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林秀只感覺腰間被人捅了一下,回身看去,李虎正對他使勁使眼色,只是下一秒,重重的鞭子已經抽在自己的腦袋上。
「小子,大人訓話你發什麼愣呢?給老子長點記性,不然小心你等的皮肉!」
征役兵黑着臉沖林秀大吼,林秀伸手捂着臉,只把心底的冗雜和那股子沒來由的悶氣給結結實實的壓下,畢竟他背着學子名頭,軍行規矩有多狠,他是清楚地。
點將台上,征役令也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他沖身旁的親兵道:「把那個青丁記住,黎城學府的學子,商賈人家,有意思,大體算是塊璞玉,至於能不能擺上枱面,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是,大人!」親兵領命,隨即掏出兵役冊,在臨水青丁名冊中找到林秀,隨即在上面畫了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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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城,郡守府邸。
郡守陳恪正對着上首之人諾聲低言,上首位旁,楊茂負手而立,待陳恪話落,楊茂轉身沖長首之人道:「殿下,如此這黎、燕、臨、襄能徵兵丁三萬餘人。」
上首座,秦王景禹寅心思煩躁的很,這次父王讓他來巡監北地四城的征役旨令,反倒是讓三弟燕王去自己的治下徵收,如此到底什麼心思?打探他河西軍的境況?
「殿下!殿下!」
楊茂低喚兩聲,見景禹寅依舊沉思,楊茂便沖陳恪揮手示意,陳恪恭敬告退。
「師傅,你說父王讓三弟到我的治下征役,這到底什麼意思?就是那些蠻子真的南下,單憑這群剛剛征來的農夫青丁,能抵擋的了?還不要靠我們河西軍和北地的遼源軍!」
「殿下,做臣子的,切忌猜忌上尊者,您是兒臣,也是將領,只要服從陛下旨意即可,萬萬不得胡亂猜忌!」楊茂小聲告誡,只是秦王性情耿直,他熱衷於殺伐疆場,卻對風雲變化的政途朝堂很是厭惡,否則當初也不會獨自令封那偏僻的邊塞之地!
「殿下,這是四城的征役名冊,現在有些地方的青丁已經集結,具體如何整合隊伍,還要看您的決定!」楊茂將一本厚厚的征役冊遞給景禹寅。
景禹寅草草掃了一眼,沉聲道:「金羽,這些青丁兵卒你來整合!」
「末將遵命!」粗聲落下,景禹寅身後閃出一三旬披甲漢子,作為景禹寅的貼身近衛統領,金羽雖是武夫,可那份沉穩縝密的心思讓景禹寅可以放心的將一些軍務交由他辦。
隨後景禹寅對楊茂道:「師傅,想我上次來此,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時父王統兵由此經燕城北上,我在此逗留數日,集結騎隊押送糧草,還是您老出面為我籌劃城內鄉紳官宦,現在一轉眼,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
「殿下,歲月催人老,眼看殿下越發威武英明,老臣也不知還能在侍奉您多久…」不覺中,楊茂有些傷感。
景禹寅聽了,心下一酸:「師傅,您老別這麼說,走吧,今日去你的學府瞧瞧,看看這些年您都帶出多少夏朝棟樑…對了,師傅,有沒有粗俗敝子在您的書院惹事,若是有,我立刻着人將他拿下…」
「哈哈哈…」楊茂撫須開笑:「有殿下之威,何人敢繞我老頭子的府院…」
東州遼城,皇家行營府邸。
「殿下,該用膳了!」
齊王近侍王俊躡手躡腳的來到伏案前告聲,伏案後,齊王景俞天正忙於征役調靈,渾然不知王俊已經前來催促三番了。
「殿下,這些事交給郡守去做即可,你為何要這樣親力親為,小心累壞了身子!」王俊不忍,小聲勸說,半晌,景俞天才長喘一息,沉聲:「將行軍司馬李默然、郡守孫道乾給我叫來!」
聞此,王俊知道景俞天根本沒有把他的話聽進耳里,無奈之下,王俊匆匆將李默然、孫道乾喚進殿內。
「末將李默然叩見齊王殿下。」
「下官孫道乾叩見齊王殿下。」
景俞天起身,將手中整理出來的征役冊摔倒二人腳,僅此一個動作,孫道乾和李默然驟然出了一身冷汗。
「遼城是東州最富庶、人口最多的地方,即便按旨令五戶一丁,也能征役四萬餘人,眼下你們只給我征來一萬兩千餘人,難不成你們在戲耍本王!」
此言一出,齊王身後的近衛統領尹仲當凸步上去,列於府殿兩側的近衛甲士也都刷的上前,只等齊王一聲令下,將兩個奸人拿下!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二人當即跪地求饒,孫道乾用衣袖擦着腦門上的漢,怯聲道:「殿下有所不知,非臣下不盡力,實在是…實在是…」
景俞天面色冷若寒霜,他眉宇急皺,怒氣猛出:「說,敢妄亂一個字,小心你二人腦袋!」
「不敢,臣下決然不敢!」
孫道乾顫聲喘息,道:「殿下,這遼城確實是東州境地內最為富庶、人口眾多的地方,但也是銀錢代役法最為旺行的地方,試想那些富家子弟,有幾個願意把家中青丁送到沙場!」
