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然風不止,北風呼嘯不絕。
屠元數騎縱馬一路向北狂奔,咧咧寒風吹的眾人縮着腦袋,牙齒打顫,卻無一人吭聲。
少許,縱馬行數里,見前方隱隱有燈光,姬際可喝住眾人勒馬緩行,素淨不明所以:「莫不是韃子?」姬際可搖頭:「自己人」。
「那幹嘛要放緩」素淨一臉疑惑,屠元忍不住了:「前頭不遠就是壕溝,此時不勒馬,你要衝過去摔死麼!」素淨豈知防務之事,若是好聲說了也沒啥事,但聞屠元暴躁的語氣,心裏也壓不住火了:「只不過要你出來尋人,便這般大火氣,你若不服,咱們先殺一場!
」
「怕你不成」屠元咔嚓拔了刀:「殺你之前話先說明了,老子火氣大可不是因為要出來尋人,大人對俺恩重如山」
「哪來這般多屁話」素淨拔劍。
「都閉嘴吧!」姬際可一聲喝:「有那本事進錦州城裏殺多爾袞去,在這自相殘殺顯着什麼能耐!此時大人下落不明,爾等竟還有心思在這磨牙!」
屠元和素淨頓時無聲了,各自冷哼一聲,換兵入鞘。姬際可平日為人和氣,對手下都極少發火,更不用說同僚之間的了,加之其武技高超,在軍中及同僚中威嚴極高,此時一聲呵斥,便是火爆如屠元和素淨二
人也不得不賣他個面子。壕溝附近的火光其實是從地下透出來的,確切說這裏是明軍在壕溝附近就地取材築的地窩子,是明軍巡邏隊的庇護所,裏邊鋪草而臥,然油燈取暖,每個地
窩子可容三五人,大的十來人,用以對壕溝邊界警訊和巡查,同時兼顧為友軍引路。
這些地窩子,大多面南,所以自南而來的友軍依稀可以看到火光,但從北邊過來敵軍則就很難發現了。
聽到馬蹄聲,附近幾個地窩子裏很快鑽出六七個拎着刀的明軍,尚未開口詢問,便聽屠元一聲喝:「引路」。壕溝上寬丈許,若是晴天時或可縱馬一躍,但在這種漆黑的晚上積雪又深,你想跳也沒人攔,但保准一跳一個狗吃屎,輕者斷胳膊斷腿,重者人馬一起開席
。
所以為了安全起見以及兵馬快速通過,壕溝上是要鋪設移動木橋,其實就是伐木捆在一起,兵馬過後在撤走。當值巡邏兵認出屠元等人,連忙吆喝着將木橋搭上,眾人快速通過揚鞭急行,不足里許便遙見遠處有火光隱現,一時間不知是敵是友,幾人勒馬正商議時,
見那火光緩緩逼近,姬際可還待想個周全以防萬一,屠元按捺不住:「汝等在暗中候着,那先去看看」說完拍馬便沖了過去。
姬際可擔心有險,便也快馬追了上去,令餘下幾人在這候着,可素淨及王輔臣等人哪個又真的願意在這等,紛紛拍馬過去。
姬際可本想喝住幾人,轉念一想,罷了,即便是敵,只要不是大部隊以己方幾人之勇,至少還能全身而退。
火光愈來越近,相隔不過二十米外,屠元張口欲呼,突然想到了什麼,便呼:「況韌,況韌」姬際可心神領會,便高呼:「王征南,王征南」
不知道是迎風的原因還是距離遠的原因,對面沒有一點回應,屠元幾人心生警覺,拔刀出鞘迎上去,不時再喊幾句。
「是誰喊老子」就當兩股人馬相隔十餘米要撞上時,終於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是況韌!
屠元等人大喜,連忙問道:「大人可安好?」
「吼,老屠啊」況韌拍馬沖了過來,隨即往身後一指:「在後」話沒說完,屠元幾騎就沖了過去,大呼:「大人,大人」
「老子還沒死呢你叫魂呢」常宇冷的牙齒直打顫,不過看到屠元幾人還是心生歡喜。「嘿,大人,您沒死可太好了」屠元貼馬過來咧嘴一笑,見常宇冷的直哆嗦,剛要問候兩句,就見李慕仙脫了大氅給常宇披了,忍不住翻白眼,這狗日的
總能找準時機獻殷勤
「你怎麼也來了」常宇這個時候發現了素淨,火光之下見她雙頰被風吹的通紅。
「看你死了沒了」素淨淡淡道。
常宇哈哈一笑:「差一點,差一點凍死了」。
屠元嘿了一聲:「她剛才見您沒回城,以為您有了意外,差點拔劍將俺砍了!」
常宇哦了一聲:「合着你來找老子,是被她拔劍逼着來的呀!」
「怎麼可能」屠元叫了起來:「卑職」
「行了,行了,趕緊回去吧,老子都快凍死了」常宇擺擺手,長嘆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目光無奈又有些悲痛,只因手底下有幾個傷兵凍死了!
這冰天雪地的大風天,便是活人久不動彈也會被凍成冰雕,可憐幾個傷兵無法騎馬,只能以馬馱着,不知不覺中竟在途中凍死了!
即便是見慣了生死,但畢竟是手下親兵,常宇心裏還是挺難受的。常宇回來時,正是堡里最熱鬧的時候,先前在杏山堡參戰的將士此時正享受着英雄般的待遇,雖沒大魚大肉但滾熱的羊湯管夠,在如此寒冷的天氣下,沒有
什麼比這個更讓人舒適的了。畢竟在這邊關苦寒之地,羊肉湯並不是誰都能喝的上,更不是隨時隨地能喝的!更重要的是這玩意禦寒,要知道這風雪天他們奔襲一個來回,回堡之後一個
個都凍的打擺子。
將士在兵舍里一邊喝着香噴噴滾燙的羊湯,一邊熱聊着在杏山堡廝殺的種種,說的吐沫橫飛,聽的聚精會神,但也有人神情落寞,比如那些傷兵。
普通傷兵倒也沒啥,只要沒有性命之憂的養傷等於放假,不用參戰還有補助,但另外一種傷兵就真的命運堪憂了!
那就是凍傷兵!
凍傷,自古至今都是軍隊減員原因之一,即便是後世防寒條件完善,但在實際軍事行動中依然避免不了士兵被凍傷的情況。
何況是這個時代。
小冰河時代,隨隨便便零下十几几十度,然而防寒條件全靠光腚硬撐!一旦被凍傷,幾乎等於被判了死刑,要知道即便是在現代,凍傷動輒都要截肢,而那個時代的醫療水平,截肢即便僥倖活下來,可作為一個士兵,截肢就等於殘廢了,連生計都沒了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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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0章 凍之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