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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回京,最熟悉的陌生人1

作者:藍家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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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無憂走得很急,幾乎是一眨眼就從素兮的跟前跑過去了。素兮在後頭急追,她不知道趙無憂這是要幹嘛,可她知道公子如此着急必定是有急事。

    然則看了一眼趙無憂奔跑的方便,素兮便頓住了腳步,折返回屋。

    穆百里還走在迴廊里,心裏頭還在想着事兒,卻聽得身後急促的腳步聲,以及——熟悉的喘息聲。一回頭,趙無憂面色蒼白的站在他身後,一雙涼薄的眼睛,就這麼直勾勾的盯着她。

    趙無憂喘得厲害,一張臉毫無血色。

    他的視線下移,終於落在她的腳上。那一雙藕跟似的素白雙腳,此刻正打着赤腳,踩着冰涼的青石板,凍得通紅。可想而知,她出來得有多着急。

    「為何不穿鞋?」他三步並作兩步上前,直接將她打橫抱起,抬步就往回走。

    不遠處,素兮拎着鞋站在那兒。

    「還愣着幹什麼?」穆百里冷然。

    素兮斂眸將鞋子送上,「公子,卑職與你——」

    「下去吧!」穆百里道。

    素兮一怔,卻見穆百里投射而來的冰涼目光,當下垂頭退下。

    長長的迴廊里,趙無憂坐在欄杆處,穆百里俯身與她穿鞋。他溫暖的掌心,裹着她冰涼的腳,約莫是想捂熱了再讓她穿回去。

    「出來得這麼着急,是太想跟本座在一起?還是想收回你之前的話?」他蹲在她跟前,伺候她穿鞋襪。低頭間的溫柔,何其認真,何其仔細。

    趙無憂有那麼一時半會的晃神,就這麼靜靜的盯着他。

    「怎麼了?」他抬頭。

    趙無憂回過神來,「簡衍在哪?把他還我。」

    音落,她察覺他手上的動作停滯了一下,捂着她腳板的手,微微捏緊。腳下有些微疼,但力道並不算太重。須臾,他還是仔細的與她穿好鞋子,終於站起身來。

    「你這麼着急是來找本座要人的?」穆百里居高臨下的望着她,「就是為了你的青梅竹馬?」

    「他是工部尚書的兒子,算起來也是官宦子弟。督主這樣軟禁着他,未免太不近人情。來日他告訴工部尚書,只怕督主也不好跟皇上解釋吧!」趙無憂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眼前的穆百里,依舊溫潤溫和,鳳眸里溢開春風般的暖意。可是她知道,這樣一個死太監,是世上最危險的存在。腦海里是素兮的那些話,趙無憂想着,有必要避開穆百里的眼睛。

    事實上,她是真的這麼做的。

    斂眸垂下眉睫,不再多看穆百里一眼,縱然他坐在自己身邊,她仍舊是淡漠疏離的模樣。

    穆百里也不是傻子,趙無憂細微的轉變,從未逃過他的眼睛。他也不介意她的轉變,橫豎她是他口中餵不熟的白眼狼,這白眼狼若是太多情,那就不是白眼狼了。

    「皇上那兒,就不必趙大人擔慮了,本座自會有交代。」穆百里也不看她,二人比肩而坐,卻好似隔了千山萬水,近在咫尺遠在天涯,「趙大人是存了私心吧!」

    「青梅竹馬的情誼,督主以為呢?」趙無憂不反駁。

    「繞床弄青梅,果然是情誼深厚。他為了你不遠千里來這兒湊熱鬧,你為他打着赤腳來求本座放人。」穆百里深吸一口氣,笑得涼薄,「趙大人可曾想過,把自己的軟肋暴露在對手跟前,是很愚蠢的行為。本座可不認為,趙大人是如此蠢笨之人。」

    「智者千慮尚且必有一失,督主不會明白。」趙無憂揚眸望着遠處,神情略顯遲滯,「有些東西縱然是軟肋,卻也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世上總有些東西是你拼命挽留,卻還是在逐漸失去的。可是在失去之前,人總是不甘心。這大概就是人性吧!」

    「你不甘心?」穆百里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趙無憂嗤笑兩聲,垂頭吐出一口氣,「甘心或者不甘心,都不過是一道坎,過了這道坎便什麼都不重要了。」她站起身來,「煩勞督主行個方便,帶我去找簡衍。縱然你不肯放了他,也該讓我見他一面。」

