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內,段德操久久站在地圖前沉思,他面臨着前所未有的嚴峻考驗,他面對着裝備和兵力都超過自己的北隋精銳,而他的背後是天子的強大壓力。
如果他不打這一仗,就有擁兵自立之嫌,使他的沒有選擇,只能出兵,段德操竟不知道該如何打這一仗。
這時,梁禮慢慢走到段德操身旁,他低聲提醒道:「將軍,隋軍至今沒有攻打儒林縣。」
段德操點點頭,「我知道,他們就在等着我。」
「他們顯然知道天子會逼將軍出兵,會不會是」
「你說得沒錯,這必然是張鉉在朝廷施了反間之計,聖上才會懷疑我擁兵自立。」
「卑鄙!」梁禮的牙縫裏迸出了兩個字。
段德操搖搖頭,「不能說別人卑鄙,如果是我,我也會這樣做,這是謀略,很高明的謀略,只是」
說到這,段德操眼睛裏露出了深深的悲哀,「連皇帝的意志都操控在敵人手上,這樣的朝廷豈不令人心寒?」
梁禮沉默了,他沒有段德操那樣刺痛的感受,更沒有段德操那種對天子的失望之情,相反,天子對他的重視令他心懷感激,這也使他堅持認為張鉉手段卑劣。
不過出於對段德操的尊敬,梁禮沒有反駁段德操對朝廷的妄議,而是沉聲問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出兵吧!我們盡力一戰,即使全軍覆滅也對得起自己了。」
說到這,段德操對梁禮吩咐道:「一個時辰後出兵,讓每個士兵帶七天乾糧,糧草輜重就不要帶了。」
「遵令!」
梁禮行一禮匆匆去了,段德操又微微嘆口氣,明知凶多吉少卻還要出兵,這一戰還沒有打便可猜到結果了。
一個時辰後,段德操和副將梁禮率領一萬五千軍隊離開了岩綠縣,再一次向雕陰郡浩浩蕩蕩殺去
奢延水在橫山中的一條巨大峽谷內奔流,這條峽谷長約四十餘里,寬一到兩里,除了滔滔的河水外,還分佈着大片森林,而兩邊巍巍的高山卻沒有多少樹木,而是一種巨大的褚黑色岩體,這裏和東面的赤鐵山實際上是一脈相承,只是沒有赤鐵山那邊含鐵量高,開採價值不大。
唐軍是黃昏時出發,在半路上休息一夜後,次日上午進入了橫山山谷,一萬五千唐軍沿着奢延水河灘列隊疾行,只要軍隊保持快速行軍狀態,最多兩個時辰便可走出山谷。
中午時分,唐軍已經快要走出橫山山谷了,段德操騎在馬上注視着山谷兩邊的情形,直覺告訴他,這一次隋軍已經佈下了天羅地網等自己到來,但隋軍會在哪裏動手,他卻沒有把握,但上一次隋軍就在他們後軍走出山谷後不久便動手了,那一帶確實是比較容易埋伏之地。
這時,一名部將催馬上前道:「將軍,兄弟們都有點疲憊了,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下?」
段德操回頭看了看,士兵們確實有點倦怠了,這裏距離谷口還有五里,他們需要等斥候的消息,段德操便點點頭,「就地休息半個時辰,讓後面軍隊立刻跟上來!」
休息的命令傳下,又累又餓的士兵們紛紛跑去河邊舀水,又回到河灘上沖泡乾糧就食,冷寂的河灘上頓時變得熱鬧起來。
這時,梁禮率領的數千中軍隊伍也趕到了,士兵們紛紛加入河邊打水洗臉的行列,副將梁禮上前找到了段德操,對他道:「我剛才想起一事,聽說隋軍善於夜戰,很可能今晚他們會偷襲我們,我在想,我們今天最好早點駐營,下午就可以停止行軍,修建防禦工事,反正我們已經進入雕陰郡,也不急那一時,將軍以為呢?」
段德操點點頭笑道:「將軍的謹慎值得讚賞,我們所見略同,出了山谷,再走一個時辰,在白石原駐兵休息,那裏地勢較高,敵軍偷襲不易。」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指着山上大喊:「快看,有烽煙!」
眾人抬頭,只見大山冒起一股濃煙,筆直地飄向天空,這顯然是狼煙,草原上最常見的報信方式。
段德操頓時感到一絲不妙,立刻令道:「速令斥候去谷口查看!」
幾名斥候飛奔而去,梁禮想命令士兵起身列隊,段德操擺手止住他,「沉住氣,先不要聲張!」
不多時,幾名斥候騎兵從前方疾奔而來,他們一邊疾奔一邊高聲大喊,「前方有敵情!前方有敵情!」
士兵們頓時一陣大亂,顧不得吃飯了,紛紛起身,段德操大步走上前,厲聲喝問道:「前方什麼情況?」
為首斥候騎兵翻身下馬,單膝跪下稟報,「啟稟將軍,我們在谷口發現了大隊隋軍,至少在萬人以上,正在修建工事。」
段德操一怔,居然在谷口,那之前自己派出的斥候為什麼沒有發現?他又問道:「其他斥候呢?」
