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牌只有拿在手中才有威懾力,若是早早打了出去,固然可得一時之爽快,可威懾力也就沒了,除非能一舉破敵,否則的話,便是浪費,箇中的度之掌握顯然是件技術活兒,尋常人很難能做到遊刃有餘,不過麼,於弘晴來說,卻不過是小事一樁罷了。
當場審過丁善河,或許能將事情牽扯到蘇克濟的身上,可光憑此一點,卻是不kěnéng真將蘇克濟這等封疆大吏扳倒的,畢竟就算丁善河真供述出蘇克濟來,也不過是一面之辭而已,真鬧大了,最多也就是讓其背上個處分罷了,可如此一來,弘晴與整個山西官場就得徹底鬧翻,後頭想做些啥事兒,那一準是難如登天,然則話又說回來了,拿住丁善河,卻又不當場審,只控制在手中,蘇克濟可就難免要多了不少的顧忌,行事起來麼,自也就不免有些個束手束腳,而這,對於弘晴來說,自然是好事一樁。
「下官叩見王爺!」
丁善河的哀嚎聲還尚在監牢裏迴蕩不已之際,卻見滿頭大汗的臬台王良恩已是急匆匆地趕了來,一頭跪倒在弘晴的面前,恭謹萬分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對於王良恩這個新到任的臬台,弘晴無甚惡感,也談不上有太多的好感,沒旁的,身為臬台,管的便是一省之刑名,這監牢正是其之該管,而今,居然出現了這等濫用私刑的事兒,王良恩又豈能辭其咎,往大了說是瀆職,往小了說,也是管理無能,若不是念及其剛來山西就任不多久,弘晴怕是早將其打入另冊了的。
「謝王爺隆恩,下官先前見提牢丁善河喊冤不止,不知……」
王良恩先前到得急,壓根兒就不清楚整件事的經過,然則身為臬台,手下提牢出了事,他卻是不能不問個明白。
「王大人,你是如何管教下屬的?這監牢之中,竟然出現了私刑人犯之事,爾還有甚可說的,嗯?」
王良恩的話尚未說完,蘇克濟已是一派義憤填膺狀地從旁呵斥了一句道。
「啊,這……」
王良恩是真不清楚監牢裏的勾當,被蘇克濟這麼一呵斥,這才注意到兀自被捆在刑架上的趙鳳詔,頓時便猛吃了一驚,此無他,趙鳳詔如今雖被下了獄,可審案權卻不在他臬司衙門,而是在手握聖旨的弘晴處,這等私刑被弘晴抓了個現場,他王良恩可是難辭其咎的。
「好了,責任的事以後再說,來人,將趙鳳詔先行救醒,本王有話要問。」
這一見蘇克濟有着故意攪亂局勢的意圖,弘晴的眉頭立馬便是一皺,一揮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下了令。
「喳!」
此際還跟在左右的,可都是弘晴帶來的王府侍衛,自是無人會去搭理蘇、王二人有甚想法,齊聲應了諾之後,便有數人搶到了刑架前,七手八腳地將趙鳳詔解了下來,又有人端來了碗涼水,只一澆,便聽趙鳳詔呻吟了一聲,已是就此醒了過來。
「哎喲喲,疼煞我也,哎喲……」
趙鳳詔剛從昏迷中醒來,壓根兒就搞不清狀況,為了避免再挨打,一睜開眼便是一通子的哀嚎,聲音悽厲而又近顯無力,其狀之慘當真令聞者側目。
「嗯!」
弘晴一揮手,輕吭了一聲,示意圍在趙鳳詔身旁的眾侍衛們讓出條道來,而後緩步行到了近前,神情肅然地開口道:「本王弘晴,奉旨前來徹查太原庫銀離奇失蹤案,爾可有甚要說的麼,嗯?」
「犯官叩見王爺,下官冤枉,下官冤枉啊,王爺,您要為下官做主啊,下官冤啊……」
趙鳳詔不過一介書生而已,文弱得很,被折磨了半個多月,早已是不成人樣了,若不是因着得人指點,知曉弘晴將來主審太原一案,怕是早就支撐不住了的,此際聽得弘晴自報家門,也不知哪來的氣力,竟不顧渾身疼痛難耐,翻身便跪倒在地,磕頭連連地喊冤不止。
「爾有甚冤屈且慢慢說來,本王自會為爾做主,說罷。」
趙鳳詔也不知幾日不曾梳洗了,渾身上下又髒又臭,再加上累累的傷痕所散發出來的濃濃血腥味,令人聞之作嘔,然則弘晴卻並未在意,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語氣淡然至極地開了口。
「王爺明鑑,犯官是真的不曾動過那些庫銀啊,下官冤枉啊,可憐下官這半月來,每日都要受刑,苦不堪言啊,王爺,下官實是冤枉啊……」
自打被關進大牢至今,已是月余,趙鳳詔可謂是嘗盡了苦楚,這一聽得弘晴見問,傷心一起之下,當即便嚎啕大哭了起來。