    穆百里眸色無溫的盯着她的臉,身長如玉,站在她跟前,擋去了所有的光芒。他逆光而立,目色微恙,「既然是趙大人開了口,本座必定應你所求。」

    語罷,頭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心裏卻有些堵得慌,莫名的想殺人。

    趙無憂跟在穆百里身後,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

    這個驛館裏有個地窖,而簡衍其實一直都在這兒,就在這地窖裏頭待着。他一直在等,等着趙無憂的消息,卻又擔心因為自己而連累趙無憂,被穆百里所掣肘。

    當地窖的門被打開,光亮快速刺激着簡衍的眼睛,讓他不得不快速閉上眼眸。

    有腳步聲從上頭下來,等他再次睜開眼睛,趙無憂已經站在光芒處,含笑望着他,低低的喊了一聲,「簡衍!」

    只為這一聲溫暖,他便奮不顧身,隨她來這閻王地府里走一遭。

    簡衍抱緊了趙無憂,恨不能將她融在骨血里,摁進自己的胸膛。可這樣的瘋狂與無可遏制,讓一旁的穆百里眯起了危險的眸子。

    他覺得自己恐怕是染了病,如今是一點都見不得旁人碰她。

    趙無憂似乎也不習慣簡衍這樣抱着她,下意識的推開他,面色微羞,「好了,沒事了。」語罷,她抬頭看他,「事情已經結束,我們走吧!」

    簡衍握住趙無憂的手,「你的手怎麼還這樣涼?」

    她一怔,「我這手,何時暖過?」

    聞言,簡衍蹙眉,用力的將她冰冰涼涼的手,裹在掌心裏。他這才抬頭去看站在那兒的穆百里,濃墨重彩的東廠提督,一張臉永遠都看出神色變化,唯獨那雙眼睛裏,溫和得讓人心裏發毛。

    「我們走!」簡衍拽着趙無憂往外走。

    趙無憂沒有吭聲,與簡衍一道離開了地窖。

    外頭的陽光真好,落在身上暖暖的。

    趙無憂抽回手,「以後別拉拉扯扯的,畢竟是兩個男兒,若是教人看見,來日你簡衍娶不到媳婦可別怪我。」語罷,她輕笑一聲,抬步往前走。

    「無憂。」簡衍低喚了一聲。

    「還有事?」趙無憂回眸。

    簡衍深吸一口氣,「謝謝。」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出現在這裏,不會被囚禁那麼久。算起來,是我對不起你。」趙無憂面色蒼白,陽光下難掩倦怠之色。

    她站在那裏,仿佛風一吹就會被吹走,身形單薄得厲害。

    「無憂,我們回京城吧!」簡衍斂眸,「離東廠的人遠一點。」

    她知道簡衍的意思,抬頭笑了笑,「你覺得我是那種,容易被迷惑的人嗎?」

    簡衍搖頭,「我只是擔心,你太過勞心勞力,這身子如何能吃得消。」他擔慮的看着她,日漸消瘦的身子,越發倦怠的神色,「無憂,你又不是鐵打的,何以要處處都親力親為?江山不是你的,你何苦來哉?」

    「身在其位必謀其職,我身為禮部尚書,皇上的臣子,責無旁貸。」趙無憂輕嘆一聲,「世人皆知我趙家乃是奸佞之臣,呵——其實現在也好不了多少。」

    「你是想——」簡衍猶豫了一下,「可能嗎?」

    「不可能。」趙無憂抬步往前走,「你知道我的身子,也該明白我此生怕是看不到——」

    還未說完,腕上陡然一緊,趙無憂還不待反應,已經被拽進簡衍的懷裏,「別說了。」他闔眼,身子微微的輕顫着,「以後不許再說這樣的話,你會好好的,只要有我在,你一定會好起來。」

    趙無憂拍着他的脊背,「一個大男人弄得這樣矯情算什麼?我還沒死,你這話留着以後說吧!」推開他的時候,她又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穆百里。

