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鉉走進中軍大帳,只見房玄齡正攤開一張地圖在桌上細看,張鉉心中一怔,怎麼不看沙盤看地圖?
一轉念,張鉉忽然明白過來,笑問道:「可是藥師那邊有消息來了?」
房玄齡不由一豎拇指贊道:「殿下果然料事如神!」
「軍師過獎,我也覺得他該有消息了,他現在怎麼樣?」
房玄齡將一管鷹信遞給張鉉,「這是剛才交城縣轉來的西征快信,請殿下過目。」
張鉉接過鷹信打開,仔細看了一遍,欣然笑道:「不錯,已經拿下榆林郡了,大軍正殺向五原郡,進展神速啊!」
張鉉也連忙走到地圖旁,房玄齡指着地圖上標識道:「微臣剛剛研究過,他們現在應該是沿着黃河南岸向西進發。」
張鉉眉頭一皺,「可張長遜的老巢九原縣在黃河北岸,軍隊也在黃河北岸,到時大軍怎麼渡黃河?」
「微臣覺得李將軍從黃河南面走是考慮到突厥軍隊可能會從北面殺來,另外南面農田更加集中,大軍能得到糧食補給,如果從黃河北面走,主動權就掌握在張長遜手上了,請殿下放心,李將軍考慮周全,他既然選擇走南線必然有他的道理。」
張鉉點了點頭,「我既然讓他西征,當然很放心他,剛才我只是說說而已,軍師不用擔心。」
「其實張長遜兵力不多,容易解決,關鍵還是梁師都,殿下這個西征決策確實很高明,張長遜現在是突厥勢力,梁師都更是割據軍閥,我們將他們剿滅,佔領河套地區,既對唐朝產生了巨大威脅,又不違反雙方達成的停戰協議,李淵有苦難言啊!」
張鉉微微一笑,「難道軍師不覺得我把宋金剛放去延安郡更高明嗎?」
房玄齡先是一怔,隨即恍然大悟,連連贊道:「高!高明!殿下深謀遠慮,天下無人能及。」
房玄齡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當初他也不太理解張鉉為什麼把宋金剛放去延安郡,現在他忽然明白了,等宋金剛佔領了延安、弘化、平涼等郡,李靖便以剿滅宋金剛為藉口,大軍從河套南下,將宋金剛驅趕到更南面的上郡、北地郡,這樣,整個關內郡的北部就將名正言順地落入隋軍手中。
房玄齡想了想又道:「現在三萬唐軍正在延安郡和宋金剛作戰,難道李淵也已經想到了這個後果嗎?」
張鉉搖了搖頭,「如果我們不拿下河套,李淵還想不到這個後果,他現在之所以着急,是因為雕陰郡的鐵礦,那是唐軍最重要的戰略資源,現在已經落入宋金剛手中了,李淵焉能不急得跳腳,這一戰宋金剛必須要擊敗唐軍,我們不妨再拿兵甲去和宋金剛換取高奴油。」
「微臣明白了,這件事微臣來安排,讓尉遲將軍從北面秘密支援宋金剛。」
......
