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瑾點點頭,秦王的心思在他意料之中,一母同胞,兄長被剝奪了一切權力,作為兄弟並沒有感到機會到來,而是同樣感到惶恐,這說明秦王確實把他的父皇看透了。
「殿下,太子被貶說到底還是皇權之爭,聖上把皇權看得太重,而太子年紀已長,不僅掌握了政事權,還擁有了自己控制的軍隊,軍政大權在手,離登基就是一步之遙,殿下還記得嗎?那段時間聖上總是生病,現在想起來,聖上的心機很深啊!」
李世民默默點頭,他並沒有指責張公瑾的大逆不道之言,如果他虛偽得連這種話也不能容忍,那他就不是李世民了。
「先生覺得父皇會廢太子嗎?」
張公瑾沉思片刻道:「廢太子很有可能,但他絕不會再立太子,不到聖上的最後一刻,大唐皇儲就不會出現,殿下,恕我說句不敬之言,如果真是這樣,大唐會有極大的隱患。」
「先生是指我四弟?」
張公瑾點點頭,「他最信任的幕僚是王世充的相國崔文象,此人為了向上爬不惜出賣族兄,早已臭名昭著,不過自從他跟了楚王后,楚王便一路青雲直上,深受聖上的器重,說明此人確實有點本事,有他在背後給楚王出謀劃策,楚王怎麼可能沒有奪嫡之心?楚王才是殿下登基九五的最大對手,而不是太子。」
李世民如雷轟一樣,站在沙盤前徹底呆住了,張公瑾毫不留情地將他心底深處的防護籬笆扯開了,讓李世民的野心毫無保留地呈現出來。
「殿下如果不爭,那大唐就會落到楚王手中,也就會徹底毀滅,殿下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大唐的江山,太子守不住它,楚王更守不住,只有殿下才是真正的天命真龍,是大唐能夠重新復興的唯一保證。」
張公瑾無疑看透了人性的弱點,他在無情撕碎李世民內心秘密的保護籬笆後,又及時將一個道德光環罩在李世民的頭頂,在這個道德光環的照耀下,李世民內心深處的野心開始毫無束縛地膨脹起來。
他喃喃自言自語道:「說得對,大唐內憂外患,大廈將傾,我不擔起這個重任,誰又能擔起它?」
李世民一咬牙道:「為大唐社稷的復興,我也豁出去了,請先生教我該怎麼辦?」
張公瑾微微笑道:「太子之敗就在於失去了軍權,所以微臣建議殿下不要回軍長安,而是移師隴右。」
「去隴右?」
李世民猶豫一下,「我若不回京城,那不就便宜了四弟嗎?」
「殿下,惡人總要有人去做,既然楚王願意,那殿下何樂而不為?殿下以收復河西,對抗周軍為藉口,牢牢佔據隴右,再對京城推波助瀾,一旦京城有變,殿下便可興正義之師殺入長安,那時,一切便在殿下的掌握之中了。」
李世民最終還是狠不下這個心,他心裏非常明白張公瑾所謂推波助瀾的意思,在大帳內走了幾圈,李世民終於長嘆一聲道:「就聽先生之言,我們去隴右吧!長安之事我也不管了,隨他們折騰去吧!」
張公瑾沒有再勸說李世民,李世民走出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如果他實在不想參與長安內鬥,那其實也無妨了,只要軍權在手,那就是以不變應萬變
李世民的軍隊沒有一點耽誤,在接到聖旨一個時辰後便拔營南撤,這一點他比大哥李建成做得好,除了軍隊不回關中這個底線外,其他父皇一切敕令他都不折不扣地堅決執行。
宣旨官其實並沒有走遠,一行人就在縣城內,直到唐軍迅速南撤後,他們也才離開縣城,向京城而去。
按照事先的計劃,李世民南撤到上郡後,便調頭向西,率大軍向隴右進發,與此同時,他給父皇上書,推薦江夏郡王李道宗替自己守上郡,並向父皇說明,周軍雖占延安郡,但並沒有在延安郡建立根基的跡象,周軍必不會從關內南下,如果唐周再次爆發戰事,必然是從隴右開始,唐軍必須在隴右構築起堅固的防禦。