    穆百里笑得詭譎,只是那雙清潤的鳳眸里,溢開少許寒戾之色。他很少用這樣的眼神看她,分明是熟悉之人,卻如此陌生。

    她想着,這以後怕是都只能當最熟悉的陌生人了。回到京城,便是連陌生人都不如,是敵人。

    趙無憂報之一笑,還跟往常一樣溫和。她不再有任何的情緒波動,看他的時候,就跟初見時那樣,沒有情愫只有距離與防備。

    簡衍回頭望着穆百里,眼底略顯複雜。那是東廠提督,他自然不敢多說什麼,只是牽起趙無憂的手,帶着趙無憂快速的消失在穆百里的視線里。

    有那麼一瞬,穆百里走了神。

    陸國安上前,自己督主一句話都沒說,確實有些奇怪。

    「督主就這樣放了他?」陸國安不解,這似乎不像是督主的脾氣。

    穆百里回過神,斂眸往房間走去,「事情已經了結,自然沒留着的必要。」話是這麼說,可實際上呢?落在東廠手裏的,但凡穆百里不喜歡的,從來沒有像簡衍這樣,囫圇個的完好無損的走出去。

    陸國安想着,這簡衍之所以能毫髮無傷的出去,約莫跟趙無憂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如果不是趙無憂如此重視,簡衍早就該死了。

    穆百里,又不是什麼大善人,更不會心慈手軟。

    不過趙無憂並不打算跟簡衍敘舊,很多事情她跟簡衍也說不到一處。簡衍不在朝廷,有些事情趙無憂壓根不想讓他攙和進來。

    「我可以幫你的。」簡衍定定的望着她。

    趙無憂搖着頭,面色蒼白的咳嗽着,「不必。」

    「為什麼?」簡衍愕然,「我不怕東廠。」

    「可我怕!」趙無憂眸色微冷。

    素兮小心的將披肩落在趙無憂身上,一言不發的為其系好帶子。

    「無憂?」簡衍站在那裏,「我真的想幫你。」

    趙無憂點點頭,「我知道,否則你也不會從京城一路跟到這兒。簡衍,若你真的想幫我,就留在這兒好好的休息,好好的梳洗一番。我去一趟府衙,很快就回來。」

    「你去府衙?」簡衍抿唇。

    趙無憂輕嘆一聲,「好好的留在這兒,什麼都別想,什麼都別做。簡衍,你知道我的心思,既然你無心仕途,就別攪合進來。這話我說了無數遍,別讓我一直重複強調。」

    最後那句話,倒是有幾分嚴肅。

    簡衍不再多說什麼,目送趙無憂與素兮朝着大門外走去。

    溫故站在迴廊里,扭頭打量着簡衍,心想着這少年倒是生得俊俏,只不過——他微微眯起了眸子,凝眸望着簡衍那痴痴相隨的眼睛,就這麼一動不動的注視着門口。

    好是好,可惜了。

    趙無憂去了府衙,這事兒穆百里也是知道的。有王少鈞在哪兒,趙無憂早晚得過去。她這人,不打破砂鍋問到底是不會甘心的。

    何況王少鈞上次竟然與無極宮聯手,要殺了趙無憂,以趙無憂睚眥必報的性格,豈能饒了他。

    府衙內外都是欽差衛隊,東廠的人全部都聚集在死牢內外,這層層把守,便是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所以有東廠在,就不必擔心無極宮來救人。

    趙無憂在馬車裏吃了藥,下車的時候,臉色才稍稍好轉。在地宮裏吸了兩口冷氣,如今才算緩過勁來,她想着,自己這副身子實在是越來越不中用了,也不知能熬到什麼時候。

    死牢裏陰森森的,不時傳來悽厲的咒罵聲,以及厲聲呵斥之音。很顯然,東廠已經着手對王少鈞以及無極宮門徒的嚴刑逼供。

    趙無憂進去的時候,王少鈞已經暈厥,此刻被人綁在木架上,奄奄一息,渾身血淋淋的。

    「大人!」不管是東廠還是欽差衛隊,一個個都不敢得罪趙無憂。

    眾人朝着趙無憂行了禮,素兮便讓人退了下去,將一干囚犯都帶走,只剩下綁在木架上的王少鈞還留在刑房裏。東廠的人知道趙無憂的身份,可上頭沒有命令,誰敢輕易的把王少鈞交到趙無憂手裏?

    不過趙無憂畢竟是欽差,素兮下了逐客令,影衛快速將東廠一干人等驅逐出去。

    「拿水潑醒他!」素兮道。

    「是!」影衛上前。

    一桶冷水,便讓王少鈞從暈厥中醒轉。身上一個冷戰,疼痛瞬時襲來,王少鈞先是低啞悶哼,而後是因為疼痛而發出的哀嚎。

    「醒了?」趙無憂輕咳兩聲。

    素兮已經讓人奉上了熱茶,讓趙無憂能緩一緩。


    新鮮的果茶,酸酸甜甜的滋味正當好處。

    「趙無憂!」如果這會,王少鈞還認不清自己的敵人是誰,那他真是死也活該。當日他被生擒,不就是這位趙大人的功勞嗎?