「每日受刑?此話當真麼,嗯?」
趙鳳詔的哭訴都是有感而發,前言與後語實難有甚連貫性可言,絮絮叨叨地扯了一大通,旁人縱使聽了,最多也就是可憐其之遭遇,卻甚少會真兒個地去細聽其之所言,然則弘晴卻是不然,敏銳地抓住了趙鳳詔此番哭訴的重點之所在,不等其哭聲止歇,已是一揚眉,聲線冷厲地斷喝了一嗓子。
「確實如此啊,王爺,他們日日催逼,硬是要犯官自承銀子已被犯官運回了原籍,可憐犯官從不曾行過此事,怎肯承認,他們便每日動刑,下官冤枉啊,王爺……」
趙鳳詔這會兒正自傷心難耐,其實壓根兒就不曾聽出弘晴此問的用意何在,也沒去細想,一味地喊着冤。
「王大人,你給本王一個解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嗯?」
有了趙鳳詔的親口供述,再加上丁善河已然掌控在手,弘晴可就不再有甚客氣可言了,面色陰沉地盯着局促不安的王良恩,幾乎是一字一頓地擠出了句陰森無比的話來。
「王爺恕罪,下官實在不清楚此事,下官方才到任不足一月,衙門各處之事繁雜,一時未能顧及到監舍,實是想不到這幫混賬行子會如此行事,還請王爺寬限些時日,下官自當徹查個分明。」
趙鳳詔貪腐案是在王良恩到任前爆發出來的,按律法而論,與王良恩其實並無甚瓜葛可言,正是因為此,王良恩在此事上一直是持着冷眼旁觀的態度實際上,他早就zhidào有人在大牢往死里催逼趙鳳詔,但卻壓根兒就不想去理會,也就只是存了個看熱鬧的心思罷了,卻不曾想會給弘晴抓了個現行,這當口上,當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在心口難言,無奈之下,也只能是敷衍地表了表態,明顯還是想着能先矇混過關再作計較。
「寬限時日?那倒也無妨,王大人自己說好了,幾日裏能給本王一個確切的答覆?」
王良恩這麼套敷衍的說辭用來搪塞他人是足夠了的,可要想糊弄住弘晴麼,顯然沒這等kěnéng性,這不,王良恩話音剛落,弘晴已是毫不容情地追問了一句道。
「這……」
王良恩混跡官場二十餘年,怎麼說也是宦海老手了,對官樣文章並不陌生,玩起搪塞敷衍那一套也自頗為的熟稔,然則遇到了弘晴這等不按常理出牌的較真之人,當即便被噎得個面紅耳赤不已,眼神不由自主地便往蘇克濟身上溜了過去,很顯然,儘管王良恩這大半月都不曾到監牢來,可對此事的始末麼,卻還是心中有數的。
「王爺放心,此不過小事耳,一查便能知根底,此間雜亂,呆久了,恐於您之貴體不利,還請王爺且到大堂歇息,有甚事,就由下官等代勞可好?」
蘇克濟與王良恩固然談不上有甚太深的交情,然則在掩蓋趙鳳詔受私刑一事上,心思卻是一般無二的,此際一見王良恩受窘不已,自不好坐視不理,這便從旁站了出來,諂笑着打了個哈哈。
「嗯,那好,本王便信爾等一回,來人,將趙鳳詔帶回驛站!」
私刑的事兒是肯定要查的,不過麼,弘晴卻是沒打算急於一時,此際不過是虛晃一槍罷了,至於真正的目的麼,只有一個,那便是將趙鳳詔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喳!」
弘晴既是有了命令,一眾王府侍衛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齊應了諾,數名原本就扶持着趙鳳詔的侍衛們緊趕着便將其架了起來,便要就此帶出了審訊室。
「慢着!」
聽着弘晴的前半句話,蘇克濟本來是心情大hǎode,可再一聽後頭的命令,當場便急了,這一見那些個侍衛們要帶走趙鳳詔,臉色立馬便難看到了極點,不管不顧地便閃了出來,一伸手,攔住了侍衛們的去路,高聲叫了停。
「嗯?」
弘晴早就料到蘇克濟會跳將出來,心中自是並不在意,不過麼,臉上卻是一派的陰冷之色,斜視了其一眼,不輕不重地便冷哼了一聲。
「王爺,趙鳳詔貪墨三十餘萬兩銀子,尚未交待贓銀之去向,乃朝堂要犯,按律須得羈押在牢,王爺擅自將其帶走,怕是於律法不合罷?」
蘇克濟宦海數十年,能混到一省巡撫之尊,固然有着八爺那頭的助力,其本人也自不是痴愚之輩,到了此際,又怎會看不出弘晴今兒個大張旗鼓行事的根本目的之所在,自是不肯就這麼遂了弘晴的意,這便一咬牙,強硬地頂了弘晴一句道。