才交戰激烈,偏偏棺木半點損傷都沒有,甚至雨水都沒有打濕棺木。
所以秦陽才確定,拿出來的一瞬間,連煜就信了,她就是一心求死,並不是要拉個人陪葬。
連煜步履蹣跚的走到棺木前,看也沒有看輕靈之水,而是伸出顫抖的手,緩緩拿起那塊水晶,在手中摸索片刻之後,才輸入一絲真元到其中。
瞬間,一道金光自水晶之上飛出,在她面前,幻化出江川的身影。
江川直視着對面,面上帶着一絲遺憾。
「師妹,當你看到我遺言時,我已經死了,我已經為你找到了輕靈之水,小哥是言而有信之人,定然不會昧下,我最大的願望,已經完成,只是可惜,無法與你廝守。」
遠處,秦陽面色一黑,這老梆子,這話什麼意思,不就是拿話把人架起來,說好了交易,老子自然不會在交易里坑人。
而這邊,江川話音一頓,滿面肅穆。
「我死在楊帆手中,你切記小心,此子乃是真正的偽君子,心狠手辣,冷酷無情,此等自私自利之人,若是有需要,他也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時間緊迫,不便多說,你好好活下去,把我那份也活下去。」
江川緩緩的伸出手,似乎想要撫摸連煜的面頰,只是這邊剛伸出手,光影消散,幻化出的身影,也隨之消失不見。
連煜呆呆的看着半空中潰散的點點熒光,神情恍惚,臉上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默默的收起那塊水晶,連煜打開棺材蓋,看着裏面模樣悽慘,一半金身一半木身的江川屍首,身上悲痛的意念,如同潮水一樣逸散開。
秦陽緩緩的走來,輕聲一嘆:「節哀。」
說起來,最初的時候,對這倆狗男女,那是真的恨之入骨,不管為什麼,既然你要我命,那我也要你的命,很簡單的理由。
以至於後面很長一段時間,秦陽一直惦記着,真要是有機會,絕對弄死這對狗男女。
再到後來,老梆子苦苦哀求,拼死開出了生路,也算是救了他一命,了卻過往恩怨。
說起來,這次見到連煜,要說心裏沒有一點直接弄死連煜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哪怕有交易在身,也有交易完成之後,反手再幹掉連煜的想法。
只是打完一場之後,心裏那一點點狠辣的心思,卻越來越淡。
她可恨也好,可憐也好,一心求死之下,秦陽心裏的天平,慢慢的越來越傾斜,最後一點念頭也沒了。
可能她也不想死的太平淡,也想死的轟轟烈烈一點……
具體因為什麼已經不重要。
良久之後,連煜撫摸着江川面頰,不舍的蓋上棺蓋,將棺材收起,輕聲自語。
「他怎麼死的?」
「我們被困在海妖洞府里,無法離開,海妖仙子在裏面大開殺戒,江川來追殺我,然後被楊帆陰了,他一身氣血被吞噬獻祭,召喚出了一頭巨獸的胃部,強行在洞府撐開了裂口,而我和江川一起落入巨獸胃裏。
這個時候,江川已經壓制不住木行功法,走火入魔,必死無疑的時候,江川跟我做了一個交易,他施展魔劍,拼死斬開了裂口,交易的內容你知道了。」
秦陽也不隱瞞,直接實話實說。
心裏面,秦陽其實挺佩服老梆子,作為男人,他真的是毫不虧欠連煜一絲一毫,至情至性的真男人,雖然最初的時候大家敵對,秦陽一直想弄死他,但這不影響感官。
想弄死他,和佩服他,不衝突。
連煜沉默不語,手中握着輕靈之水的玉瓶,眼神很是複雜。
以她對江川的了解,瞬間就明白她師兄為何這麼做。
「這些輕靈之水,足夠你脫胎換骨了,能好好活着,就別一心求死,江川為了讓你活下去,你別辜負他的心意。」秦陽隨口勸慰了一句。
「多謝。」連煜沉默半晌,出聲道謝。
然後轉身向着遠處走去。
秦陽望着連煜背影,暗暗一嘆,這執謳女人,怕是去找楊帆報仇的吧。
「等一下。」
連煜轉過身,靜靜的看着秦陽,等着秦陽說話。
「你是和楊帆一起來的吧?他人呢?」
「進來的時候,被毒蟲圍剿,走散了,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但一定在這裏。」連煜也不隱瞞,她現在恨不得將楊帆千刀萬剮。
想起來當初江川曾經暗暗提點過,她卻被蒙蔽心靈,總覺得江川想多了,現在不由的一陣陣後悔,鑽心的疼。
「算了,等下聊聊吧,實話說,我來這裏就是為了弄死他,之前還打算告訴你這些,等着你去先跟楊帆拼個兩敗俱傷,我再當個黃雀,坐收漁翁之利。」
秦陽的話還沒說完呢,連煜就一臉平靜的接住話茬。
「你現在也可以,我殺不掉他,但可以重創他,到時候你幫我殺了他。」
秦陽被噎了一下,搖了搖頭。
「先不說這些,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忙,先幹掉那個蠱惑人心的傢伙再說吧。」
