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喃一直認為自己是見過大世面的,大到政要人物訪談,多到幾百人的國際峰會,自己都能做到面不更色、遊刃有餘,可是,今日,卻是真真的汗顏了一把,打心眼裏為我央央大國而感慨不矣。
只見長長的準備通過午門入宮的車駕,午門有兩側門洞打開,採取文東武西的方法進入,即東邊的門洞由文官及家眷通過;西邊的門洞由武官及家眷通過。
正中央的最高大的門洞是不打開的,具說只有三種人、三種情況能從這裏通過 :一種是隨時出入宮的皇帝陛下;一種是皇帝大婚,母儀天下的皇后從這裏進宮; 一種是科舉殿試,胸懷才略的狀元郎從這裏出宮。
燕喃不耐煩的看着前頭看不到頭、後面也看不到頭的車駕,感覺自己的耐心在一寸寸的磨光。
各府的老爺、夫人和公子、小姐們俱在車裏悶得如同蒸籠,卻又不敢埋怨和造次,只是時不時的將頭探出帘子來,看着前面的車駕興嘆。
堵車,看來不是幾百年後天朝的專利。
燕喃用手帕擦了擦額頭,深深的吸了口氣,在心中自我安慰:心靜自然涼、心靜自然涼、夜深人不靜,殺人越貨時……越想越心煩。
今日,是影兒按照駱馬氏的要求特意給妝扮了的。
平時裏面只着一層綢衣,外罩一層紗裙,雖然有些厚度,但好在寬鬆,加上燕喃經常偷偷將中褲脫掉,只在腿部綁了一條褲腿,在外人看來是穿着全套的,實際長長的裙子裏面是「中空」的,清風徐來,能透進去不少空氣,還算涼爽。
今日入宮,卻是萬萬行不通了。
裏面一層裏衣、里褲,外面穿淺藍色中衣、中褲,外套一層淺藍色軟綢褶裙、短衫,外罩一層白色透明紗裙……足足有五層……
不僅如此,胸上、腰上都勒着好幾圈的帶子,勒得燕喃感覺呼吸都是一種奢侈行為,就像現代的束身塑型內衣一樣,駱馬氏還千叮嚀萬囑咐着,讓燕喃到了宴會千萬別多吃東西。
燕喃無語望天,把我的大象胃勒得只剩下三分之一,讓我吃,我也得吃得下啊。
不僅衣服上如此繁瑣,就連燕喃的頭髮也沒有逃過此等厄運。
駱馬氏特意讓影兒給燕喃梳垂額髻,所謂垂額髻,就是在前額將頭髮抹成彎曲的孤度,以玉扣固定,後面的頭髮統統梳到頭頂上方,呈現一個慢拱型,再飾以新買的淺藍色玉質玉蘭花,梳起來後,神清氣爽,讓人分外意氣風發,精神綽約。
可惜,上述這些個優點,在燕喃身上卻絲毫體現不出來。
因為燕喃的頭髮量較少,為了梳起的髮髻形狀漂亮,駱馬氏不惜在燕喃頭上大動干戈,在頭髮裏面裝上了只有成年婦人才用的假髻,弄得燕喃如千斤重,走起路來如同木偶人,脖子僵立着,絲毫不敢偏頗,生怕假髮掉下來,擺了烏龍。
燕喃不得矣與駱馬氏談叛,最後只答應她,在假髮上插了根自己常用的銀釵,固定作用。
燕喃便不再多話了。
銀釵是燕喃常用的配飾,不僅簡單,關鍵是,長長的一根,如同一隻長長的錐子。入宮不能帶武器,這隻銀釵是她留在身邊最後的傍身武器,而且還能驗毒不是?(小編咽了口口水,很想對燕喃說,用插了頭髮的銀釵再來驗毒,你敢吃,你不怕吃頭油?)