    「你可以叫我趙大人,最好別直呼其名,否則我怕我一不高興,你就會缺胳膊斷腿。」趙無憂抿一口果茶,面色溫和。

    她慣來是這樣溫潤的人,翩翩尚書郎,俊俏之餘多了幾分優雅氣質。她往這兒一坐,整個刑房便顯得安靜多了,影衛保持安全距離的站着,井然有序。

    「有本事就殺了我!」王少鈞咬牙切齒。死了便能跟雪蘭在一處,總好過在這裏受盡酷刑,生不如死。

    「不把肚子裏的東西吐乾淨,你覺得我會讓你死嗎?」趙無憂放下手中的杯盞,許是覺得冷,她攏了攏衣襟,含笑看着王少鈞,「王少鈞,你害死了那麼多的人,就這樣讓你死了,恐怕天下人也不答應。」

    「我不會告訴你,活人蠱的煉製方法。」王少鈞眸色猩紅。

    趙無憂笑了笑,「那我再等等!不過,雪蘭姑娘能不能等到,可就不一定了。王少鈞,聽說你很喜歡雪蘭姑娘,是嗎?」

    「雪蘭——」王少鈞的保持了緘默。

    「若你肯告訴我,我便幫你把她帶回來,然後讓你們遠走高飛。」趙無憂笑得溫和,「以前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你真的能幫我把她帶回來?」王少鈞不相信。

    趙無憂抬手,表情格外認真,「我對天發誓,只要你肯說,我就會成全你們。」

    王少鈞猶豫了一下,卻讓趙無憂心裏明白了幾分,這雪蘭姑娘,就是王少鈞的軟肋。有了軟肋,就簡單多了,事兒也就好辦。

    「我堂堂一個禮部尚書,皇命欽差,難道你還不相信我說的話,給的承諾嗎?」趙無憂慢條斯理的開口。她最喜歡做的,就是抓住人內心深處的慾念,一層層的剝下去。

    「我要見雪蘭,沒有見到她,我什麼都不會說。」王少鈞氣息奄奄。

    「是嗎?」趙無憂斂眸,「我這人恩怨分明,當日無極宮挾持我,差點累及我的性命。是故我既然來了,總該還你點什麼。等還完了,咱們再說正事。」

    她一笑,溫和得教人如沐春風。可實際上,她沒有半點仁善心腸。她是睚眥必報的趙無憂,是錙銖必較的禮部尚書,相府公子。

    沾了辣椒水的鞭子不斷的往王少鈞身上抽,王少鈞歇斯底里的哀嚎着。

    趙無憂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是顧自飲茶,一直到王少鈞暈死過去。

    「公子,他暈了。」素兮道。

    「聽說他的隨扈叫廖峰?」趙無憂道。

    「是!」素兮俯首,「已經被抓住了,就在隔壁刑房。」

    「讓王公子好好歇一會,咱們先去看看那人。」趙無憂瞧了一眼耷拉着腦袋,暈死過去的王少鈞,頭也不回的走到了隔壁。

    廖峰也好不到哪兒去,沒有當場被殺,卻被擒拿下來。落在了東廠的手裏,嚴刑拷打之下,只剩下半條命。見到趙無憂的時候,廖峰顯得有些激動,那種恨不能將趙無憂食肉寢皮的仇恨,真讓人不舒服。

    趙無憂揉着眉心,攏了攏披肩,「廖峰?」

    「我要殺了你!」廖峰咬牙切齒。

    「身為知府公子的隨扈,卻助紂為虐,與無極宮的人同流合污,幾欲刺殺皇命欽差。就憑這幾項罪狀,你死一百次都不為過。」趙無憂輕咳兩聲,「王少鈞有今時今日,王唯庸會死,跟你有莫大的關係。你把所有人都當做傻子,所以現在你要為此付出代價。」