在某種程度上,李世民這是先斬後奏,但他已經顧不得了,趁父皇的心思正在清洗關隴貴族以及和周朝談判上,他便不奏而行,不過李世民這樣做也沒有什麼不妥,畢竟他還是隴右經略大使,負責指揮隴右之軍抗擊周軍南下,率軍去隴右也是他的份內之事。
十天後,大周王朝的使臣隊伍緩緩抵達了長安城,主使依舊是為人練達,精明能幹的相國韋雲起,副使則是長駐長安的禮部侍郎溫彥博,溫彥博親自去蒲津關迎接使團到來,一路上他明白了自己的職責所在。
隊伍剛到長安城門處,一隊騎兵疾奔而出,中間簇擁着兩名唐朝大臣,為首之人正是太子李建成,旁邊則是相國裴寂,李建成滿臉堆笑,在馬上抱拳道:「韋相國一路辛苦了!」
韋雲起呵呵一笑,「讓太子親自來迎,實在不敢當啊!」
「哪裏!哪裏!我既然是這次協商唐朝主使,前來迎接相國就是我的份內之事,請上馬車先去貴賓館休息!」
不知何時,十幾輛華麗的馬車已經停在了城門邊,韋雲起欣然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韋雲起上了馬車,李建成因為身份緣故不能和韋雲起同車,而裴寂雖是副使,但他也是相國,他便上了韋雲起的馬車,陪同陪同韋雲起前往貴賓館。
時隔一年多,韋雲起又一次來到長安,但此時的長安街頭和去年已大不相同了,到處冷冷清清,行人寥寥,偶然出現幾個路人,也是步履匆匆,再也沒有了從前那種華麗從容的氣度。
路過東市時,只見大門兩邊的十幾家酒肆幾乎都關了門,掛着重重的大鎖,只剩兩家在繼續經營。
面對如此破敗的情景,裴寂忍不住嘆了口氣道:「自從商業中心轉到中都後,長安就一天比一天凋敝,人口也逐漸減少,再也沒有了從前的繁盛,連胡人也不來長安了,直接去了中都。」
韋雲起微微一笑,「這個應該和商業轉移沒有關係吧!我倒聽說是因為楚王施行推疑令,抓了大量長安民眾,最後人心惶惶,大量人口逃走,裴相國,是這樣嗎?」
裴寂的臉色略有些不自然,搖搖頭道:「傳聞總有有些誇張,韋相國不要太相信了。」
「無風不起浪嘛!再說楚王把長安鬧得烏煙瘴氣,抓人無數,草菅人命,天下人皆知,難道這也是誇張?」
裴寂連連擺手,心急火燎道:「絕不是這麼回事,楚王殿下只是管得稍微嚴格一點,只要是奉公守法的良民,楚王殿下也絕不會為難,大部分被抓之人都是到處惹事生非地痞無賴,真正良民抓得很少,就算偶然被誤抓,澄清後就立刻放了,再說推疑令已經結束半年了,可長安依舊蕭條,這個確實和楚王殿下無關。」
韋雲起聽他一口一個楚王殿下,拼命替李元吉辯護,那種焦急的神態已經不是為了維護唐朝面子那麼簡單,完全沒有了相國的舉止從容,倒象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韋雲起也是老奸巨猾,他立刻便明白了,恐怕這個裴寂已經被李元吉收買。
韋雲起笑了笑,便不再說下去,不多時,馬車停在了貴賓館,眾人了馬車,從館舍中跑出數十名從人,替他們把行李拿進去,這時,李建成笑道:「今天韋相國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們再具體協商。」
韋雲起笑道:「只希望殿下不要再限制我們自由了。」
「絕不會!」
李建成誠懇地說道:「這一次你們完全自由,不會有任何人前來干擾,不會發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請韋相國儘管放心!」
「呵呵!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