秦陽向着指印大坑而去,連煜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之後,跟着走來。
快到指印大坑的時候,秦陽眼珠子一轉,對連煜伸手虛引了一下,示意連煜先走。
而這邊,少年見到連煜回來,頓時咧着嘴笑了起來,對着連煜揮了揮手。
「師妹,你回來了?殺掉那個人了麼?」
連煜一言不發,眼中寒意升騰,在她眼裏,看到的依然是江川站在大坑底部,對着她揮手。
這時,秦陽才從連煜身後走出來。
詭異少年臉上的笑容,僵在了那裏,揮舞的手臂,都忽然頓住。
「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秦陽大笑兩聲,單手握劍,猛然揮出。
道道漣漪擴散開,掃過少年的身體。
頓時,少年的身體,就似水中影像,被漣漪顫動的不斷變幻,虛實之間,交錯不停。
這時,連煜望去的時候,才真正的看到少年的樣子,也看到少年手中的,不是什麼珠花,而是一條頭青身烏的怪蛇。
「來來來,我們繼續,你陰我一次不算,又蠱惑人來陰我,今天話給你放這,哪怕磨個十年八年,老子也要把你磨死!」
秦陽不斷機械的揮劍,掀起震碎神魂的波動,化作肉眼可見的浪潮,一浪接一浪的掃過少年。
少年的身軀,在浪潮之中,如同虛影,不斷的扭曲,這時候,少年總算是急了。
「我現在就可以傳你法門,你想清楚了,我死了,你就再也得不到這種高深法門了,你奠基之法雖強,卻只是根基而已,我這裏有更強的法門!」
「呵呵……」秦陽冷笑一聲,手下不停。
「除了主修法門之外,我還有更多的法門,神通無數,我還可以傳你血脈之法,只要我會的,都可以傳你!」
「呵呵……」
「你殺了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千金難買我樂意!」
隨着漣漪浮蕩,少年的身形,在虛幻之中,慢慢的縮小。
原本還像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可是現在,卻猶如一個七八歲的稚子。
「我知曉上古的辛密,知曉湮滅在時光的傳說,只要你答應跟我簽訂古老的血契,我的一切都可以給你!」稚子嘶聲力竭的尖叫,這是真的怕了。
從未見過秦陽這種完全不講理的人,什麼人啊,這麼多好處都不要麼,非要弄死他。
「喊個屁!當老子白痴不成?」秦陽厲聲大喝,恨不得上去踩死這貨。
「當老子傻麼?道不可妄泄,法不可輕傳,就你這慫樣,能傳我什麼厲害法門?你快安心的去死吧。」
秦陽黑着臉,揮劍的速度,都變快了三分。
這瓜皮貨,都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惦記着忽悠人,腦子有問題。
「胡說,我從來沒聽過什麼道不可妄泄,法不可輕傳,你信我啊,你答應我,哪怕不簽訂同生共死的血契,只要你簽訂一個互不傷害的血契,就可以!」坑底的傢伙,已經變成四五歲小屁孩,氣的哇哇大叫。
「孤陋寡聞。」秦陽嗤笑一聲,索性直接封閉了聽覺,悶頭揮劍。
過了大半天,坑底的小屁孩,一路縮小,變成一個嬰兒大小,再變成一個巴掌大的小娃娃,最後化作一縷陰影,在大坑中心,不斷的遊走。
這個時候,縱然是符文劍,盪起的鎮魂波動,也無法抹去這一縷陰影了。
秦陽收起符文劍,望着那一縷遊走在中心的陰影,心裏又驚又氣。
「幸好老子意志堅定,沒有被他蠱惑,原來這傢伙,到了最後竟然都想着陰老子!」
見到這一縷陰影,秦陽回憶着聽過的傳說,哪裏還不明白,這傢伙根本不是當年被一指鎮殺在這裏的那位強者。
那位強者早就死的透透的,只是當年那人太強了,縱然身死道消,神形俱滅,最後一抹影子,卻意外在漫長的歲月之下,誕生了靈智,可惜,卻好死不死的就在指印里,無法脫困。
特麼只是一縷影子,還簽什麼最古老的血契!他根本就不是血肉生靈,簽個屁的血契。
這貨從頭到尾都向着陰人,從頭到尾就只是為了逃出來!
現在他的意識沒磨滅,只餘下最後一縷失去靈智,失去了所有力量的影子本體。
秦陽冷笑一聲,屈指一彈,一點火光飛向大坑中心。
光亮照耀之下,大坑中心的陰影,飛速的縮小。
那一縷影子,躲在陰影里,躲避光芒。
然而,等到這一點刺目的火光,飛躍到正中心的時候。
所有的陰影都隨之消散……
那一縷影子,暴露在光輝之下,飛速的縮小,直到最後,徹底消失不見……
秦陽盯着大坑底部,一臉恨恨。
費這麼大勁,屁好處沒得到。
所以說,這種沒有血肉之軀的傢伙,最可惡。
陰損毒辣,時刻想着陰人就算了。
特麼死了,連屍體都沒有。
想摸屍都沒法摸!
可恨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