「不知道,我們沒有遇見!」
段德操和梁禮對望一眼,兩人都明白了,隋軍也必然也是得到狼煙信號才剛剛殺到,否則斥候早就發現他們了。
「將軍,我們先撤退吧!」
梁禮十分擔心,他們只帶了七天的乾糧,如果被困在山谷中,後果不堪設想。
段德操卻搖了搖頭,「應該趁他們立足未未穩衝過去。」
「可後軍怎麼辦?」
段德操臉色一變,他們還有五千後軍未到,御史程鐸也在後軍中,如果把御史丟了,後果一樣嚴重,段德操心裏清楚,天子派來的御史實際上就是監軍,『執天子劍,督促三軍』,這句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如果等後軍到來再突圍,時間已經來不及了,隋軍已經準備好,突圍的機會已不存在。
可如果全軍撤退,他又擔心程鐸向天子彈劾自己畏敵不戰。
一時間,段德操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梁禮明白段德操為難,連忙道:「卑職去催促後軍,再問一問程御史的態度,如果他同意撤軍,那麼我們就全軍回撤。」
段德操心中無奈,有了監軍,他必須事事商量請示,這種被掣肘的感覺實在令人不舒服,他只得點點頭,表示同意梁禮的建議。
梁禮當即調轉馬頭帶着十幾名親兵向後方疾奔而去。
段德操隨即厲聲下令道:「三軍列陣,弓弩準備!」
......
一般主力軍隊行軍需要分前軍、中軍和後軍,這主要有防備其中一支軍隊被敵軍伏擊時,其他兩支軍隊能夠及時救援。
這次唐軍東進也不例外,段德操親率五千軍隊為前軍,梁禮率五千軍隊為中軍,後軍則由御史監軍程鐸率領,三支軍隊各相隔十里左右。
程鐸是相國陳叔達的女婿,大業三年進士,最早在禮部為官,後來調到延安郡出任膚施縣丞,李淵建立唐朝後,他進入御史台出任侍御史,在台院八大侍御史中,他名列第一,也就是說,如果御史中丞空缺,他將第一個被提升上去。
這次李淵派他前來監督段德操,一方面是程鐸曾經在延安郡做過官,對雕陰郡的情況比較熟悉,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岳父稱叔達的緣故,李淵便把這次監軍的機會給了他。
程鐸非常精明練達,也懂得人情世故,而且他出發時,岳父再三叮囑他,段德操是秦王之人,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行彈劾之事。
所以雖然他是監軍,但並沒有擺出咄咄逼人的氣勢,相反,他在軍隊部署調動都沒有表態,儘量尊重並服從段德操的安排,所以當段德操建議他統領後軍時,他毫不猶豫的一口答應了。
程鐸只是文官,也是第一次領兵,但這並不影響他出任後軍主將,具體行軍駐營的細節不需要他過問,行軍司馬會一一安排妥當,程鐸只需要在大事上做出決策便可。
五千後軍此時還在谷地中部,距離谷口還有二十里左右,這時,梁禮帶着十幾名親兵疾奔而至,奔至程鐸面前,梁禮抱拳道:「徐御史,前方有敵情出現!」
程鐸吃了一驚,急忙問道:「出了什麼事?」
「斥候在谷口發現了大隊隋軍,段將軍想問一問徐御史的態度,我們是前進還是暫時後撤?」
「段將軍是什麼意見?」
「隋軍剛到,段將軍主張立刻突圍衝過去,但因為後軍未至,所以段將軍暫時按兵不動,讓卑職來請說御史的態度。」
程鐸沉思一下問道:「有多少隋軍?」
梁禮搖搖頭,「具體不太清楚,大概萬人左右,但也不能肯定。」
程鐸着實為難,他這還是第一次參加作戰,他哪裏知道是該前進還是後退,而且他只是監軍,他只負責監督段德操是否對朝廷忠誠,具體作戰之事和他無關。
猶豫半晌,程鐸道:「我的態度很簡單,聽從段將軍的安排,他才是主將,怎麼作戰應該是他決定,而不是我。」
這時,一名騎兵疾奔而至,高舉令箭道:「梁將軍,徐御史,段將軍要求你們立刻後撤,迅速退出橫山!」
梁禮連忙問道:「又發生了什麼事?」
「情況不妙,隋軍主力全軍殺到,段將軍擔心後路被斷,希望你們可以後撤。」
梁禮也大吃一驚,他猛然想起他們只帶了七天乾糧,急對程鐸道:「我們必須立刻後撤,否則我們將會被困死在山谷內。」
程鐸點點頭,對行軍司馬喊道:「段將軍有令,立刻後撤!」
五千後軍調轉方向,又向西面出發之地奔去。
第1020章 被迫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