次日天剛亮,突厥大營轟隆隆的戰鼓聲便敲響了,突厥八萬騎兵從大營內列隊而出,列成三個騎兵大陣,向隋軍大營緩緩開來,在距離隋軍大營五里處壓下了陣腳。
突厥上下都知道形勢異常嚴峻了,如果他們十天內無法擊敗隋軍,他們糧食就要斷絕了,而且沒有了退路,并州大地將成為他們的喪身之地。
每個突厥將士的心中都沉甸甸的,整個大軍瀰漫着一種背水一戰的悲壯氣氛。
除了拼死一戰,他們沒有第二個選擇,今天這一戰將有執失部和舍利部共三萬人出征,他們的任務是沖開隋軍大營一處缺口,然後全軍殺入隋營,和隋軍決一死戰。
處羅可汗抬頭看了看天空,天空格外清朗,陽光燦爛,此時已經是四月中旬,暮春已至,天氣也漸漸有點熱了。
處羅可汗忽然覺得陽光格外亮,遠方光禿禿的大山和地面大石反射着刺眼的陽光,甚至比隋軍大營還要刺眼。
他心中一陣煩躁,回頭了即將出征的突厥大軍,執失思力和溫木鐵的三萬軍隊已經準備就緒,三萬騎兵分佈長達兩里的戰線上,
一陣飛沙走石,漫天的黃塵瀰漫在空中,遠處的隋軍軍營變得有些模糊不清,大旗也被黃塵淹沒了。
但處羅可汗分明看見張鉉就站在高牆之上,手執他那威震天下的雙輪紫陽戟,威風凜凜,他仿佛在冷冷地注視着自己,臉上帶着那種對自己掩飾不住的鄙視。
處羅可汗打了個寒戰,慌忙揉了揉眼睛,除了漫天的黃塵外,他什麼都看不見,剛才張鉉的人像原然是他的心魔。
「可汗,說兩句吧!」阿木輪低聲對處羅可汗建議道。
處羅可汗回頭看了一眼扛着數百架攻城梯的突厥士兵,他點點頭,催馬在隊伍面前奔行,他用略微顫抖的聲音高喊道:「我們已經沒有退路,糧食即將斷絕,你們妻兒在家中等着你們,能否回家,就在於我們能否戰勝敵軍,鼓起勇氣,用你們的長矛和戰刀殺出一條回家之路吧!」
三萬突厥士兵鴉雀無聲,士兵中瀰漫着一種複雜的情緒,有殺戮的渴望,有對未來的絕望,也有對死亡的害怕,更多的卻是麻木,處羅可汗已經點燃不了他們內心的激情。
這個曾經許諾給他們帶來財富和女人的首領,最終卻將他們帶到了山窮水盡的境地。
幾乎每一個將士都對他充滿了失望。
「出戰吧!」沒有看到士兵激情的處羅可汗冷冷下令道。
溫木鐵長矛一指隋軍大營,厲聲大吼道:「殺!」
突厥人的攻勢發動了,一萬舍利部騎兵催動戰馬,鋪天蓋地地向隋軍大營殺去,這一刻突厥士兵的野性被戰爭點燃了,吶喊聲、吼叫聲、馬蹄奔騰聲,響徹了原野。
在一萬騎兵後面,兩萬步兵也在執失思力的率領下驟然奔出,在驚天動地的戰鼓聲中,兩萬突厥大軍扛着攻城梯和撞牆木槌向軍營狂奔而去。
隋軍大營依然靜悄悄的,但在高牆上,隋軍弩兵已經準備就緒,一萬隋軍士兵手執角弩組成了一道密集的弩林,在他們身後則是九千唐軍弓手,由謝映登率領。
弓手分為三隊,人人手執大弓,長箭斜指天空,在弓手之後則是百架重型投石機,每架五十人操縱,用牛皮絞繩將投石機繃緊,兜袋中放着數十斤重的石塊,弓弩和投石機形成了遠近兩道打擊防線,隋唐聯軍已經嚴陣以待。
這時,五千士兵拉下了遮擋蜂窩重弩的油布,露出了一千架骨架粗壯的蜂窩重弩,這才是隋軍對付密集軍陣的大殺器。
兩側各有五千騎兵和五千臨時工事兵,一旦突厥軍撞塌營牆,騎兵將立刻迎戰上去,在營牆外攔住敵軍的衝擊,而一萬工事兵則迅速用泥土袋堆砌泥牆,將被攻破的高牆重新封堵。
在蜂窩重弩身後已經搭建了一座佔地十幾畝、高達四丈的觀戰台,同時也是指揮台,台下擺放着上百隻戰鼓,數十名旗手在高台上變換旗幟,幾名測量士兵則在關注敵軍是否已經進入射程範圍。
張鉉和房玄齡、凌敬等幾名謀士也站在高高的指揮台上,他們注視着遠方千軍萬馬席捲而來。
前面的一萬突厥騎兵如洶湧的波濤,在原野上起伏奔騰,張鉉眼中也露出了冰冷的笑意,這是一種殺戮帶來的興奮,為這一刻他已經準備了很久,也等待了很久。
「啟稟大帥,敵軍騎兵已經進入投石機和重弩的射程!」
「傳令投石機和重弩發射!」
張鉉下達了發射的命令,隋胡決戰的序幕終於徐徐拉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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