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面容憔悴的脫雅重重喘着粗氣,她手握着彎刀頂在林秀的脖子上,沉聲道:「你…為何…不逃回夏境?」
「你誤會了,我很想離開,只是野狐老營被毀,那夜境況混亂,我匆忙逃離卻誤了方向!」
「你胡說?你與那王芐老頭一樣,都是心思狡詐的混賬,他就像一隻寄生在羊羔身上的虱子,除了吮吸主人家的血,別的什麼也不會做,你也一樣,你們這些奸詐的商人之徒,想要藉機發我們部落的人命財!」
面對脫雅的咒罵,林秀不願與她糾纏,當即起身,結果脫雅手臂發力,冰冷的刀刃硬生生逼迫自己重新坐下:「你們夏人不是奸詐狡猾麼?你不是與那王芐合力用什麼狗屁計策把青狼部圖布的萬餘鐵騎耍的團團轉麼?現在我的部落被毀了,我要你想法幫我報仇,否則,我立刻殺了你!」
「那你立刻殺了我!」數日來林秀早已被這瘋子般的過活給折磨的透頂,面對如此逼迫,他一個年剛二旬的學子又有什麼能力?難不成他用策論義理去和那些蠻子講道理?恐怕話沒出口,自己已經被亂刀砍成肉泥,想到這,林秀心底又浮現出余氏那張老臉,那個可惡的官家女人,若不是她,自己如何會這樣?爹爹又如何會捨命來到這裏?
只是林秀怒氣交加吼出一句後,身後竟然安靜下來,大約一息之後,身後竟然傳來了嗚咽聲,不知是不是林秀最後一語打破了脫雅強撐的心勁,她眸子隨着心緒浮動,漸漸濕紅起來:「我的部族…沒了…」
話落,林秀脖頸上的彎刀失去平衡滑落入地,跟着那撕心的哭泣聲傳入耳中,林秀在哭泣中也沒了心底的躁動,他重重喘了口氣,來到脫雅身前,脫雅雙手捂面,跪坐於地失聲痛哭,那般可憐就像刀絞胸心一般讓人難忍。
「你的部族沒了,我的家也快散了…」
說出這話時,林秀忽然覺得鼻子酸痛不已,那種無助、悲哀讓人心碎,思緒混雜時,脫雅從小聲嗚咽變為大聲哭嚎,林秀蹲下,抬手想要拭去她臉頰的淚痕,卻被男女之禮所禁錮,手於半空止住,只是脫雅身為蠻女,夏境風俗禮儀全然不在乎,她撲上來死死拽住林秀的肩頭,痛苦叫罵:「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在這一刻,林秀忽然覺得,眼前粗狂的蠻女與自己有些相似之處,二人都是卑微渺小的一分子,僅僅為了心中的那一絲執念而努力,可是冰冷的現實就像斗大的雹子掉落砸中腦袋似的,把他折磨的七葷八素。
大約半刻之後,脫雅才止住哭泣,至此,林秀才出生道:「有些時候,有些事,不由我們掌控,它歸老天爺,或者是你們口中的蘇門達聖,試想,天下生靈千千萬,不管是老天爺,還是你們所信奉的蘇門達聖,恐怕都管不過來,現在,我似乎明白王芐前些日子總掛在嘴邊的話——活着最重要!」
脫雅擦乾淚痕,將刀收回刀鞘,牽過坐騎,在林秀抬手接過韁繩時,脫雅卻死不鬆手,她紅腫的牟子盯着林秀,道:「那日,王芐和你說了什麼,你竟然敢帶着五百人去拼圖布的數千勇騎,為什麼明明佔據了山一般優勢的圖布會在我父親的千餘勇士衝擊號角中潰滅,為什麼?」
「兵法有雲,戰場禦敵無非上中下三策,上策決勝千里之外,中策決於戰況之前,下策決於兵刃勇士,其中疑兵退敵…」
「你不要說這些,我聽不懂!」脫雅止住林秀的行軍策論之說,林秀皺眉,緩出一句:「驕兵必敗,勢大易覆,圖布輸在他蔑視敵人,野狐贏在他堅忍。」
聽到這話,脫雅似乎得到自己想要的,她上前一步,瞬間,二人身軀相隔不過半尺,林秀只感覺撲面都是脫雅散發出的氣息,甚至於脫雅隱藏於皮甲之後的胸脯都頂在了身前,這般急促讓他心海翻動,焦躁急息。
「你知道這麼多,你肯定可以做到,你是兀立扎海,你是仁慈的獨身之人,你比王芐那個藏如毒蛇的混賬好千百倍,你就再幫我一次,救救野狐…」
此一言即出,林秀茫然立於原地,可是脫雅不清楚當時的境況,他卻很清楚,對決圖布的勝利是由王芐操縱在手,那個深不見底的老頭就像潭中妖鱗一般,不現則已,一現必出血屠,再者,他不過一個未結業的國子學士,行軍策論與真實戰場相差萬千,他不過是有幾分勇悍,可是讓他去掌控生死,他…做不到。
「我…」林秀被貼近身前的脫雅逼迫的有些窘神意亂,只是他話音未出,一言呼喝傳來。
「主人,你在這…快來…我找到脫雅主人了!」
聞聲,脫雅與林秀同時轉身看去,坡梁之後,十幾騎已經奔來,其中就有脫雅的女奴力古娜,看到他們,脫雅當即迎上去,只是她腿部有傷,一個不慎,險些摔倒。
力古娜見了,心中一急,且她望見那個夏人,頓時惱火,身後的漢子更是彎弓搭箭,要射死這個外來的混賬。
「住手!」脫雅看到這當即大呼,否則十幾把騎弓同時射箭,能把林秀射成刺蝟。
力古娜不待坐騎挺穩,一個飛奔下馬衝到脫雅身前,其它人則縱馬將林秀圍起來,十幾把明晃晃的彎刀閃着白光,唯恐這個夏人做出什麼事。
「主人,奴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力古娜說着就泣聲起來,脫雅伸手抽了力古娜一巴掌:「哭什麼哭,我還沒死呢!你給我忍住,野狐的女人,沒有弱者!」
力古娜點頭應聲,將脫雅扶上馬:「主人,按照您當初的交代,奴的勇士蔑兒和馬奴漢子們在枯松林集聚我們的族人,現在已經有一千多勇士和數百馬奴的騎隊,另外還有過萬的部族姐妹兄弟!」
「乾的好!狼崽子們,想滅了野狐的根,簡直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