    廖峰不斷的掙扎,奈何鐵索纏繞,他無法掙脫。

    素兮冷嗤,「你給我安分點,再敢如此放肆,就殺了你。」

    「殺了我?」廖峰切齒,「如果你們想殺了我,就不必等到今時今日。你們想在我身上掏出無極宮的秘密,掏出活人蠱的秘密。」

    趙無憂緩步上前,「是啊,所以你肯不肯說呢?」

    廖峰笑了,笑得何其猙獰,「你說我會不會告訴你?」

    「東廠有一百零八種刑法,其中一種名為抽腸。」趙無憂倦怠的抬眸,裹緊了披風,「你要不要試一試,我也沒見過,抽腸到底是什麼樣兒的。」

    「公子,怕是太血腥了。」素兮道。

    趙無憂輕笑,「我什麼場面沒見過?」轉而望着廖峰,在一旁坐了下來,「廖峰,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對活人蠱知道多少?無極宮煉製活人蠱是不是為了對付朝廷?」

    廖峰一口血水吐向趙無憂,所幸被素兮一掌拂開。素兮抬手便是一記耳光打在廖峰的臉上,「放肆,敢對公子無禮!」

    「剝皮抽骨的,實在無趣。」趙無憂笑得涼涼的,那眼神便是廖峰看着,也覺得心裏瘮得慌,「我們試試抽腸。」

    素兮冷笑,「卑職馬上讓東廠的人進來。」

    趙無憂點點頭。

    所謂抽腸,便是世上最殘酷的刑罰之一。

    東廠最殘酷的刑罰有:剝皮、腰斬、車裂、俱五刑、凌遲、縊首、烹煮、宮刑、刖刑、插針、活埋、鴆毒、棍刑、鋸割、斷椎、灌鉛、彈琵琶、抽腸、騎木驢等等!

    是故讓東廠的酷吏來執行東廠的刑法,自然是最簡單的。

    趙無憂悠然坐着,卻不料外頭一道進來的,除了東廠的酷吏還有穆百里。乍見穆百里之時,趙無憂眸色一窒,隨即斂眸顧自喝着杯中水。

    「趙大人要動用東廠的刑法,怎麼也不跟本座打聲招呼呢?」穆百里不緊不慢的坐在她身邊。

    放下手中杯盞,趙無憂笑道,「便是我不打招呼,督主不也是來了嗎?這平臨城內外的好戲,那一場是督主會錯過的?」

    「趙大人真是客氣!」穆百里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方才走得急,她這般敏銳的人,是能感覺到的。來時一陣風,可他什麼解釋都沒有。

    廖峰悽厲的慘叫聲,伴隨着血淋淋的一幕。便是素兮也跟着心頭顫了顫,她還從未見過世間有這般慘烈的刑罰。腸子被鐵鈎子勾住,從肛處逐漸抽離,何其觸目驚心。

    「現在說,還來得及。」趙無憂抿一口杯中水,對眼前的一幕,沒有半點憐憫與仁慈。她本來就冷,身子冷,心也冷。只不過這俊逸的容臉,始終保持着最溫潤的笑意。

    劇烈的疼痛,在蔓延。

    慘絕人寰的哀戚聲,伴隨着生命走到盡頭時,來自地獄的冥音。

    「活人蠱的方子一直都在公子手中,只有他一人知道。還有這活人蠱煉成,的確是拿來對付朝廷的。」廖峰已經疼到了極處。

    素兮手一抬,刑罰停止,可鮮血並沒有停止。東廠的酷吏端起一旁早早準備好的參湯,便給廖峰灌了下去。這參湯能吊着廖峰的一口氣,免得他當即暈死過去。

    廖峰面白如紙,渾身血淋淋的掛在那木架上,生不如死。

    「還有呢?」趙無憂漫不經心的瞧了他一眼。

    這滿目的鮮血,能讓人的靈魂得到淨化。在這裏,殺戮的洗禮,才是重生的初始。她不想殺人,但也從不忌殺人,這生殺在握的雙手,從來就沒有乾淨的一天。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矯情,何必去裝什麼好人。

    她,從來都不是好人。

    所以她不否認,自己其實更該死的。

    廖峰氣息奄奄,「無極宮想建立一支活死人軍隊,以此來跟朝廷抗衡。」

    「為何要選擇王少鈞?」素兮不懂。

    廖峰垂眸,「因為平臨城外的泗北山一代,土質非常,把血池建在這裏,能催化活人蠱里的一種蠱蟲更快的成長。而且王少鈞是王唯庸的獨子,王少鈞對其母親執念深厚。只要控制了王少鈞,就等於控制了整個雲華州。不管發生什麼事,朝廷都不會查到王家頭上。」

    「這倒是個不錯的選擇。」趙無憂望着穆百里,其實這一層她早就想到了,「我問你,你們的蠱都是從哪兒來的?」

    「是上面、上面的人給的。」廖峰聲若蚊蠅,「無極宮的上面有公子、有主人,還有——」

    「還有什麼?」趙無憂眯起危險的眸子。

    廖峰卻沒了聲音,素兮疾步上前,一探鼻息,而後以手探在廖峰的脖頸處,眸色微冷的盯着趙無憂,「死了。」

    參湯也沒能吊住他的命,終究還是死了。

    可他最後那句話很奇怪,無極宮上面有公子、有主人。還有?