說到這,行軍司馬李默然插話:「殿下,李郡守只說了其一,還有其二,那就是遼城、豐城、禹城等地的富家世族與官家相結緊密,有些境地,我二人都無法約束!」
「說下去!」
景俞天已經嗅到了別的味道,李默然與孫道乾相互看了一眼,自知躲不過去這個災,索性直言了。
孫道乾拱了拱手,小聲繼續說着:「遼城最大的世家莊氏一族根粗葉盛,此番征役令下,單一個莊家就要出丁四十餘人,可是莊家家主莊彥碩這個老東西竟然一丁不出,僅以銀錢一萬貫予以充資軍行費,他這麼一搞,其它的世家甚至民眾商賈們皆依附相靠,以錢銀代役!」
孫道乾話音剛落,景俞天已經怒不可遏,他怒聲一言,險些把孫道乾嚇的尿了褲子。
「來人,立刻去將莊家的老畜生給本王帶來,身為夏境子民,只顧世家而無視國法,罪不可恕!」
「末將領命!」虎吼沉悶,近衛統領尹仲當即出殿拿人,結果李默然急聲道:「殿下,切莫如此,切莫如此!那莊家與…與…秦王殿下關係非同一般啊…」
「什麼?」
聞此一言,景俞天面色一怔一冷一怒然:「又是他….」
「殿下,莊家長女莊玉華是秦王殿下的愛妾…我等…我等實在不敢冒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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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升,薄霧飄飄,北地的寒息隨着柔光散在大地之上,當太陽照到三竿之時,整個臨水村一片寂靜,隨着靜謐向外追去,在村外的崗子丘上,幾乎所有的臨水村人都集結在此,他們目含哀傷,有的更是淚痕滿目。
遠處的官道上,一條如長龍般的黑影緩緩移動着,仔細看去,那稚嫩的身影在寒息的吹拂下幾欲倒去,那抗在肩頭的長槍軟弱如柳枝,讓人很是困頓,這些連人生意義都沒有鬧明白的青丁子弟們,如何在哪可怕的沙場之上存活下來…
「秀哥,你看那兒…」
行進中,當隊伍即將離開臨水地界時,失落彷徨的林秀被李虎低聲喚醒,抬頭看去,在前面的斜彎谷丘上,有兩個微弱可倒的身影,一瞬間,林秀的神思凝固了,心,也碎了。
「小姐…您不該來的…您來了…林公子會更難受的…」
小月兒低聲抽咽,身旁,憑藉心底的執拗不屈,陳姝靈到底在哪生死一線中,緩過命來,她不斷地張目望去,只是那黑壓壓如水流般的隊伍就像晃動的塵粒,讓她如何能尋到自己心底的人?但是她知道,林秀一定可以看到自己,看到自己二十載不忘身後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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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養心殿。
「咳咳…」
重重的咳嗽從尊已然老邁的體軀內散出,黃安當即呵斥值當的太監沒有眼力價,竟然將庭窗大開,害的陛下被寒息侵入肺腑。
在黃安憤恨惱怒下,幾個壯碩的近衛軍從殿外進來,面對無形的高壓之下,不管那幾個小太監如何跪地求饒,黃安也不為所動,不過那紗帳之後傳出一息:「算了!」
聞言,黃安當即跪地領命,而後他沖幾個小太監道:「蠢貨生的東西,陛下開恩,全都給咱家滾到刑事房領帳三十!」
處置完這些不長眼的奴才,黃安來到龍床前,將湯藥碗端上侍奉,夏安帝飲了幾口,道:「征役如何了?」
「中書閣及兵部的臣子就在殿外候着,讓他們進來?」
夏安帝點點頭,三息過後,太府卿衛桓、兵部尚書左丞田櫆、中書閣侍中徐邈、中書令鄭乾等幾位大臣依次入內。
「陛下,這是目前最新的征役報令,西境,燕王殿下征役兵丁五萬七千餘人,北境,秦王殿下征役四萬餘人,齊王殿下,東境征役八萬餘人!」田櫆小聲秉言。
只是龍床之上,夏安帝並未有太多的反應,如此眾臣不知作何?只能待在原地!
「驍武皇…皇家直衛…鄭乾,擬令…」
鄭乾聞言趕緊上去跪地,黃安則為其備好筆墨。
兩刻之後,衛桓、田櫆、徐邈、鄭乾幾人結伴離開養心殿,衛桓長嘆一聲:「唉…如此下去…我朝將會處於何地?」
田櫆當即示意他住嘴:「切記禍從口出,眼下諸子相爭,北疆不穩,你若在此妄言,小心大禍臨頭…」
說到北疆,徐邈插言:「諸卿,你們說征役新軍真的是為了北上安境?那蠻人真的會南下?」
「是與不是,皆不是你我可以言語,諸位,容某先走一步!」鄭乾報手一言,快步離開,而徐邈盯着他遠去的背影,暗自道出一句:「老狐狸!」
「陛下,此番征役新丁十七萬,着實不少啊…三位皇子定然都竭盡所能,為其陛下效力呢…」黃安為夏安帝敷着背,隨意說着。
「是不少啊…但是…這驍武皇…能不能真的藉此之機立於四軍之內,就看皇兒們如何做了…願我多心了…」
說這話時,夏安帝的牟子裏迸射出無法掩蓋的衰老,甚至於恍惚中,他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那個雄武天下,馬踏四方的英王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