不過銀釵也有缺點,就是很容易彎曲,堅韌性不強。燕喃多懷念和春風匕一樣的類似鋼類材質的東西啊,如果不是因為捨不得,燕喃真考慮將春風匕熔了打造成釵子,一物兩用。事實證明,燕喃真的不得矣而付諸了行動,這是後話。
駱家今日是兩個車駕,前面一輛是駱少謙和風、雲、塵三位少爺所乘;
後面一輛是駱馬氏和如、玉、冰三個小姐所乘。
燕喃在車駕里勿自心煩得要命,而身側坐着的駱馬氏、駱如卿、駱玉卿卻份外的平和,如老僧入定。
車外車駕轆轆、馬蹄得得之聲傳來,燕喃頎喜的掀開帘子,以為車駕終於要前行了。
卻見旁邊一隊車駕越過眾人當前如飛馳去,車駕為四馬車駕,馬兒高大威猛,車箱較尋常府邸的要大上一倍,外罩深黃色圍簾,隱隱透着熠熠金線,趕車的漢子和身後守衛的侍衛均是錦衣素甲,看着服飾,竟像極了楊錫穿的錦衣衛服。
車駕飛快,絲毫沒有減速,到了玄武門門口,竟是查也未查,直接進了宮門。
燕喃好奇的問駱馬氏道:「母親,這是何人車駕,看着甚是豪華氣派、威風凜凜,為何沒有檢查就進了宮去?!」
這些事早些知道只有好處,駱馬氏沒有責怪燕喃的多嘴,而是耐心的解釋道:「在金陵城,凡事要比外府郡要嚴謹得多。乘車、穿衣、甚至說話都是有規有矩的,一旦壞了規矩,很可能惹來殺身之禍。就如這四乘車駕,只有王爺、公主、侯、伯、公爵家才能使用,深黃色金絲車圍只有皇家才能延用。剛剛過去的人穿的是內衛服,內衛分十三衛,錦衣衛僅是其中的一支,衣服款式差不多,卻各有各的標識, 是皇帝御用,也有特別賞賜的,如寧國公主府有一支內衛做親衛,漢王府有兩支內衛做親衛。剛剛過去的,是寧國長公主,當今聖上的妹妹,當然勿須檢查,更不會如我們這些屑等小臣的眷屬候着入宮了。」
燕喃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原來是特權階層,可以理解。
不過,兩柱香後,燕喃頭上的黑線卻是越來越多,這個特權階層也未免太多了吧,隨着宴會時間的越來越近,一輛輛車駕從長長的隊伍旁邊呼嘯而過……
駱馬氏依次的、不厭其煩的解說給駱家的三個女孩兒聽,這個是廣平侯的車駕、這個是豐城侯的車駕、這個是榮昌伯的車駕、這個鎮國公的車駕……
真是泥人都生出三分火氣,燕喃氣得一挑車簾,坐到了車轅上,本來趕車的王叔正在地上牽着馬韁繩站着,見燕喃出來嚇了一跳。
正在經過的車駕亦是四匹黑色駿馬,深褐色的車圍,隱含金光,咦,莫不是又是一家皇家近親?
燕喃面色不善的看了看駕車的車夫和身後的侍衛,卻是與內衛大不相同,黑衣銀甲,體型健碩,說不出的威武不凡,如果說錦衣衛是欲將人燒成灰燼的烈焰,那麼這一隊侍衛則是欲將人凍成寒冰的冰川,讓人感受到一種肅颯之氣。
燕喃竟看着有幾分眼熟。邊想着在哪裏見過,邊小嘴一撅呢喃道:「不知又從哪兒冒出的土豪金。」
車駕並不快,燕喃的呢喃之語順着風兒直接送入了一人耳里。
男子挑開車簾,只見明晃晃的陽光直射空蕩蕩的廣場上,八歲的小女孩兒正揮汗如雨,以掌為扇,煩燥之情溢於言表。
男子嘴角不禁上揚,轉身對車駕里的女子道:「璃若,我出去騎馬透透氣。」
當先一挑車簾,跳下車駕,手裏,赫然還拿着一隻圓形的手壺。
見此人出來,燕喃如中了啞穴,不再吭聲。
也終於想起這些個黑衣黑甲侍衛在哪裏看過了,前些日子去趙王府營救自己的,不是他們還有誰,當時還花痴般的誇獎帥氣來着,當時的他們,只穿衛服而未穿外面黑甲黑盔,現在的他們較當時還要更加威武不凡。
少年跳下車駕,接過沐八遞過來的逐風,利落的上馬,眼角一瞟燕喃,輕撇着嘴道:「你,失枕了嗎?」
「呃?濕疹?沒有啊!」燕喃不明所以的看着少年。
少年順手將手裏的圓壺扔到女孩兒懷裏,看着女孩兒不解其意的看着自己,嘴角上揚,心情大好大喝一聲「駕」,接着一踢馬腹,當先飛馳而去。
「嘶……」感覺一絲絲涼氣順着手心直達心間,燕喃來不及體味少年的話,狐疑的看了看手中的圓壺。
這,竟然是一隻去暑用的冰壺,外面用一層棉巾包着,打開來,裏面是薄鐵圓盒,一揭開,裏面冒着一層白色的涼霧,竟是一圓壺的冰塊兒……
果然如自己所說,黔寧王府都是土豪金,當年的黔寧王是,現在的平西侯、鎮國公亦是,本來沐小將軍是會沿襲這個傳統,無奈,人都是先入為主的,在某一時某一刻,某人己經被某某人打上了慳吝小摳兒的形象,從些被打入萬劫不復之地,永世翻不得身了。
看來,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
如,金達,燕喃第一次見面就貫名為「金豬」;
再如,楊錫,燕喃感覺他身上既使笑着也帶着森森冷氣;
再再如,朱瞻基,燕喃總感覺他身上有着嫌人免近的危險;
心裏想着過往,似乎完全忘了,她第一印象是將沐斌劃為陽光美少年行列的。
燕喃欣喜的進了車箱,不顧禮儀的掀開外衣,將冰壺放在裏面,只感覺一陣陣涼氣直達四肢百骸,舒服不矣。想起少年臨走前說的話和強忍的笑,不禁狐疑的問駱馬氏:「娘,濕疹是什麼啊?」
駱馬氏狐疑的看着女兒,摸了摸燕喃的脖子,擔心的問道:「冰兒,你脖子不舒服了嗎?痛不痛?酸不酸?能不能動?」
「呃……不痛……」燕喃不禁咬牙切齒起來,少年說的「失枕」非「濕疹」,而是諷刺自己梳了新髮式,脖子僵直着如同睡落枕……
駱馬氏追問着燕喃的冰壺從哪裏來的,因為沐斌只是兩人身形一錯之間給的,其他人根本就沒有發現,燕喃便撒謊說是胡雪霜在後面的車駕上,讓露兒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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