    還要什麼呢?

    廖峰知道的不少,他身為無極宮與王少鈞的中間人,必定承擔了極為重要的作用。所以對於雙方,他都有所了解。這承上啟下的作用,是必不可少的關節。

    可惜,他死了。

    趙無憂皺眉不展,顧自低頭想着事兒,卻不知穆百里擺了手,揮退了所有人。素兮抿唇,卻被陸國安攔着,只能暫時退下。

    眾人出去得很輕,是故趙無憂沒有察覺。

    她揉着眉心,以手扶額,將手肘支在桌案上。廖峰說,還有?還有什麼呢?公子?主人?還有……饒是聰明如她,亦沒能想明白。上面的勢力必定不會太小,否則無極宮不會這般自信滿滿,生出要與朝廷作對的心思。

    那麼最上面,到底是誰呢?

    她想起了他,那個在懸崖邊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最後被自己驅逐出尚書府,不知下落。她揉着眉心,一想起他,便覺得渾身不舒服。總覺得在某個角落裏,有一雙眼睛,就這麼怨毒的盯着她。

    有那麼一瞬,趙無憂覺得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溫暖的指腹,摁上了她的太陽穴,那種熟悉的溫度,讓她稍稍放下戒備,緊繃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低沉而磁重的聲音,從身後幽幽傳來,「想不明白的事情,何必要多想,否則不是自尋煩惱嗎?」

    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督主不會想自降身份,讓木頭人當自己的對手吧?」

    穆百里輕嘆,「若真是個木頭倒也罷了,雕雕琢琢的也能做成本座想要的樣子。」可惜了,這趙無憂就是一塊頑石。風霜不蝕,軟硬不吃的頑石。

    「該聽的你都聽到了,如今只剩下一個王少鈞。」趙無憂睜開雙眼,握住了太陽穴上那溫暖的手,「事情都已經了結,該回京城向皇上復命了。」

    穆百里笑了笑,「趙大人捨不得了?」

    趙無憂斂眸,「有舍才有得,督主已經得到了,還問我舍不捨得,未免欺人太甚。」

    「溫故已經給了你,趙大人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穆百里問。

    趙無憂起身,徐徐轉身看他,「沒什麼不滿意的,只是想告訴督主一聲,來日交手,我必定不會手下留情。」語罷,她抬步往外走,「這兩日便處決王少鈞,且不管他吐不吐實,都得死!兩日後——」

    她頓住腳步,身子微微繃直,「兩日後啟程回京。」

    說完,她再也沒有停留,始終不曾回頭多看他一眼。

    他顧自淺笑,淡淡的道一句,「餵不熟的白眼狼。」

    的確,是該回京了。

    雖然他們都想知道活人蠱的配方,可他們無法在平臨城待太久。此行已經耗時太久,是該回去了。皇帝那兒,得有個交代。

    走出刑房的時候,他想起指尖的溫度,不自覺的又揚了唇。

    「趙大人雖說是個文官,可方才那樣子,一點都不遜色久經沙場的武將。」陸國安道,「這般場景,竟也是面不改色,着實不容易。」

    「這世上能讓她害怕的,只有她所在乎的。」穆百里眉目微沉,比如簡衍。

    「督主,這王少鈞受盡酷刑,怕是要熬不住了。」陸國安低語。

    穆百里冷然,「這兩天好生看着,別讓他死了。兩天後還不吐實,依法辦事。」

    「是!」陸國安俯首。

    刑房內的王少鈞,還剩下最後一口氣吊着。他死活不肯吐露無極宮的事,以及有關活人蠱的秘密。受了刑,又被大夫強行醫治。

    活不了,也死不成。

    這半死不活的吊着,才是最痛苦的。

    王少鈞如此,是故雪蘭也好不到哪兒去。



第125章 回京,最熟悉的陌生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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